第1章 重生是祸1 - 渣攻居然暗恋我[重生] - 夏汭生 辛沉死了。 大宣朝宰相,死相有些惨烈,凌迟处死,行刑于东市,应该吓到不少老少妇孺,辛沉恍恍惚惚间有些自责,他觉得身上有点疼,却也不是凌迟时钻心刻骨的那种疼,他有些神志不清,有些困,不时冒出些零零星星的记忆片段。 飘飘忽忽的,好像又回到了那座庭院里栽满了月桂的宰相府邸。 看到自己身着方心曲领的绯色朝服,黑纱官帽,白玉腰带,长身跪于阶前,神色庄重地接过宫人手中的明黄圣旨,听到自己难掩激动的声音朗声道,“臣,遵旨。” 一步错,步步错。 自此,初掌相印,一身绛紫官袍,一品仙鹤补,立于朝堂之上,做了有史以来第一个年未而立官居宰相之人。 是夜,宰相府大宴宾客,人声鼎沸,觥筹交错间,一声尖利的公鸭嗓惊了在座众人,皇帝御驾亲临,身边还跟着未及换下朝服的左司马。 辛沉爬下酒席,慌张迎驾,还不忘朝左司马挤眉弄眼,满脸得意之色:所谓官大一阶压死人,以后等着本相给你穿小鞋。 陆域从鼻孔里哼了一声,愤然扭头。 “皇上,夜深露重,您派个人传达一声就好,何必亲自来?”辛沉行完大礼,起身道。 “今夜爱卿府上歌舞升平,朕也来凑凑热闹,顺便贺个喜。”赫连璧用着自己带的白玉琉璃樽,品着自己带的御用普洱茶,慢条斯理地道。 辛沉抽抽面皮,心里暗骂小狐狸,明明就是来露个脸好压压本相的官威,还扯个如此冠冕堂皇的理由。 不过辛沉一向阳奉阴违惯了的,立马换上感激涕零的神情,狗腿地道谢:“臣惶恐,有幸得皇上青睐,蓬荜生辉,只是府上实在过于寒碜,恐怠慢了圣驾。” “这你大可不必担心,朕自幼知道你一穷二白,两袖清风,府上除了水,样样都缺,所以所需的物事朕都自备了。”赫连璧扬扬手中玉樽,挖苦道。 候在一旁的左司马强忍着笑,小白脸憋得发红。 知道本相穷,也不思量着御赐些金银珠宝让本相手头宽裕些,辛沉在心里翻了个大白眼,面上却是毫不介意地笑了笑,“臣一不贪污受贿,二不搜刮民脂民膏,三不做倒空国库的勾当,穷一点是自然地,臣穷得……心安理得。” 心安理得四个字几乎是咬牙切齿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的。 “如此甚好,朕能得辛相这等清官能士以用之,实乃我朝之幸。” “能得如皇上这般的圣明贤君以辅之,是臣祖上积荫!” 赫连璧抚掌大笑,唤过左司马,恳切地道:“如今你二人,乃是朕的心腹之臣,朕的左膀右臂,爱卿们可愿与朕携手,共创大宣盛世?” 陆域、辛沉叩首:“臣,必当肝脑涂地、死而后已reads();!” 龙心大悦。 肝脑涂地未必,不过确实是死而后已了。辛沉躺得不大舒服,翻了个身,他昏昏沉沉地想,早知落到如此境地,当年就不该接下那道圣旨,那不是升官通告,而是催命鬼符!忽然觉得胸口略凉,那感觉就像是凌迟时骨肉暴露在冷空气中,寒得他牙齿打颤,却驱不走他排山倒海的困意。 “浮深,今日你加官进爵,荣升宰相。可有什么想要的,朕赏给你!”宾客喝完闹完,陆续撤席。 庭院寂寂,月桂浓烈的香气熏得人几乎神志不清。 “臣要纹银五万两。”辛沉逮住机会,自然不会轻易放过。 赫连璧笑而不语。 “这要不行,赐臣良田五十亩就好。” 赫连璧神色不动。 “这也不行?”辛沉垮下脸,犹不死心,“那不要别的,给臣绸缎五百匹总可以吧?。” “浮深,穷归穷,不能短志气。”赫连璧揶揄。 “皇上那是饱汉不知饿汉饥。”辛沉瞪了瞪眼睛,又不敢让他看见,便借着捶腰的动作来掩饰。他一向有腰疼的旧疾,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落下的病根儿。锤了一会儿还是疼,便干脆席地而坐,背靠月桂树。 赫连璧掀开明黄色龙袍,也坐下,与之并肩。把别在背后龙纹腰带上的一样东西取出来,递到辛沉眼前。 辛沉眼前一亮,那是一根玉箫,温润而泽,晶莹剔透,在月光下光华流转,箫身镂刻着如意云纹,坠着金色丝绦。 他伸手就欲抢,赫连璧手上一转,轻而易举地避开他的魔爪。 “此玉箫乃由上等和阗青白玉雕刻而成,由朕亲自绘稿设计,经宫中最好的玉石匠之手,前后花了三个月时间,才得了来。”赫连璧晃了晃那根得来不易的玉箫,不怀好意地觑着辛沉。 辛沉咽下一口口水,皇帝亲手设计,玉质又如此上乘,可换多少真金白银?起码五万两!不,五十万两! 辛沉心下算计地飞快,盯着玉箫的眼神都不对了,泛着幽幽绿光。他腆着脸干笑道:“这……不是赏赐给微臣的吗?” “确实是赏给你的,”赫连璧道,“不过,朕有个条件。” “皇上但说无妨。”辛沉拱手道。有要求就快提,本相说什么都要拿下这笔飞来横财! 鱼儿已上钩,赫连璧勾起一抹得逞的笑,清冷的音色响起:“不难做到。朕未大婚之前,爱卿也不许婚配。” “好!”未及听清,辛沉便一口应下。 “呃……啊?”等反应过来,玉箫已到了自己手上,约定既成,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金山银山面前,辛沉未及深想,抱着心心念念的玉箫,激动难耐,恨不得立刻就狂奔至当铺。他似乎已经能看到珠光宝气的新宅在向他招手。 “爱卿知晓私自变卖御赐之物该当何罪的吧?”赫连璧笑得和风细雨,眸里似有星光,点点闪闪。 闪瞎了辛沉的狗眼reads();!不能变卖本相要这东西有何用!辛沉哀嚎,赫连璧,你这只奸诈的老狐狸! 第二天,辛沉早早地起床,就去变卖了玉箫,换了真金白银堆在府里,夜夜抱着清点,乐得合不拢嘴。 第五日,那只玉箫出现在皇帝书案上。赫连璧阴恻侧的笑让辛沉心里打鼓。 果然,皇帝送还了玉箫,缴了全部变卖所得,罚俸三个月。 辛沉捧着玉箫沉吟良久。 又过了一月有余,辛沉去抚州视察,携上玉箫,寻了个荒僻小当铺再次变卖了,揣着一沓厚厚的银票回京述职。 哼,天高皇帝远,看你还能不能赎回来。 翌日,玉箫似能自动寻路,又回到了御书房。 收缴所得,罚俸又三个月。 如此两次三番几个回合,辛沉对着赫连璧手上那只要命的玉箫苦笑。 “爱卿,一年的俸禄都已罚完,你可还要再试?”赫连璧拨拨杯中的清明新茶,斜眼看他。 “不试了不试了不试了。” 再试本相这一年就等于呕心沥血替皇帝白干了。 唉,又要找陆域小子打秋风,辛沉愁云惨淡地收下跪谢。 于是那只箫就这么在宰相府安家落户,被辛沉丢在不知哪个角落的匣子里积尘生灰。 那只箫是否还在?相府被抄了,箫也该充了公罢?唉,到底还是真金白银实在些。 辛沉长叹一声,有些委屈。实在是困,支撑不住之际,却又想到了左司马陆域那张小白脸。 对了,陆域在他之前就死了。为了自己卷席死谏,最后自刎于宫前,听说死前还高呼:忠义无道,正气衰竭,国将不国,大限将至。哈,临死倒是出了回威风。 帝甚怒,掘其尸鞭之,犹不解恨,抄其满门,诛其九族。当然这些个消息,都是他在天牢里关着的时候,牢头大哥好心告诉他的,边说边唏嘘不已,投来无比同情的眼神。 这小子还是很讲义气的,辛沉当时心想,虽然平时咋看咋不顺眼,关键时候,就只剩下他了。 就这样,朝廷的两大中流砥柱,皇帝的左膀右臂都死了。 也不知赫连璧一个人要如何管理那片国祚渐衰的莽莽山河?又是正逢大旱,民不聊生,又是边防吃紧,国库空虚……辛沉暗暗啐了自己一口,他都能狠下心把自己凌迟了,本相又何必担忧他的河山?真真是犯贱!反正本相也死了,就安安心心去投胎,要紧的事只有一个,就是争取在阎王爷那儿为下一世谋个好命格,可别再像这一世了。 也可别再碰到赫连璧这样的了,真真是够了。 ============================================ “要我说,这大宣朝毁得太快,快得出奇!你见过哪个国家短短四个月时间,就被连锅端了?” 小茶楼里,商人模样的小贩们嚼着花生米,啖着小荔枝闲扯淡。 “可不是么!我那时候还在关外走一批私货,一回来,得!就改朝换代了!” “我到现在都还没反应过来呢reads();。”有人附和。 “嘿!别说你,我就住在临安城脚下,听说是晚上破的城,我都没听见金戈马蹄声。你说怪不怪?” “那是根本没打仗,直接就开门投诚了。” “就这么降了?” “是啊!你说这大宣朝也算是家大业大的,怎么就这么不济呢?窝囊!” “唉,这宰相跟左司马一死,剩下的都是些烂泥货色,能不亡吗?”有人慢悠悠吐出一句话,所 有人都沉默了。 “可怜我辛相如此忠肝义胆,死得……死得竟如此……”说话的人一脸心有余悸。 还有比凌迟更惨的死法吗?答案是,肯定没有。那场面,观摩过的人都三月闻不得肉香。 “该千刀万剐的应是赫连璧那昏君才对!喝毒酒留全尸真是便宜他了!”有位兄台啐了一口,恨声道。 “说得好。”立马有人抚掌叫好。 不久前,赫连还是皇姓,大家都讳莫如深,现在么,就如同路边阿猫阿狗的诨名,可以随便唤。 “听坊间流言说……”一位尖嘴猴腮的小贩突然压低嗓子,用手半掩着嘴,神秘兮兮的样子很快受到注目,众人一听“坊间”二字,皆凑过身子,侧耳倾听。 “那赫连璧跟辛相之间有……不可道与外人道的关系。”“坊间”兄说完就连忙坐直,眯着眼贼笑,一脸高深莫测。 “哪种关系?”一个十六七上下的年轻伢插嘴。 “还能是哪种关系,你忘了,那辛沉可是出了名的美男子,回回坐轿出府一趟,回来轿子就都塞满了花,连轿顶的缝儿里都不放过。” “可不是,我那臭不要脸的婆娘,天天搁官道上守着,就想一睹辛沉真容。”这句话出来,引得众人哈哈大笑。 “长的美咋了?”那位年轻伢仍一脸雾水。 “那昏君直到死都是孤家寡人一个,都说他好男色不近女色。你说咋了?”有人故意逗趣,年轻伢这下倒是懂了,一张小脸涨得通红。 “我看这事*不离十。” “合着,是赫连璧求爱不成反起杀心?” “这里面,不是还有个左司马陆域吗?” “是啊是啊,听闻辛沉得知陆域死了,在天牢里为了他痛哭三日!” “对对对,我啊,有个远方表叔,在宫中当差,说是本来对辛相的判决的是秋后问斩,这辛沉一听闻左司马死了,在牢里寻死觅活地要面圣!然后啊,就改成斩立决了!” “怎的又改了?” “说是辛相于御前口出污秽,无视尊卑,指着皇帝鼻子,大骂特骂来着!” “这辛相……倒也是条汉子。” 众人齐齐点头,面怀敬色。 “合着,是丞相跟左司马好了,赫连璧醋性大发,搞个鱼死网破?” 这谣言一开头啊,就越发没有边际了。 第2章 重生是祸2 - 渣攻居然暗恋我[重生] - 夏汭生 辛沉一睁开眼,就被明晃晃的日光刺得险些又晕回去。 这是哪儿?天牢? 视线所及之处皆竖着一根根铁栅栏样的东西,跟天牢有异曲同工之妙。 难道凌迟只是一场梦?我还候在天牢里未及行刑?我还活着?辛沉仰面朝上,眯缝着眼慢慢想,记忆不漏分毫地尽数回到脑海里,那一刀一刀割在身上的痛楚那么鲜明,如同刻在灵魂上,怎会是假的? 下意识地抬手摸摸身上,还好,肉还在。 辛沉高兴地松了一口气,这梦做得何等逼真!等等,辛沉手上蓦地一僵,惊坐起来,这触感不太对啊。 再摸摸,疑窦丛生,本相何时体毛如此旺盛了?再前前后后左左右右摸摸,本相何时全身都长毛了?这柔顺滑腻的触感,也不像人的毛发,倒是像极了相府里看门的阿福。 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辛沉把手举到眼前…… 不禁看得愣了,手背披着层泛着银光的绒毛,手心是黑色的肉垫,指缝间生着锋利无比的长指甲,这,这手也像极了阿福的狗爪!辛沉动一动手指,眼前的狗爪也动一动。 这这这!岂有此理!本相居然生成了一条犬!辛沉两眼一抹黑,直挺挺地躺倒,半晌接受不了这个诡异的事实。 生前种种跟走马灯似得在脑海里一幕幕闪过,辛沉确定自己是真吹灯拔蜡了,想必是老天也看不过本相死得实在太糟心,给了本相一个再活一次的机会。可是,也不能把本相随随便便就塞进犬兄的身体里啊!委实太不厚道! 辛沉愤愤然转了个身,觉得身下有个异物硌得慌,低头一看,哦,此物本相认得,犬兄的尾巴。辛沉试了半天也没找到身体里哪根神经能控制这条尾巴,毕竟生前他身上没这个物事,只好手动把尾巴挪到一边,再躺下。 迷迷糊糊间听到人声reads();。 “这小子还没醒?”尖细的女声响起,有人凑近了探视,一阵掩盖在脂粉味下的狐臊味传来,辛沉皱皱鼻子,犬兄的鼻子果然灵敏。 “哼,被领主生剖了妖丹,又关在这锁妖笼里,不死都是好事。” “呵呵呵呵,”女人轻佻的笑声让辛沉想起醉香楼里的小翠姑娘,“辛家这回是插翅也难逃了,该掳的都掳了,该杀的都杀了,在逃的也只剩下那辛二娘,不过,儿子在我们手上,不信她不来。呵呵呵呵……” “还是魅姑娘足智多谋,来个声东击西,把那老妖狼引到平川。我们才有机会下手!”同来的那道男声显然是个属下。 “好话啊,别再我跟前说。”女子低笑一声,勾勾葱葱玉指,“你得在领主那儿说。” “是是是,那是自然。不过,咱领主是个聪明人,不消小的多说,自然晓得魅姑娘劳苦功高。”男声立刻狗腿地谄笑,。沉撇撇嘴,这种人啊,他在朝为官的时候见得太多了,跟前一套背后一套,最会使阴招,暗地里下药。 “人手都布置妥当了吧?” “按照魅姑娘的吩咐,这庄子周围都是我们的人,只要她辛二娘敢来,就能让她有来无回!”男子的声音听起来咬牙切齿,该是夹杂了私怨。 女人没再吭声,辛沉闻到那狐臊味越来越近,越来越浓郁,直把他熏得头晕眼花。 “啧啧啧,堂堂雪狼妖少主,这些年可是要多风光有多风光,此刻现了原形锁在这笼子里,真是我见犹怜哪。”女人凑近笼子仔细端详着。 “魅姑娘小心被那锁妖笼伤到!”男人殷切地出声提醒。 辛沉紧紧闭着眼睛装死,脑子里却转得飞快。 连猜带蒙,拼出个自己十分不想承认的结果。 被自己借了身体的这位犬兄,哦不,是狼兄,是个妖,还碰巧也姓辛,还是个什么妖族的少主,这个妖族的现状很不好,估计是被灭了族。如今还要利用他来个守株待兔、瓮中捉鳖,这兔子和鳖还是他亲娘。 亲娘诶,怎么本相重生了,还是这个糟心的命格?辛沉在心里仰天长叹。 况且,不光狼兄是个妖,笼子外面那两个也都是妖,原来这个世界除了人,真的有妖怪,这么说来,神仙也有喽? 辛沉开始强烈怀疑起自己生前读的那些个所谓的圣贤书,什么子不语怪力乱神,皆纯属放屁!误人子弟! 被“圣贤书”骗了二十又五年的辛沉恨得牙痒痒,这一激动,不知是触动了身体的什么机关,身后安安静静躺着的大尾巴居然自己摇了起来。 “咦,他醒了!”女子猛地一下子跳出一丈远,戒备地盯着受伤的雪狼。 被自己尾巴出卖的辛沉想继续装死也不能了,只好晃晃悠悠地挣扎着起身,尽量做出血海深仇不共戴天的仇视表情。 看在外人眼里,这头困兽龇牙咧嘴的模样毫无半点威慑力。 “到底是辛家少主,失了妖丹都能这么快醒转。”不远处的白衣妙龄女子狐衣轻裘,穿得也忒少了些,露出不盈一握的纤纤细腰,两弯柳叶吊梢眉,一双丹凤杏核眼,风情万种地望向这边。 辛沉在心里呸了一声,妖物果真都生得绝色,祸国殃民! “臭小子,凶什么凶!”突然一个小石子迎面袭来,正中辛沉面门,鲜血随即淌下,辛沉吃痛捂住额头,凶狠地瞪向扔石子的男人,敢投石于本相,吃了熊心豹子胆reads();! 男人一只手上下颠动着石子,眼神里满是讥讽,“怎么,不服气?别急,等你那泼妇娘一来,就送你们母子上西天。这样你就服气了。不光服气,指不定就咽气了。” 要不是目前形势不朗,本相尚未摸清来龙去脉,暂不可轻举妄动。就凭那张猥琐的嘴脸,辛沉拼了一条捡来的命不要也得扑上去给他挠两道血印。 雪狼追着尾巴转了一圈,蔫蔫地趴下。 方才他无意间触到关着他的笼子,随即感觉到一股骇人的电流,噼里啪啦的声音在身体里炸开,被电击到的地方先是剧痛,随后半晌都酥酥麻麻毫无知觉。这就是所谓的锁妖笼?领教了一番之后,辛沉躺倒,思考起对策。 “哟,奇观啊嘿!这往日嚣张跋扈的辛少主也有服软的一天!”男子见辛沉气势全无,软绵绵地趴下,作势又要掷石子。 “够了!”魅姑娘呵斥,杏目圆瞪,“领主说留他一条性命,你再胡来惹毛了他,来个玉石俱焚有你好果子吃!” 那男子一听,果然作罢。 辛沉半睁开眼懒懒地看了那魅姑娘一眼,他们口中的领主要饶他一条性命?这倒是件奇事,抄人全家灭人满族这种事辛沉也做过,朝廷上帮皇上排除异己,剪除党羽,巩固皇权,什么缺德事大约都干过,这事吧,都讲究个赶尽杀绝,不留活口,免得后人上门寻仇,这人竟反其道而行,挺有意思。 要么存心给自己找不自在,要么胆儿太肥。 “啊呜――”这时,隐隐约约传来奇异的叫声,辛沉不自觉地竖起耳朵,这声音……像是狼嚎。 其他人也都听见了这一声嚎叫,刷刷刷数十道人影,把锁妖笼和魅姑娘团团围住,这些人个个全身紧绷,手操武器,警惕地环顾四周。 援军到了,辛沉一阵欣喜。 “啊呜――”狼嚎一声比一声近,一声比一声洪亮,随即四面八方都传来狼嚎。辛沉有种奇异的冲动,他也想嚎上一嗓子。 这么想的,他也就真这么做了。 “啊呜――”嚎完他觉得通体舒畅,百病皆除。 “不是说该杀的都杀完了吗?怎么还有这么多狼?!”魅姑娘语气里带着一丝焦灼。 “属,属下也不知道啊,雪狼堡里的是都杀光了,可,可能还有一些流落在外的吧。”方才掷石子的那位两腿打着颤,话都说不利索。 “没用的东西!”魅姑娘斜睨了他一眼,啐了一口。 “大胆胡魅!敢挟持我儿,也不问问我辛二娘答不答应!”一道凌厉的女声携卷着狂风破门而入,风带起沙尘石砾,噼里啪啦扫在人脸上,来不及遮挡的都留下一道道血痕。 辛沉抬头望向门口,看见了他娘,哦不,狼兄的娘。中年人妇的打扮,银色暗纹披风随风鼓起,挽起的发髻只插了一根古朴的木簪,然而窈窕的身段依旧风韵犹存,看得出年轻的时候定是位绝世美人。她高傲地环视四周,神情冷如冰雪,目光如炬,就这么往那儿一站,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便令人不敢直视。 时间仿佛瞬间被冻住了,众人都忘了动作。 “还愣着干什么,上啊!”胡魅气急败坏地嚷嚷,左右手各揪住两个人的领口推出去。 小狐妖们这才反应过来,骂骂咧咧地一哄而上。 第3章 重生是祸3 - 渣攻居然暗恋我[重生] - 夏汭生 辛沉从未见过群妖打架是什么阵仗,毕竟他生前一只妖也没见过。 所以当他看到辛二娘兵不血刃,手中的淡蓝色光芒隔空一扫,一只小妖就应声而倒的时候,当下立判,狼兄的娘妖力很是了得,这些小毛妖都是小菜一碟。于是优哉游哉地趴下,眯着眼睛观战,这时候要是能来瓶他最爱的竹叶青,并两碟蜜饯长生果,就更好了!辛沉咂摸着嘴想。 然而辛沉观摩着观摩着,很快发现了不对,屋内的小妖杀完一批,门外又涌进来一批,而辛二娘始终孤身奋战,半天不见一个援兵。 不好!这辛二娘救子心切,明知这是个陷阱的情况下,竟真的孤身涉险。辛沉猛地站起,差点碰到锁妖笼。 双拳难敌四手,胶着的战况越拖对辛二娘就越不利。隐隐见她略微有些气喘,出手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辛沉看出来的胡魅自然也看出来了,她唇角泛起一抹冷笑,尖利的嗓音拔高,“都给我听好了!这辛二娘只身一人前来,这都拿不下岂不是丢尽了我狐族的脸面?今凡能伤其身着,无论深浅,皆赏银五千两!”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一真理不管是在人界还是在妖界,都能通行无阻。话音刚落,小妖们士气高涨,几只一开始只敢畏畏缩缩远战的,都壮着胆子飞扑到近前。更有趁其不备者,冒死从背后偷袭,眼见匕首已近披风。辛沉的胆子提到嗓子眼。 辛二娘有如背后长眼,转身一爪扫过,那位偷袭者胸口就多了三条长形血窟窿,笔直地一头栽下去。 “哼,就凭你们,也想伤我分毫?做梦reads();!”辛二娘咬碎一口银牙,手上变幻出一只长鞭,银色的鞭身通体被一层淡蓝色妖力包裹,长鞭一挥,所过之处,无数小妖皆被震开数丈,伏地呕血不止。长鞭扫起的光圈眼见就要扫到胡魅,情急之下,胡魅一把捞过躲在她身后的一名属下挡在面前,即使是有了肉盾,也被逼得连退数步。 “妖神鞭藏雪!”胡魅堪堪稳住脚下,一把扔开身前被震得七窍流血的肉盾,发出一声惊呼,惊疑不定。 然而话已出口,想堵是来不及了,众妖一听藏雪名号,无不面露惊惧,四下退避,只虎视眈眈地把辛二娘团团围住,不敢上前。 “识得我狼族镇族之宝,胡魅,算你还有些眼力。”辛二娘勾起唇角睥睨着她,银色披风染上鲜血,白皙的脸上也溅上几滴,杀气腾腾的双眼爬上几缕血丝,宛如地狱修罗。 胡魅皮笑肉不笑地抽抽嘴角,自古便传说四大妖族各有一份镇族之宝,狼族妖神鞭藏雪,狐族妖神剑玄冰,虎族妖神刀落雷,蟒族妖神戟焚电。镇族之宝个个威力十足,不到万不得已不出世,胡魅不到一千年的道行里连本族的镇族之宝都未见过,一直以为这不过一个谣言般的传说罢了,没想到竟真有,还就在眼前。 有了妖神鞭加持,辛二娘等于是神兵护体,能以一挡千。这下连胡魅都萌生退意,可碍于脸面僵持不下。 眼见辛二娘有如神助,杀伐果断,清开一条血路,一步步逼近,胡魅心思转得飞快,权衡之下,领主的一时震怒跟自己的小命相比,显然前者微不足道。 “撤!”胡魅恨声恨气地挤出一个字,拂袖原地缕化成烟。 其余小妖,一见头儿都溜了,皆埋头俯身作鸟兽散。 “狐狸永远逃得比谁都快。”辛二娘见威胁已解,脚下一软,单膝跪地。唇边一条鲜血静静淌下,眼睛却仍死死盯着锁妖笼的方向。 辛沉松了口气,不安地转了两圈,这辛二娘要是发现了自己拼死救的儿子不是自己的儿子,不对,她要是发现费了这么大劲救的只是儿子的身体,而儿子早就魂去归天了,如何能受得此等打击? 辛沉这厢还在手足无措,辛二娘举起妖神鞭就是一鞭子劈头盖脸地挥下。 辛沉刚刚才目睹了妖神鞭的威力,下意识地抬手格挡,难道辛二娘这就发现自己是个冒牌货了? “轰隆”一声巨响,锁妖笼应声四分五裂,辛沉放下手,朝辛二娘看去,女人朝他露出一个虚弱的笑,脚下踉跄,摔在地上,“我儿……” 辛沉拔腿朝她跑去,没试过双手双脚着地走路的辛沉跑得有些不熟练,磕磕绊绊,好不容易到了跟前,他学着相府里阿福的样子舔了舔辛二娘冰冷的手心。心下纳罕,为何刚刚还英姿飒爽、威风堂堂的辛二娘一下子竟如此憔悴? “陌儿,你……”辛二娘挣扎着坐起来一把抱过辛沉,一手拉过辛沉一只爪子,辛沉感到一股清爽的灵力涌入血脉。 半晌,辛二娘哆嗦着手抚摸辛沉的额头,“为娘来晚了,害你失了妖丹。是为娘的错……为娘的错……” 辛沉感到颈边的毛重了些,抬头发现辛二娘无声的眼泪滴在上头,濡湿了一大片,心下很不是滋味,他自幼丧母,对母亲的记忆只停留在父亲书房里那一幅几近褪色的蜡黄画像上,此刻,辛二娘与母亲的画像渐渐重合。天下母亲,大抵皆如此。 辛沉默默地陪着辛二娘哭了一会儿,这是他能替狼兄尽的唯一一点孝了。“陌儿。”辛二娘擦干眼泪,神情坚毅,“现下,你父亲生死未卜,族人罹患大难,死的死,伤的伤,雪狼堡如今群龙无首,需要你回去主持大局。” 陌儿,就是狼兄的名字吧?辛沉心想,本相现在就是一头没有法力的狼,连人话都不会说,让本相去主持大局,这不赶鸭子上架吗? “此乃我族镇族之宝妖神鞭藏雪,由世代族长继承reads();。你父亲去平川之前,料到此去凶多吉少,将此鞭交由我代为掌管。”辛二娘把妖神鞭放到辛沉身侧,一脸慈爱地捧着他的狼头道:“现在,我正式把它传与雪狼堡唯一的少主,辛离陌。陌儿,你要好好保管。” 辛沉心里闪过不好的预感,这一切都像极了在托付身后事。 “族中长老约好,子夜十里亭相聚,商议对策。你要切记,不可贪玩,误了时辰。”辛沉点头,看来这狼兄平时是个纨绔中的纨绔,否则他母亲也不会在这等遭遇灭族危机的当口,还要叮嘱他莫要贪玩…… “陌儿可知,这妖神鞭为何久不出世?”辛二娘温柔地拍着辛沉的背,望向门外黑沉下来的天。 辛沉温顺地窝在她怀里,瞪着眼睛,惴惴不安。 “妖神神器,得之者得天下。神器无族魂不出,祭魂者以血祭器,魂入神器,化为器魂,受轮回之苦,永世不得超生,直到魂死魄灭,油尽灯枯,神器收。”辛二娘的声音似来自天外,缥缈淡远。 辛沉怔怔然听着,心下一片惊骇。辛二娘突然衰弱下来,应该是因为把自己祭了藏雪。 静静躺在一边的妖神鞭发出一阵柔和的白光,银白的鞭身,暗红色的鞭把,流动着奇异的血光,如此美丽的事物却有着如此血腥的祭出方式。 “妖神鞭在催促了。”辛二娘抚在辛沉背上的手顿了顿,“时间不多,妖丹于我已是废物,陌儿,你要带着它重振我雪狼族!” 辛沉急切地张口欲说话,解释本相并非辛离陌,代替不了他去接管那劳什子的雪狼族,可无论他怎么试图想说出些像样的人话来,都只能发出一声声低低的野兽呜咽。 辛二娘眉头紧皱,眼中尽是不舍,忍痛一把推开他,运功把自己的妖丹逼出来。 一时间,蓝光大盛,刺眼夺目。 辛沉眼看着那一小粒蓝光聚集的妖丹慢慢地自辛二娘的口中升到空中,在空中停顿片刻,又以极快的速度倏一下没入自己丹田。 失了妖丹的辛二娘如同木偶般失了生气,软绵绵地倒下,随即妖神鞭迸发出白光,笼罩了整个屋子,照亮了满屋子的小妖尸体。 白光中,辛沉缓缓升到半空,意识有一瞬间的停滞,随后清澈的暖流自丹田处,流向四肢百骸,辛沉感觉到自己的四肢在伸展,脊椎在拉直,甚至听到骨骼的咯哒异响,他想睁开眼看看辛二娘怎么样了,可白光刺得他眼眶生疼,疼得睁不开。 黑暗中,他听到辛二娘轻柔的声音,“莫怕,藏雪在,娘在。” 等一切尘埃落定,重归于平静,辛沉从半空中落下,双脚着地的一瞬间,熟悉的感觉让他激动得打了个战栗,到底是只用两条腿走路舒服些。他伸展伸展身体,觉得狼兄的身躯,虽高挑颀长,却过于精瘦,尤其这腰,他圈着手左右量了量,怎的比女子的腰还细? 站着犹豫了片刻,辛沉垂下手,叹了口气,走过去拿起妖神鞭仔细端详,鞭身敛了白光,鞭把的红色越发妖冶,“藏雪”二字慢慢浮现。 把妖神鞭收入袖中,再抱起一旁失了妖丹便化为原形的辛二娘,辛沉抬脚就想离开这是非之地,却迎面撞上一位不速之客。 胡魅去而复返?辛沉脑海中浮现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这。 旋即本能地抱紧怀中雪狼,后退一大步,戒备地望向来人。 第4章 重生是祸4 - 渣攻居然暗恋我[重生] - 夏汭生 来人逆着如练的月光,一身如墨长袍,无雨之夜却撑着一把黑伞,伞周刻着诡异的暗红色花纹,像是某种古老的符咒,在月光下缓缓流动。玉色伞柄下垂着一只乌黑发亮的铃铛,铃铛周身被繁复的刻纹覆盖,随着来人不紧不慢的步伐轻轻晃动,发出不大不小的叮铃声,声音不比普通铃铛那般清脆,倒有些喑哑幽深,于暗夜里听来,有些说不出的诡异。 不是胡魅。 辛沉松了口气,垂下头侧身避让,思索着来者何人,是敌是友。 一双黑靴绕过他往屋内走,没有因为看见辛沉而有丝毫的停顿,甚至连头也没抬一下,平视前方,身姿飘逸,有如闲庭散步。 进了屋也不收伞?辛沉经不住好奇,与那人擦肩而过时,状似无意地和他对视了一眼。 只一眼,辛沉全身的血液都凝结了,骇人的阴郁和寒意从那双眼里漫出来,冻结了整个屋内的温度。他慢慢转回眼珠,吞了口唾沫,想抽自己两耳光,辛相啊辛相,当年你因为这糟心的好奇心吃了多少苦头你都忘了?怎么重新活一回,依旧改不了这老毛病? 辛沉内心翻江倒海。那人在他身后一步处停住,铃铛的叮当声骤止,屋内陷入异常难熬的寂静,辛沉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他从不知道呼吸声能大到如此震耳欲聋的地步。 由于距离之近,辛沉半个身子都被笼在伞下。 “你能看到我。”撑伞的人开口,声如其人,冷冽如冰,如金石碰撞。 尾音下压,不是问句。 辛沉暗忖,难道本相不应该看到兄台?这么大一个人本相看不见岂不是瞎? 可转念又一想,不应该被看到的是什么?孤魂野鬼?辛沉倒吸一口凉气,越想越觉得是那么回事儿!着黑衣,撑黑伞,周身阴冷,不是鬼是什么?这一推测更懊恼了,本相居然与鬼兄对视了!流年不利!祸不单行! 这要是被鬼兄惦记上怎么是好?辛沉抱着雪狼的手紧了紧,决定装傻充愣,非礼勿视,非礼勿听,撩起袍子就席地而坐。 本相什么也没看见,也什么都没听见,鬼兄你有何要事速速解决,不必顾忌我。辛沉一脸戚戚然地看着怀中辛二娘的遗体,委实一位刚刚丧母伤心欲绝的孝子。 鬼兄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转过头。辛沉用余光瞥到他背在身后的左手上,拿着一本厚厚的册子,岁月的沉淀感彰显无疑,古朴老旧的黑色羊皮封面上,书着三个字,辛沉眯起眼睛也没看清具体是什么字。 跨过一个又一个死相或惨烈或平和的小妖尸体,鬼兄停驻在堂屋中央,本空空如也的地上凭空变幻出一张梨花木太师椅和一张黑漆翘头案,鬼兄坐下,自袖中取出一只精致的雕花镂空毛笔,伏案在那本小册子上专注地写着什么reads();。 而那把黑伞则自行浮到半空中,无风自转,铃铛叮叮当当响得颇有节奏和韵律,听来似是一首曲子。 辛沉此刻已经完全忘了要伪装自己非礼勿视的任务,有稀奇不看枉为人,不对,枉为妖。 约莫过了一刻钟,毫无动静。 鬼兄就这么端坐着练练书法,听听铃铛,倒也是一只安静惬意的鬼。辛沉撑着下巴羡慕地想,前生的他无非也只是想等到太平时候,便功成身退,在府逗逗画眉听听小曲儿,赏赏花吟吟诗而已,奈何天不遂人愿…… 辛沉杂七杂八地出神想着,铃铛声戛然而止,他抬眼望去,这一望不要紧,心中惊涛骇浪差点掀了顶。 自鬼兄跟前起,不知从哪里寻来的人排了一条又细又长的长龙,延伸到屋外,一眼觑不到尽头。 这些……莫不都是鬼吧?辛沉眨眨眼睛,细细观察那些排队等候的“人”,通体闪着暗沉的灰光,脚不着地,轻飘飘地浮在地上两寸处,一个个低首敛眉,双手交叉放在身前,甚是乖巧听话。有几张面孔有点面熟,辛沉认出就是地上躺着的刚死去的小妖。 真都是鬼。辛沉咂舌,这一日,不光见到了妖,还见到了鬼魂。此番重生,真真是颠覆三观。 辛沉伸长脖子扫了一圈,不知这些鬼魂都聚到此处所为何事,自然而然地看向始作俑者,那张太师椅里的男子。 排在第一个的鬼辛沉认得,就是之前扔他小石子的那位,在刚刚的乱战中不幸被胡魅当了肉盾,被藏雪一鞭子抽得背过了气去。 鬼兄淡淡扫了他一眼,手中的小册子刷刷地自己翻动着,随后停在了某页。 “狐妖胡羌,生于大宣景熙十年,卒于金元崇武二十四年,享年三百五十六岁。本人无误?”鬼兄肤色青白,连嘴唇都毫无血色,眼角还爬着诡异的紫色经脉样裂纹,面无表情的样子十分有震慑力,威严压顶。 叫胡羌的狐妖战战兢兢地点点头。 鬼兄手执朱毫勾了一下,“死因为何?” “于方才与辛二娘的混战中,被妖神鞭扫中。唉,我就知道我肯定还得折在这泼妇手上,年轻的时候就是……”胡羌恶狠狠的语气在触到男子阴冷的眼神后,顿时萎靡下来。 “去吧。”鬼兄明显不想搭理他,扬了扬下巴。 胡羌婆婆妈妈地不肯走,磕磕绊绊地问:“阴差大人,我我我……我这一生没做过什么大恶之事,您看,是不是可以……” 鬼兄头也不抬,不咸不淡地道:“善恶功过,判官面前自有定夺,功则奖,过则罚,天道好轮回。” 胡羌脚下打了个颤,估计自己也知道自己生前没少犯些混账事,愁眉苦脸,十分不情愿地踱到浮在半空中那把兀自旋转的黑伞下。 一道金光闪过,魂便没入了伞中。 旁观的辛沉瞪大了眼睛,瞬间明白了这位鬼兄是类似于黑白无常的阴差。 若世上果真有地府有阴差,怎么本相当年吹灯拔蜡之际一根毛都没见着?莫不是死得太惨,吓着来勾本相魂的阴差了? 等等reads();。辛沉猛地抓到了什么,刚刚那个胡羌生于大宣景熙十年,这么说来,就是本相死前五年。卒于金元崇武多少年,金元崇武?辛沉默然,这是哪个朝代?这胡羌死的时候是三百五十六岁……如此说来,哦,本相死了三百多年? 三百多年啊…… 辛沉愣了半晌之后,火冒三丈。 这,真真是岂有此理!居然让本相做了三百多年的孤魂野鬼!这地府是如何办事的?寻不到本相的魂魄就算了,怎么还让我附在狼妖的身上? 辛沉越想邪火越盛,恨不得立刻去地府找阎王爷算账。 正旁若无人地思考着找阎王爷议论时的说辞,一双黑靴停在眼前。 辛沉心里咯噔了一下,听见书页翻动的声音,抬起头,刚刚那么一长龙的小鬼已经全不见踪影,心里赞叹一句,这位阴差的办事效率真是高。 “辛离陌,雪狼堡少主。昨日午夜身亡,已入轮回。”那位阴差大人看了手中册子一眼,语气颇冷,“你是谁?” 辛沉放下怀中雪狼,站起身,拍拍沾了灰的衣摆。施施然作了个揖,恭敬地道:“在下辛沉。” “夺舍?”阴差眯了眯眼睛,眼中有凌厉的光闪过。 “恕在下愚昧,不知此二字乃何意。”辛沉道。 “借尸还魂。” 辛沉抽抽嘴角,“在下确实借了辛离陌的躯体,但并非在下本意。在下一醒来……” “哼,大胆妖孽,还不速速实话招来!”不等辛沉解释,阴差大人就猛地呵止,伸出手,一勾。 辛沉眨眨眼睛,阴差大人这个手势……是让本相过去? 阴差大人脸上有一瞬间的错愕,再一勾。 辛沉:“……”这是在让本相过去吧? 阴差大人凝视着他,困惑的表情渐浓,招魂戒竟对他没用? “阴差大人,您这是……”辛沉忍不住开口,觉得场面有些……尴尬。 阴差大人若有所思的收回手,摩挲着左手食指上的玉色戒指,盯着他不发一语。 半晌,被盯得浑身发毛的辛沉听到对面的人犹疑地开了金口,“人魂?” 辛沉忙不迭地点头,“是是是,在下前世乃人,不知怎的,进了此妖的身体。” 阴差大人接着又陷入了沉思。 “您看,是不是可以让我去地府见一下阎王爷他老人家,在下有要事相问。”辛沉说出了心中诉求,忐忑地望向他。 “人魂非我管辖之事,有事去找谢必安和范无救。”阴差大人皱皱眉,撂下一句话就拂袖往外走。 “诶!大人留步!”辛沉急忙开口。 那人果真顿住。 “不知谢必安和范……无救是哪两位?”辛沉问。 “黑白无常。”阴差大人并不转身,冷冰冰吐出四个字,便倏一下没影了。 “诶……等等……”本相还没问,要怎么找黑白无常这两位仁兄啊?! 第5章 重生是祸5 - 渣攻居然暗恋我[重生] - 夏汭生 按照民间传说,这黑白无常专职勾魂,难不成要本相再死一回?辛沉嘀咕着。反正死过一回,再死一回也无伤大雅,反正一回生二回熟。 只是……余光扫过静静地伏在地上早已没了生气的辛二娘,辛沉踌躇了一下,弯腰抱起她,尸体失了温度,变得僵硬。 摩挲着手中在夜光下泛着冷冷银光的皮毛,他叹了口气。罢了,待本相帮你完成遗志,再去阎王殿讨说法也不迟。 出了门,辛沉发现这是一个偌大的庄园,黑影幢幢,妖风阵阵,不知是因为刚刚阴差来过,还是这座庄园本就如此,四下过膝的杂草显示它荒废已久,渺无人烟。 辛沉寻了一隅僻静处,一株葱茏劲秀的古树下,挖了个坑草草把辛二娘的尸首埋了,拢了个小坟堆,遍寻整个庄园寻到一块小木板,又在群妖尸堆里找了把宽背大刀,想为辛二娘刻个墓志铭。可除了辛二娘这个名号,其余的,辛沉实在是一无所知,只好将就刻了辛氏之墓四字,刻完又一想,也不知辛二娘是从了夫姓还是如何,只好把辛字又划去。折腾了良久,辛沉作罢,干脆先立个无字碑,日后再来补齐。 辛沉不知道妖丹到底有何作用,大抵就是妖力的来源之物,失了妖丹则法力尽失,道行尽毁,所以于妖来说它便等同于身家性命,但是于辛沉来说,妖丹最大的作用就是,他可以不用再双手双脚爬着走路。辛沉于这点甚为满意,所以他对赠丹之人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 拜完,他抬头望天,月已中天,近子时。 子时十里亭,狼族长老聚首。辛沉想起辛二娘的临终嘱托,一筹莫展,这十里亭是何处? 人生地不熟之际,想要去某地,最好的办法就是寻个人问路。 可走出足足五里地,别说人影妖影了,辛沉愣是半个鬼影都没见着。揉揉酸胀的小腿骨,辛沉忽而想起他现在这副身体是只妖,又有妖丹,岂不是也有法力? 不知这众多法力里有没有寻路这项功能的? 可是…… 有又如何?空有一身法力,本相不会用啊! 辛沉此刻颇有一种波澜壮阔一生,却在小阴沟里翻了船之感。 伤春悲秋了一会儿,辛沉心一横,席地而坐,闭目冥想,不试试怎么知道不会用呢?静心敛神,用心感受着身体的角角落落,明显感到丹田处聚集着温热,仿佛燃着一团火,辛沉试图把那团火引向四肢百骸,心念一动,果然有热流四散,辛沉暗喜。照他的理解,法力是能量和意念的外化,把能量聚于一点并释放,理应就能幻化出法力。聚于一点……辛沉聚精会神,试着把丹田的热气引向右手,聚在食指与中指。 这并不是一件易事,辛沉屏息静气地慢慢引导,每每在将要到达指尖时,那团热气便倏地一下散了,数十次尝试屡屡以失败告终后,辛沉不免有些泄气,难道是本相想错了?再抬头望月,子时已过,照这样下去,本相要何时才能到十里亭啊十里亭!到了恐怕也人去亭空空了!十里亭十里亭十里亭…… 忽然一阵狂风刮过,吹得长袍猎猎作响,辛沉抬袖掩面,被风吹得一个踉跄,好不容易稳住身形,放下袖子,一看,辛沉愕然。 面前赫然一家蔚为壮观的气派酒楼,门口两个大红灯笼迎着夜风左右飘荡,在深夜里如同两簇鬼火。正中的牌匾上,三个金灿灿的正楷大字,“十里亭”。 原来所谓十里亭,非亭,乃是家酒楼reads();。 辛沉环顾四周,转了个圈,发现自己身处一条寂静长街,四下无人。须臾前,他还在荒郊野外,一眨眼的功夫就换了个地儿,辛沉心里有些打鼓,此等异能,不知是福是祸。 这家酒楼大门紧闭,不做营生。辛沉思量着是不是该上前敲门,敲了门别人问起该作何应答。 犹犹豫豫间,门内传来问话,“门外何人,可有密语?” 密语?什么密语?本相就是个冒牌货,知道什么劳什子的密语才有鬼! 辛沉踌躇着,实在不行扯个谎,说本少主身负重伤碰巧砸中脑袋,不幸失忆了?刚好额头上被胡羌用小石子砸的伤口还结着血痂,血渍也没顾得上清理,说不定就蒙混过关了呢?而且,此举一劳永逸,往后皆不用费心装作辛离陌,因失忆导致整个人的个性随之改变的例子也不胜枚举…… 越想辛沉越觉得此计甚妙,几欲开口,却被身后一人抢了先。 那人道,“天地浮沉。” 门内应,“古今纵横。” “妖神临世。” “雪狼佑之。” 刷一下,门洞大开。 辛沉转身看向身后人,一身青色纱衣,头戴峨冠,轻摇折扇,扇面上绘有水墨丹青,还未来得及看清来人面孔,那人猛地收拢折扇,握着折扇的右手环胸,单膝跪地,“燕泽恭迎少主。” “免礼。”辛沉淡定颔首,一手虚扶,燕泽起身。 “少主可还无恙?”燕泽眼里闪着亮光,微笑着看向他,一边领他步入酒楼。 谦谦君子温如玉,说得便是此人。举手投足间尽显文雅风流,找不到一丝不妥帖的失仪之处,辛沉暗惊,想不到妖中竟也有如此超凡脱俗之妖。 “你看我这像是无恙的样子否?”辛沉苦笑,他这一身衣衫褴褛,头发乱如蓬草,还混杂着血渍和泥土,怎么看都像是刚经历过生死大战。 “人还在,便是不幸中的万幸。”燕泽脚步微顿,“当日听闻少主被狐王掳走,只以为凶多吉少,族中长老又尽皆被软禁,法力大减,实在是……” 辛沉不发一语,默默地听着,燕泽突然想起什么,停下上楼的步伐,四下查看,犹疑地道:“怎么……不见夫人踪影?” “娘她,为了救我……”辛沉哽咽的语气微妙地断在关键的位置,明白人一听便知,这是遭遇了不幸。 燕泽眼神黯淡下来,沉默良久,伸手拍了拍辛沉的肩,轻声道:“少主请节哀。” 辛沉一脸戚戚然,眼眶微红,努力忍着不让眼泪滚落,少年倔强的样子令人心疼。燕泽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推开面前半阖的门。 屋内众人停下议论声,齐齐看向来人,随即传出参差不齐的桌椅刮擦声,刷刷跪了一地,激动地高呼:“吾等参见少主!” “免礼。”辛沉尽量克制,不让自己的声音面对着一屋子的妖有一丝的颤抖。 众长老起身,皆殷切地望向辛沉,几个劫后余生的长老已经激动得老泪纵横。 众人希冀的目光让辛沉忆起生前那群忠心追随自己的部下,不知怎的,生出一股退意reads();。 “议事前,有一事要宣告。”燕泽开口。 听燕泽低沉不虞的嗓音,几位长老已然猜出是何噩耗。 “可是夫人她……”一位老态龙钟的白须长老拄着一根通体漆黑的拐杖,哆嗦着起身道。 燕泽默然点头。 所有人都垂下头颅,悲愤的情绪在酝酿。 “咄”一声清脆的响声,那位白须长老敲了下拐杖,震碎了桌上的陶瓷茶壶,满是褶皱的脸皮因怒气略显狰狞,一双浑浊的老眼迸发出精光,“狐妖欺人太甚!先是引开狼王,随后趁狼族夜宴投下去功散,攻进狼堡大肆杀虐,软禁吾等一干长老,二十五位长老中逃出来的仅在座十余人,继而又挟持少主诱杀夫人。此等弑主灭族之恨,我白申第一个与之不共戴天!” 白长老在族中显然积威甚重,一声号召,群情激愤。恨不得此刻就抓来一只狐妖啖其肉吸其血食其髓,稍解心头之恨。 “白长老冷静,如今我们伤亡惨重,强行硬拼,实属下策。”燕泽提醒。 “那燕小儿道如何?坐以待毙吗?”白申吹胡子瞪眼,不屑地瞄了他一眼。 立即有几位纷纷响应,“怎能坐以待毙!拼他个鱼死网破!” “就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燕泽依旧温和地笑着,不疾不徐地摇着手中折扇。 有年轻长老站出来为他说话,“这怎么是坐以待毙?现下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硬拼的各位,承担得起全族被灭的后果吗?” “迂回救国也是救,过强则易折,过刚则易断哪。” “就你识得字,卖弄什么文采!” “……” 辛沉这是看出来了,这雪狼族内部也不和,白申领头为一派,燕泽领头为一派,两派各看各的不顺眼。这让辛沉想起生前外患侵扰时,堂下文武百官因主战还是主和,吵得脸红脖子粗,恨不得抹开面子直接干一架的鸡飞狗跳的场景,觉得甚为亲切熟悉。 “当务之急是……”习惯了当透明人,一到开会就插科打诨的少主突然开了金口。 众长老皆惊讶地看过来,顿时鸦雀无声。 “咳……”辛沉像是不知道自己做了颠覆以往形象的事,清了清嗓子,继续道,“当务之急难道不是先寻得狼王?” “狼王至此时都音信全无,恐怕凶多吉少。”燕泽道。 “哪怕只是一线生机,也得寻。族中不可一日无主事之人。”辛沉斩钉截铁道,威严尽显。 众长老的惊讶转为惊喜,没想到少主经此大难,竟脱胎换骨,迷途知返,开始对族中事物上心了,祸兮福之所倚啊! 然而少主接下来的话让众长老确切明白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的要义,“本少主还不想这么快就掌管这烂摊子。” 哼。白申从鼻子里喷出口气,咄咄咄敲着手中拐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辛沉摸了摸鼻子,扯扯嘴角。唉,为了不暴露身份,本相真是煞费苦心地在扮演一个纨绔。 燕泽挑眉,意味不明地瞥了他一眼,手中折扇不停地半开半合。 第6章 重生是祸6 - 渣攻居然暗恋我[重生] - 夏汭生 ““既然如此,不日我们就起身去平川。”燕泽道。 “那雪狼堡呢?就叫那群狐狸占了去?” “当然要夺回来。”辛沉轻飘飘地道,“日子久了染了狐臊味我可不住。”想到胡魅身上那股沁人心脾的味道,辛沉就忍不住干呕。 白申捋着长白胡子,斜眼看他,问:“如何夺?” “我方伤亡惨重,人数不敌。不能硬攻,只能智取。”辛沉摇晃着一头乱草的脑袋。 “智取?”白申用鼻孔看他,显然不相信自家少主肚中有经纬可言。 “燕长老,你可有何妙计?”辛沉腆着脸问燕泽。 白申无语望天,果然只有一团稻草。 “计策倒是有一条……”燕泽沉吟。 “但说无妨。” 燕泽啪一声打开折扇,遮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闪着狡黠的光,“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也投去功散?”辛沉翘起二郎腿,顺过桌上一杯茶。 “不,直接投醉朦胧。”燕泽眼中闪过狠厉。 辛沉刚想问醉朦胧是什么,众人皆拍手叫好,高呼,“彼不仁!休怪我不义!” 哦,大概是个能要命的东西,辛沉揣测。 “何时下手?”有人急不可耐地道,嗓音里透着股不加掩饰的兴奋。 “两日后,狐王设庆功宴。” “好!”白申拍案而起,“那两日后,择法力高强之人混入狐群,伺机投毒。事成,举狼烟为号,烟起,其余人便一举攻进城门,夺回雪狼堡!” 众人高呼,群情激愤,斗志昂扬。 “等等,”辛沉虽然很不想打断这众志成城的场面,但还是硬着头皮道,“那……醉朦胧?确定无色无味吧?” “少主放心,此毒乃由燕长老所制,一问世便名震妖界,以无色无味中毒于无形著称。”一位明显是燕泽派的长老得意地解释。 燕泽笑而不语。 原来这个温润公子是个制毒高手。辛沉挑眉,有点刮目相看的意思。继续追问,“银针也试不出来?” 众人望向燕泽,燕泽脸上从容如面具的笑几欲挂不住,低声凑近辛沉耳边道,“少主,银针能测出来的毒仅砒/霜此类金石毒物而已,于醉朦胧此种剧毒草药则毫无用武之地。” “那要是狐狸戒心很强,从根本上杜绝酒水怎么办?” “酒可不饮,这水是万万少不得的,无水如何炊饮?” “那要是……”辛沉还欲鸡蛋里挑骨头。 “少主可是觉得此计不妥?”燕泽打断他。 “唔……”辛沉摸摸下巴,“若能不损一兵一卒,坐享其成最好reads();。” 白申气得胡子乱颤,道:“等狐狸双手奉上吗?想得倒是挺美!” 辛沉无视他倚老卖老,丝毫不把自己这个少主放在眼里的行为,清清嗓子,不温不火地讲了个小故事,“本……本少主年幼时,家中有一硕鼠,成日里翻箱倒柜、作威作福。忍无可忍之际,仆人寻来一只狸花猫,饿之,花猫肚中空空整天叫唤,猫声不绝于耳,硕鼠闻之吓得肝胆俱裂,每日过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没过多久,家里便不见硕鼠踪影。” 鸦雀无声。 燕泽眼中有火光跳动,道:“少主的意思是说,我们也可效仿那花猫,而狐妖就是硕鼠。” 孺子可教,辛沉满意地点点头,“先散布一个消息,就说……狼王手上有一批死士,只在生死存亡关头才现身,个个视死如归,凶悍异常,能以一当百。随后,聚集族中剩余众人,于深夜在雪狼堡外嚎叫,越凄厉越好,越阴惨越好。” “王真有一批死士?”白申的注意力只放在了前半段话,耷拉着的眼皮遮去大半的眼睛倏地睁大。 “当然是……”辛沉眨眨眼睛,“假的。” “所谓兵不厌诈。” “果真嚎两嗓子,他们就不战而退了?”有人质疑。 “不然怎么叫鬼哭狼嚎呢?”辛沉凉飕飕地来了一句。 众狼投来不善的目光。 辛沉摸摸鼻子讪笑。三十六计,攻心为上。狐妖本就生性多疑,谣言已使他们畏心大起,兼之半夜狼嚎的威慑,白日提心吊胆,夜又不能好寐,恐狼妖随时攻城。一日两日尚能忍受,时间一长便身心俱疲,退意萌生。此时就算还有人固守,再战,也能事半功倍。 “我觉得此计可行。”燕泽颔首,眼角微微上扬。 “燕长老……”有人站起身来阻挠,欲言又止。辛沉看出他是想说,如此大事,怎可听从一个整日吃玩遛鸟的纨绔呢,岂不儿戏?简直胡闹! 燕泽扇柄啪一声敲在木椅扶手上,发出的声响不大却能让所有人都听见,“目前族中群龙无首,少主即为决策之人。燕七,你现在就着手,带人把消息散出去。” 话音刚落,一位浓眉大眼的壮汉应声从屋中角落的阴影里蹿到跟前,道了声是就不见了踪影。 白申慢腾腾地起身,抖抖袖子告辞。其余长老也都稀稀拉拉地请辞,有些还像长辈般拉住辛沉叮嘱,说些安慰的话,请他节哀顺变。 妖中也有温情在。辛沉应和着,心想。 众妖散尽。 “少主,”燕泽走近,欺身过来,俯在辛沉耳边轻声道,“属下伺候您就寝。” 嗓音又低又磁,鼻息温热,辛沉一个激灵,猛地后退一步拉开距离。燕泽直起身,含笑盯着他。 辛沉垂眸,心里打鼓,觉得自己刚刚有些反应过度,忙彬彬有礼道:“有劳燕长老。” “请随属下来。”燕泽收拢半开的折扇,转身带路。 辛沉边走边摸耳朵,盯着前方挺拔清瘦的背影发呆,方才他确实感觉到一丝异样,是错觉吗? 十里亭是个三层的酒楼,一楼二楼皆是酒席,三楼供打尖住宿reads();。燕泽停在三楼东边最角落的一间厢房门口,指着隔壁房间道:“属下就住在隔壁,有事唤我就好。” 辛沉仍捉摸着那一丝异样是何古怪,敷衍地点点头,与其擦身而过,抬脚步入房间,阖上门扉时从门缝里看到燕泽仍立在原地,折扇垂落身侧,静静地望着他,眼中有莫名的阴翳。辛沉心中一沉,连忙关紧门,隔断了门外人专注的视线。 直到听到脚步离开的声响,辛沉才松下一口气。这燕泽跟辛离陌的关系恐怕匪浅,看燕泽那副类似黯然神伤的表情,怕是早就识破了本相身份。虽说被识破是早晚的事,可本相还没来得及把那套失忆致性情大变的说辞再仔细润色润色,未免心里头有些慌。 想了一会儿,辛沉觉出累来,这一天从醒来开始就马不停蹄地接受着一波接一波的冲击,连个歇的时辰都没有。 简单收拾了一番,胡乱洗洗,换了身干净衣裳,辛沉掀开丝被舒舒服服地躺下。躺了一会儿,忽得想起什么,又挣扎着起身,顺手捞过床边桌上的铜镜。本相前世好说歹说也算生得标志,不知狼兄长成什么样子,只求不要太寒碜就好。 眯眼看到镜中影像,辛沉舒了口气。狼兄长得和辛二娘神似,不说丰神俊朗,却也白净清秀,只一双眼……辛沉皱了皱眉,淡淡的琉璃金色,眸里金色光芒涌动,熠熠生辉。只一眼就能让人铭记于心,这双眼生的扎眼,不好不好,辛沉扔开铜镜。他一生为官,最是信奉中庸之道,凡事过犹不及,他生前因为那副绝好皮囊,不知受了多少的侮辱诽谤,甚至有谣言称…… 迷迷糊糊间,辛沉睡了过去。他忽而梦到辛二娘,梦到她哭诉着质问他为何欺骗她;忽而又梦到自己,不对,是辛离陌,梦到他瞪着淡金色的双瞳骂他窃取他的身体;忽而又梦到前世的事,梦到因他而死的陆域,梦到那个割他肉的刽子手,梦到血梦到箫声梦到他…… 辛沉觉得还是当孤魂野鬼的那三百年好,起码他无知无觉,也没梦好做。 迷蒙见,他听到人声。 “黑黑,快看快看,看他的魂色。”有人惊异地道。 “看见了,乳白色。”另一人道。 “果然如古狱使所说,人魂入了妖体。” “百年难得一见。” “按理说,人魂入妖体,不都应该受不住妖气而渐衰,最后魂飞魄散吗?怎么他没事?” “天赋异禀?” “黑黑,认真点,我们在办正事。” “我很认真啊,谁跟你一样,成天浑水摸鱼。这肯定又是你的遗漏魂。” “黑黑,你不能这么说,我勾的都是善魂,那些一辈子都在积德行善的人想逗留个两三天想了却身后事,我能不答应么?谁知道这逗留着逗留着就跑了啊?” “哼,耳根子软的下场。” “……” 辛沉放缓呼吸,听了半晌这两阴差斗嘴耍贫,实在忍无可忍,腾一下坐起来,面色不虞地望着跟前一黑一白的两人。 “咦,黑黑!他能看见我们!”白衣阴差捂嘴惊呼。 “闭嘴,我又不瞎,自己看不到么?”黑衣阴差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道。 “他为什么能看到我们?”白衣阴差凑近了辛沉,细细端详。 “天赋异禀?”黑衣阴差冷脸环胸道。 第7章 重生是祸7 - 渣攻居然暗恋我[重生] - 夏汭生 辛沉冷眼看着这两位扰人清梦的不速之客。 着白衣的那位瘦瘦高高,脸上搽着厚厚一层白/粉,头戴一顶白色长帽,左手擎着一面白幡,上面书着四个黑体大字“你也来了”……他笑嘻嘻地咧着红得滴血的嘴,露出白森森的一口牙。 着黑衣的那位略为壮硕,脸上则黑得跟锅底一样,右臂上缠着足有碗口粗的铁链,阴恻恻地拧着眉,一脸凶神恶煞。 白无常谢必安,黑无常范无救。甚好,无须本相再费心去找了。 “二位差爷。”辛沉敛衣下地,施了一礼。 谢必安也跟着还了一礼,范无救则紧了紧臂上铁链,警惕地觑着他。 “人,你叫什么?”谢必安扯了扯黑大哥的袖子,上前一步问。 “在下辛沉。万古共悲辛的辛,断续气将沉的沉。” 这名字真晦气。谢必安小声嘟囔了一句,自宽袖中取出一本破落皮革册子。同样的册子辛沉在之前遇到的那位阴差大人手上也见过。 谢必安念了个口诀,册子便刷刷翻动起来,停在某一页,他皱着眉头看了一会儿,苦着一张脸望向范无救,“黑黑,好像真是我的遗漏魂。” 黑大哥赏了他一双大大的白眼。 委屈地扭过头,谢必安愤愤地念道:“辛沉,前大宣朝末代宰相,含冤入狱,被处以凌迟极刑……凌迟?” 辛沉点点头。 “等等,我好像对你有点印象。”谢必安想起什么,急忙翻过页,手指贴着书页寻找着什么,“当时你阳寿已尽,本差去收魂,遍寻不见,招魂幡也毫无反应。我还以为你死得太惨烈魂飞魄散了呢。看看看,这里,我还朱笔备注了,失踪!” 谢必安递过手上册子,辛沉刚欲伸手去接,被范无救半路截住,“说了多少遍,生死簿不可与外人看。”范无救黑着张脸教训。 谢必安瘪瘪嘴,缩回手,挨训低迷了一会儿,忽而又高兴起来,欢天喜地地道:“黑黑,这回可不是我玩忽职守,他他他……他可能真的天赋异禀,招不到他的魂!” “扯淡!”范无救突然发作,怒视辛沉,吼道:“妖孽,你到底使了何等妖术,拒不受召!” 辛沉无奈地揉揉眉心,扯扯僵硬的嘴角,道:“二位差爷,在下凡人一个,能会什么妖术?我原先以为自己早已经魂归黄泉了,没成想一醒来还在喘气,居然还附身于狼妖体内。这冤,我该往何处申?” 本相活着就够冤了,死了还要继续蒙冤。岂有此理! 范无救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仍旧不信,猛地大力一甩手中铁链,辛沉眼睁睁地望着那仿佛有千斤重的铁链,闪着冷绿色幽光劈头盖脸而来,脚下却好似被定住了不能移动分毫reads();。 铁链当头落下,直直穿过他的身体,落在脚边,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三人皆僵在原地。 良久。 谢必安跳起来,不可置信地喊道:“黑黑,他是生魂!” “你不是说他阳寿已尽吗?”范无救盯着自己手上的铁链,百思不得其解。 谢必安又翻出生死簿,上下左右,连书缝里都扒开来仔细研究,“是啊,这上面白纸黑字写着,卒于景熙十六年二月初三,享年二十又五。” “那为何追魂索对他无用?”范无救道。 “招魂幡对他也无用。” “难道真是生魂?” “若为生魂,是看不见我们的。黑黑快看,他还盯着我眼睛呢!” “那为何追魂索对他无用?” “说了,我的招魂幡也没用啊!” 辛沉:“……” “二位差爷,那现下,该如何是好?” 黑白无常,一个望天,一个望地。 谢必安拉过范无救,背过身耳语道:“黑黑,要不咱们把他交给古狱使解决吧?虽然魂是人魂,但既已入妖身,也能勉强算是他的管辖范围。” “你觉得古不语会接受这烂摊子?” “不会吗?” 范无救给了他一个眼神,让谢必安想起古不语那张万年寒冰脸,抖了抖肩膀,打消了这个转移祸害的念头。 “既然如此,此案又甚为蹊跷诡异,我们还是先上报阎王,再做定夺吧?” “嗯,有道理。”范无救附议。 “嘿嘿,辛……辛沉是吧?”谢必安转身,搓着手,笑着跟辛沉商量,“你看,能不能委屈你在这狼妖体内再待个几天?这事情吧我们也头一回遇见,解决起来有些棘手。” 辛沉除了点头,还能说什么呢? “放心,我们从速。”谢必安撂下一句话,携着范无救跑了。 送走了黑白无常,已是破晓时分。困意席卷而来。 天光微亮中,有人窸窸窣窣地摸上床。 辛沉与周公下棋下到一半,实在不忍半路弃局,便只懒怠地转了个身。心道:今晚的不速之客真多,一个觉睡得一波三折。 那人从背后轻轻拢住他,温热的手隔着薄薄的衣料抚上他的背,细心描摹着脊梁骨的形状,指尖不轻不重地摩挲画圈,十分舒服,辛沉下意识地发出一声喟叹。手的力道猛地加重,一路下滑,扣住他的窄腰将他扳过身来,辛沉不满地抱怨一声,伸手去推,入手一片紧致滑腻,*肌肤实实在在的肉感让他一个激灵惊醒。 “离陌。”那人握住抵住他胸膛的那双手,拉到唇边,轻轻落下一吻。 辛沉指尖轻颤,脑袋里天雷滚滚,眼神游移,不敢直视面前不着寸缕赤条条的燕泽reads();。到这个份儿上了,辛沉要还看不出来狼兄和燕长老的关系,就真枉为这么多年人加这么多年鬼了。答案呼之欲出,辛离陌是个断袖!辛沉碰到了他的老情人燕泽!可辛沉不是正主啊…… 不着痕迹地缩回手,他勉力强撑镇定,尴尬地笑道:“燕长老,您这是……” 话音未落,燕泽身体猛地一颤,抬起一张温润斯文的脸,眼中的受伤、震惊、复杂杂糅在一起,交织成一片晦暗不明的阴翳。辛沉看得心惊,下意识地摸向枕边,枕下放着妖神鞭藏雪。 两人僵了片刻,燕泽手指凌空一划,一层青纱裹住他肤若凝脂的身躯,手中折扇显现,眼中所有的情绪消弭于无形。他欺身过来,辛沉下意识后仰,后背抵住床柱。 “你是谁?”燕泽用扇柄抬起他的下巴,望进那双他曾无比熟悉、此刻却完全陌生的淡金色双眸。 “我……”扇柄上的力道很大,辛沉下巴被硌得生疼,皱了皱眉,举起双手叹了口气道,“我不是辛离陌。” “我知道。”燕泽的语气低落下来,“你没有半分像他。” 又问,“可是……这具身体的确是离陌的。你是谁?离陌呢?” 辛沉想了想,觉得直接说狼兄死了,于这个老情人来讲有些太过残忍,于是决定换个婉约的说法,“本相在这具身体里醒来的时候,他就不在了,去了哪里,本相也不知。” “至于我么……” “孤魂野鬼一只。”辛沉自嘲道。 抵着下巴的折扇撤离,燕泽的神情迅速灰败下来,宛如开到荼蘼的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颓,他垂下头颅,肩膀轻微抖动。 辛沉有些局促,燕泽如此聪明,一点就通,肯定料到辛离陌是没了。他伸出手想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却忽然听到诡异的低笑。 手在半路顿住,压抑的低笑慢慢放大,燕泽抬起头,一改温润如玉,眼眶通红,眼睛里闪着邪肆的血光,表情因大笑而显得有些狰狞,原本极富磁性的嗓音此刻听来有些刺耳,“辛离陌死了?他死了?哈哈哈,死了好,死了好,终于死了!” 辛沉沉默地盯着十分失态的燕长老,难不成不是老情人,是宿仇?有人会半夜爬上仇人的床? “死了好,死了好……”笑声渐止,因为笑的动作太大,青色纱衣褪到半腰,露出白皙的肩膀。他捂住眼,勾起唇角,不停重复着同一句话。 晨光微熹,光线从窗户纸透进来。 天是彻底亮了,一个本应睡得酣畅黑甜的晚上就这么没了! 辛沉微恼,本相都三百年没有体验一把睡觉的滋味了!这些不速之客就不能换个日子来吗?瞪着有些疯魔的燕泽,辛沉想把他踹下床,再睡个回笼觉。无意中却瞄到有泪珠从他的指缝中渗出,滴落到丝被上,刺痛了辛沉的眼。 “节哀。”他淡淡地说了一句。 虽然知道这句话并没有什么实质上的帮助,站在痛苦之外规劝别人总是最容易的事。但辛沉还是说了,生生死死,于他已是过眼云烟,他关心的生死早就不在这个朝代。但对其他人,不管是人是妖,却都还在痛苦的圈子里徘徊。 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道一句节哀。 燕泽放下手,仰面躺下,打开折扇举到半空细细端详,道:“喂,小鬼。想听听我的故事吗?” 第8章 重生是祸8 - 渣攻居然暗恋我[重生] - 夏汭生 辛沉一把扯过被子,慢条斯理地躺下,因着燕泽占了大半张床,他只好蜷缩在角落里,用被子裹住头,闷声闷气地回了句:“不想听。” 听与不听又如何?都只是徒增伤感。 燕泽握着折扇的左手手背置于额头上,弯起一抹苦笑:自己是怎么了,居然想对着一只来路不明的鬼魂倾诉。是因为这副皮囊的缘故吗? “既已夺舍,你来这里作甚?”燕泽盯着背对他裹得严严实实的“辛离陌”,略为不解。不逃之夭夭,反而来这全是宿主熟人的地儿,这不是上赶着被拆穿吗? “辛二娘临终所托。”辛沉的声音带上点鼻音,昏昏欲睡。 “你认识夫人?” “今日刚识得。” “那为何……”听到均匀悠长的呼吸声,燕泽惊讶地发现刚刚还在答话的人睡着了,就这么当着他的面。燕泽不知道该说这具身体里的鬼是艺高人胆大还是纯良无知才好。 静坐了片刻,被子里的人突然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大力掀开被子,唬了燕泽一跳。只见他眼也不睁,深深吸了几口气,又躺回去,摸索着掖好被角,双手交叉置于腹部,仰面朝上睡得笔直端正。 燕泽失笑。望着那张睡颜,不自觉地伸手想去抚摸,却在触手可及处停下,掌握成拳,颓然落下。离陌啊离陌,就是死了你也要继续在我眼前晃荡,真是……狠心。 辛沉这一觉睡到日上三竿,全身骨头皆酥,睁着眼半晌没缓过神来。等正午刺眼的阳光铺在他脸上的时候,他第一次有了死后重生的真实感。 忽然觉得这样也挺好。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从后种种,譬如今日生。 “少主,你醒了?”门外一声脆生生的童音试探着问。 辛沉应了一声,门缝里便钻出一颗毛茸茸的头,盯着他眨巴眨巴骨碌乱转的大眼睛,跃进来垂手立在床边,恭敬地道:“少主,从今日起,燕长老让我常伴您左右,伺候您的饮食起居。” 辛沉看了少年一眼,十三四岁的样子,明眸皓齿,神气活现,努力装出大人一本正经的样子,身后一条狼尾巴却出卖了他。 尾巴一直甩来甩去,辛沉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怎么你的尾巴……” 少年连忙夹起尾巴,羞得双颊通红,哭丧着脸抱怨道:“扶风修为尚浅,妖力不足,收不回尾巴reads();。少主何必取笑我。” 辛沉怕伤了少年自尊,忙收声敛容,咳了一声,正了正衣冠起身下床。 扶风连忙打来水,伺候辛沉洗漱。 “你叫扶风?”辛沉吐掉口中清水,接过巾帕拭脸。 “是,燕长老都唤我小风。”少年笑嘻嘻地道,露出两颗讨喜的小酒窝。 “在你之前,是谁伺候本少主来着?哎呀,你看我这记性。”辛沉拍拍脑袋,佯装一副懊恼的样子。 扶风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忧心忡忡道,“少主,您没事吧?之前听说您受了伤,莫不是留下什么后患吧?之前一直是燕长老亲自服侍的啊,您说了,除了燕长老,谁也不许近身。所以今日一大早,燕长老吩咐我过来的时候,我还以为你两吵架了呢!” “我没事,”辛沉摸摸额头,“就是头有点儿疼。” 一直是燕泽贴身服侍?辛沉眼前浮现出昨晚未着寸缕的胴/体,这服侍,是挺贴身的……一想到自己这副身体可能曾经与燕泽……不禁大为窘迫,脸上发烫。一抬头发现扶风仍忧心地瞧着他,便随便扯了个理由,含糊着说自己饿了,打发他去寻些吃的来,自己坐下来寻思对策。 看自己坦白后,燕泽昨晚的反应,又哭又笑的,辛沉有些吃不准此人作何打算。人心难揣测,不管燕泽会不会当众拆穿他,他都要做好万全的准备,最好的应对之策自然是走为上,反正他对这已到强弩之末的妖族少主之位全无留恋,走了,一了百了。只是……他辛沉生平从未做过违约之事,之前虽非自愿,却也算是答应了辛二娘,此刻存亡之际抽身实非他辛相之风。 斟酌一番,辛沉咬咬牙,开门走去隔壁,打算开诚布公地与燕泽谈一谈。可敲了半天门全无反应,正准备打道回府,迎面撞上捧着吃食转回来的扶风,堪堪稳住手中托盘,扶风揉揉撞红的鼻梁,道:“少主是找燕长老吗?” 辛沉点头。 “燕长老出门了,说是去安排一些族中事物,让您有什么事直接找白长老商议。” 白申?辛沉想起那张白胡子乱颤沟壑纵横的老脸,本相还是先想想到底如何使用这一身妖力吧。 “扶风,你多大了?”用餐时,辛沉状似漫不经心地问道。 “嗯……我想想。”扶风掰着手指数了一会儿,答道,“扶风二百二十二了。” 辛沉艰难的吞下一口饭,扯扯嘴角,这里随便一个小妖,就算是妖力弱到连尾巴都藏不住的,都活了上百年!辛沉感慨自己二十又五年的光阴有如沧海一粟。 “法力修炼得如何?”辛沉做出当年老夫子关心学子学业的姿态。 扶风扭扭捏捏,支支吾吾了半天,才声若蚊呐地道:“不太好。” 辛沉早就料到了,笑而不语。 “都怪青柳他们,老拉着我出去玩儿。结果他们暗地里偷偷用功,就我一个人傻乎乎地睡大觉,哼!”扶风皱着张小脸愤愤地扫着尾巴。 原来妖中亦是如此,辛沉眯起眼睛,勾起唇角。他想起少时他和陆域当太子侍读时,白日里一起吃喝玩闹听曲逗鸟,夜里回府却都挑灯夜读恨不能悬梁刺股,第二日再顶着满脸疲惫强颜欢笑,就怕在太子面前自己被比下去,将来会影响仕途。现在想来,真真是可笑。 “你们都如何修炼?”辛沉收回神思,弯弯绕绕地终于问到正题。 “吸收天地灵气、日月精华啊reads();!结果我白天玩儿委实太累,晚上光顾睡觉去了,没顾得上吸收月亮精气。本来三百年修成人形,五百年结成妖丹,我至今还没能修成完整的人形!”扶风意气沉沉。 “你这不是还没满三百岁嘛。”辛沉安慰道。 “三百年是普通妖都能达到的水平,”扶风哭丧着脸道,“像少主您,三百年连妖丹都结成了!第一次历天劫,就全须全尾,毫发无损。”少年眼里溢满了艳羡与崇拜,“扶风也要像少主那样!” 辛沉:“……” 合着狼兄纨绔归纨绔,修炼倒是一点没落下。 “给我看看你现在法力到何种阶段了。”辛沉放下碗筷,双手环胸道。 扶风以为少主要对他稍加指导,喜出望外,忙不迭地点头。 立马闭目敛气,伸出右手食指,指腹朝上,一簇如豆的幽深蓝火缓慢显现,悬于指腹上方。火苗烧得及其不稳,飘忽不定,忽明忽暗,一阵微风吹过,便将熄未熄地垂死挣扎。不消一刻钟,扶风便筋疲力尽地睁开眼,火光扑地湮灭不见。 “每次都坚持不了一刻钟。”扶风垂头丧气道。 “把你释放的过程详细说与我听。”辛沉道。 扶风只道辛沉是要提点他,丝毫不加以怀疑地回答:“默念心法,将妖气自丹田处引至指尖就行了。” “心法?” “嗯,每个人的都有自己的心法。用来集中自己注意力,像扶风的心法就是,我要吃肉我要吃肉我要吃肉。” 辛沉算是知道这小子为什么修为停滞不前了,想着吃肉能摒除杂念,心无旁骛才是见了鬼。 “扶风,要不你换个心法吧,比如清心决之类的?”辛沉建议。 “好的,少主。”扶风十分谦虚地接受了辛沉的提点,在他心里,少主说的每一句话都是金玉良言,只管掰开揉碎了丢嘴里嚼就行了。 听了扶风的话,辛沉知道自己一开始就歪打正着了。至于心法,本相生前好歹也是博古通今的大才子,那些个四书五经,随便拿一本出来都能平心静气,潜神笃志。 平复一下心境,辛沉施施然伸出右手,默念黄帝阴符经,食指上啪一声,燃起火光,不似扶风近似黑色的幽深的蓝,而是浅浅的蓝,辛沉想起辛二娘那日手中的浅蓝色光芒,她的蓝色更为浅一些,几近白色,大概法力越高,这火的颜色就越发浅。蓝火欢快地上下跳动着,似乎想冲破无形的束缚飞腾出去,火舌差点燎到凑近了细看的扶风。 看着经久不息,在指尖舞动的火苗,扶风赞叹一句:“少主的丹火好厉害!” 原来这叫丹火。辛沉收回手,笼入袖中。 “扶风,你可否帮我寻一根箫来?”辛沉道。 “箫?吹得那种?”扶风挠挠头不解地道。 “嗯。”辛沉浅浅一笑。 “遵命。” 扶风从来没听说过少主会摆弄乐器,不过既然主子要了,就算上刀山下火海也要寻来,此乃燕长老的嘱咐,对王,要忠诚,要万死不辞,要鞠躬尽瘁!虽然他连鞠躬尽瘁是什么意思也不太懂。 对了,改天还要问问少主,清心诀是什么。 第9章 重生是祸9 - 渣攻居然暗恋我[重生] - 夏汭生 等扶风自妖市买了箫,欢快地回到十里亭,邀功般亮出手中那根长长的管状物时,辛沉看了一眼,摇了摇头道:“此乃笛,非箫。” 扶风歪着头一脸疑惑,他以前见过凡人吹箫,只以为这个形状的都是箫。 “横吹为笛,竖吹为箫。”辛沉接过扶风手中的竹笛,横于唇边,信手拈来,吹了一曲姑苏行。笛音清脆与柔和相应,委婉与清亮并存,仿佛有暖风过耳,有春花妖娆,有碧波东流潺潺,绮叠萦散,飘零流转,入耳不由心神一静,洗尽尘俗。 扶风听得怔了,直到笛声戛然而止,他仍旧眼神放空,张口结舌,恍如身处秀丽姑苏,久久回不过神来。 辛沉执笛敲了一下他光溜溜的脑门儿,敲回了他的魂儿。 “少主,吹得真好听!好听!”少年捂着脑门眼里放光,激动地满脸绯红,原地蹦出三尺高。 大宣朝宰相辛沉,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运筹帷幄纵横捭阖于朝堂,不矜不伐行为雅正于修身。辛相博学多通,善音律,尤善笛箫,每曲毕,凤凰来栖,高山仰止。听者皆曰,‘余音绕梁,三日不绝’。 受到少年夸赞,辛沉甚是愉悦。 “少主,您稍等,我再去寻。这次,保准没错!”扶风迫不及待地道,“等我寻来,您一定再吹给我听!” 望着蹦蹦跳跳夺门而出的背影,辛沉勾起一抹笑,通音晓律、得妙曲而欣赏之的能力,无论是人是妖,皆有之。 扶风第二次回来,胸有成竹地拿出箫,满脸期待地望着辛沉。 辛沉又摇摇头,道:“此乃琴箫,非洞箫。”怕他不懂,又解释道,“琴箫较之洞箫,身细音小,常与古琴和,洞箫则宜独奏。” 扶风不耐地皱眉,选个箫而已,怎的如此麻烦!这笛笛箫箫,长得都一模一样,真真是闹心!可是当着少主的面,他又不宜发作,只好跺跺脚,又跑一趟。 第三次到辛沉跟前时,扶风一把扔过手中物事,“给,这回总没错了吧!” 辛沉堪堪接住,放到眼前仔细打量。 这是一把紫竹洞箫,通身被漆成黑色,通透光亮,箫尾缀着一根红色飘穗。辛沉拿在手里掂了掂,以往宫廷里皆用汉白玉箫,晶莹剔透,竹箫虽不及玉箫贵气,但胜在轻便称手,音质空灵。 信口吹了几个调子,音色圆润轻柔,幽静典雅。辛沉颇为满意。 摆弄了许久,一抬头,发现扶风还在,脸上写满了希冀。 “怎么,想听?”辛沉打趣道。 扶风使劲儿连连点头,拉过一张板凳,乖乖坐下,身后的尾巴摇得欢快而急促。 辛沉失笑,竹箫在他手上灵活地转着圈,他道:“想听我的曲,可是有条件的。” “少主尽管吩咐,扶风能办到的必当鞠躬尽瘁reads();!”为了听少主奏上一曲,扶风信誓旦旦道。 “不需要你死而后已,”辛沉轻笑一声,拿过案上一张纸递给他,其上字迹力透纸背,笔墨未干,“先去把清心诀背了吧。”辛沉吩咐。 “多谢少主。”扶风双手小心翼翼地接过,尴尬地挠挠头,原来少主知晓他不知清心诀为何物。 辛沉摆摆手,“明日我便要抽检,回去有你背的。” 看着满满一页密密麻麻的正楷,扶风觉得头皮发麻,心里大呼不好。 无视他的愁眉苦脸,辛沉整衣端坐,双手持箫,手指自然弯曲,箫声便娓娓而出。箫声低沉委婉,低到极处之际,几个盘旋之后,又再低沉下去,如此忽高忽低,忽轻忽响,似远在深山、若入幽谷,隐有凄凉肃杀之象。 扶风觉得自己正夜宿古寺,凉夜如水,细雨沙沙。浓浓的雨丝,沁润着寂静的古寺,沁润着寺外的山峦,浓密的哀思铺展开来。忽而,箫声清丽起来,温柔婉转,扶风便看到于烟雨迷蒙深处,有人拾级而上,戴笠而归,那人的出现让他莫名觉得愉快起来,当是魂牵梦绕之人。扶风想了想,或许是父亲。 欢愉不过一瞬,箫声急转而下,扶风听到雷声隆隆,雨越下越大,分不清哪是山、哪是水,哪是古寺、哪是人。刚刚只现出一个模糊轮廓的人影湮没于天地之间,雨帘遮蔽了视线,悲哀便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箫声呜咽,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不绝于缕。古寺外细雨绵绵,若有若无,终归于万籁俱寂。 一曲毕,扶风抽泣不止,哭又哭得不尽兴,便嚎啕起来。 “可是忆起什么伤心事了?”辛沉温柔的嗓音令扶风哭得越发惨烈。 “扶风……扶风想到父亲,想到……父亲临终前的样子。” “他临终前说了些什么?”辛沉放下箫,走过去有一下没一下拍着他的背。 “叮嘱我……叮嘱我要好好修炼,切忌贪玩好胜,切忌心浮气躁,切忌欲速求快吸人精气。呜呜呜……”扶风想到自己已经全然把父亲的嘱咐抛到九霄云外,愧疚夹杂委屈,鼻涕眼泪糊了一脸,不知如何是好。 “亡羊补牢,为时未晚矣。”辛沉扯过自己的衣袂帮他拭干泪水,哄劝了半天,才把他送走。 阖上门,辛沉转过身,朝着西南角道:“狱使大人前来,所为何事?” 屋子阴暗不易察觉处,一人缓缓步出,铃铛叮咛作响,一如之前的装扮,黑衣黑伞黑靴,通体漆黑有如桌角那只紫竹洞箫,周身阴寒,衬得他脸上越发苍白如雪,眼角的紫色裂纹比之前似乎更密了。 辛沉觉出他眼神有些涣散,面无表情,没有一丝血色的薄唇紧抿,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来人不说话,只盯住他不放,辛沉虽满肚子疑问,却也只好站着与他对视。 那人轻轻地眨了一下眼,一滴泪珠就这么毫无征兆地自左眼滚落。 辛沉被那滴泪惊得后退一步。 同样被惊到的还有那滴泪的主人,他缓慢地抬起手拂过脸颊,触手的湿意让他呆滞了瞬间,辛沉看到他的手不自觉地轻颤了一下。 眉头轻皱,那人略带不解地低头,用探究的眼神仔细端详着自己的手,或者说,手上那片湿意。 这是……泪? “狱使大人……”辛沉开口打断了他的沉思reads();。 “我怎么会在这儿?”狱使大人开了金口。 你怎么会在这儿?辛沉无语望天,本相也想知道你如何会突然出现在本相的房间,毕竟谁也不想天天跟阴差打照面。 “刚刚是你召唤了我?”狱使大人上下打量起辛沉,觉得似曾相识。 “召唤?”辛沉瞪圆了眼睛,“这话是如何说的?” 本相无事召唤阴差作甚,嫌自己在别人身体里待的时间太长,借尸还魂的日子过得太舒畅? 古不语收起手中黑伞,缩小了笼入袖中,自顾自走到桌边,自斟了一杯茶独饮。 他想起来了,这个人就是昨日遇到的“夺妖舍的人魂”。 方才他正忙着收魂,忽闻一阵隐隐约约的箫声,未及辨析箫声何处来,他便已瞬间转移至此处。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古不语端着热茶觑着辛沉,须臾前还冒着热气的祁门红茶眨眼间冷却下来,杯壁结起冰霜。 “茶,还是热着喝好。”辛沉咧了咧嘴,陪笑道。 一饮而尽杯中茶,古不语用余光瞥了桌角的洞箫一眼,再若无其事地看了眼辛沉,只字未提召唤一事,便隐身离开。 辛沉:“……” 相比黑白无常,这个勾魂狱使真是奇奇怪怪,不好相与。本相的房间,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吗?如此不把本相放在眼里,到时我找阎王爷理论时定要参你一本! 辛沉忿忿不平了一会儿,打算也给自己倒杯茶败败火。 刚一碰到被狱使用过的那只茶杯,辛沉便有如遭受电击般猛地缩回手,冰冷刺骨,寒意像把剑透过指尖漫向身体的每一个角落,直把他冻得牙齿打颤,咯咯作响。 奔回床上,扯上被子,半晌,那股透彻心扉的寒意才稍稍缓解。这种实乃人体所不能承受的温度,那位狱使大人就这么喝下肚了。 辛沉一边啧啧称奇,一边裹紧被子。眼睛瞄向桌上茶杯,发现方才还在桌上的箫不见了。 愣了片刻,他跳下床,围着桌子转了一圈,上上下下仔细巡视,硬是没寻到洞箫的半点踪影。 嗯?谁偷了本相的箫? 答案不言而喻。 不过,狱使大人拿本相的箫作甚? 辛沉于房内来回踱步,百思不得其解。 刚刚狱使来此,什么也没做,只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一句什么来着?召唤?没错,召唤,他说,“刚刚是你召唤了我?” 本相方才除了吹了一曲,什么都没做,如何召唤? 难道…… 黄泉路上,彼岸花开。 古不语一手撑伞,一手把玩着一只黑色洞箫,就是他从辛沉处顺来的那只。 方才就是从这把箫里发出的声音?古不语盯着看了半晌,无果,顺手别到腰带上。 伞柄下悬着的铃铛叮叮当当,奏着亘古不变的幽冥曲。几百年了,原来自己也会像凡人一般落泪。 第10章 重生是祸10 - 渣攻居然暗恋我[重生] - 夏汭生 每走一步,衣袂拂过处,两侧纯白的花瞬间染成赤红,绽放出妖冶浓艳得近于红黑色的微光,如火,如血,如荼。 世人佛经曰:彼岸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 世人多以讹传讹,眼不见为实,也总爱为不了解之物笼上一层神秘的面纱和寓意。 于古不语而言,彼岸花仅仅是唯一能在幽冥地府此等贫瘠之地盛开的花,也是他在阴间唯一能欣赏到的一点景致,是这长长黄泉路上唯一的风景与色彩。 黄泉路边彼岸花还有一个作用,其花香能唤醒死者生前的记忆。在脱胎换骨重新做另一个人之前,你可以在这里,最后望一眼一生的爱恨嗔痴,悲欢冷暖,古不语勾来的众多魂魄,于这片花海,或笑或哭或怒或哀,没有一个人能够面无表情毫无感触地走过这条“火照之路”,除了他自己,除了他们这些勾魂狱使。 因为,他们没有前生的记忆,何来感触。 “古狱使。”身后有人唤他,古不语转过身。 来人扬扬手中白幡,白色高帽,面色惨白,嘴唇猩红。 谢必安轻叹口气,脚不沾地,飘飘悠悠地靠近,“又在赏花?” 地府众人皆知,寻不见古狱使的时候就来这彼岸花海,十回有九趟准能找到。每回谢必安押魂路过时,望着血色花海里的一抹黑色背影,都有一种错觉,觉得这抹挺直的背影能在这站上千年万年,亘古不移。 古不语未答话,只朝他略微颔首以示问候。 谢必安与他并肩而立,盯着脚下殷红的花看了许久,颇觉无趣。 “古狱使,你每日赏花,可有赏出些什么心得来了?” “谢狱使,”古不语清冷的话音响起,“世人皆有回忆,为何我们没有?” 谢必安没想到他会问上这么一句,愣怔了片刻。 “你不知道吗?只有生前犯下大错又诚心悔过之人,才会当上这勾魂狱使。” 古不语点头。 “虽诚心悔过,但罪过滔天不可轻恕,又因身份尊贵不便施以酷刑,只好罚之在阴曹当差,专司勾魂,非人非鬼,永生永世不得入轮回。” 白无常说的这些事,古不语从当上勾魂狱使的第一天起,就已知晓。他一直知道他在赎罪,却不知道他在赎自己的什么罪。 “勾魂狱使忌喜怒哀乐,忌七情六欲,所以当差前被抹去记忆,重塑音容相貌,脱胎换骨。再者,既然是滔天罪责,那糟心的回忆忘了反而是好事,不是么?” 忘了,是好事?古不语脑海中兜兜转转着这句话。 或许吧。 只是,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事,本不应也不能忘记的,却被忘记了reads();。 “对了,之前古狱使说的那个借妖尸还魂的,”谢必安忽然想起这茬事,道,“是本差的遗漏魂。” 古不语的手无意识地抚上腰间洞箫,问:“是何人?” “三百多年前大宣朝的一位宰相,说来,那时古狱使还未上任。” “游荡了三百多年?”古不语侧首,“既非魂飞魄散,怎会一直未找到?” “是啊,这倒也是件怪事。”谢必安一筹莫展,“当时招魂幡毫无反应,我权当已魂飞魄散作失踪处理了,谁成想,三百年后,竟又出现了!” 古不语想起那日,他的招魂戒也不能把那人从妖尸里分离出来。 此人的魂魄可以不受勾魂狱使的召唤。 “真是一桩棘手的事,害本差还要去十殿阎王那儿走一趟。”谢必安抱怨道,一想到要一层层一殿殿上报,他白眉拧成结。 “谢狱使,”古不语轻轻摩挲着腰间洞箫道,“你可曾受人召唤过?” “受人召唤?”谢必安轻笑道,“从来都是我们招别人的魂,何时轮到别人招我们了?就是阎罗王来了,也不行。” 古不语未置一词。 “能召唤我们的,恐怕只有天上的那些个了。”谢必安伸出手指指上面。 三日了,燕泽整整三日没露面。 辛沉想全盘托出却连个人都找不见,成日里无所事事揪着扶风背清心诀。 “虚空甯宓,混然无物。无有相生,难易相成。天地无涯,万物齐一。飞花落叶……飞花落叶……飞……少主,我……我又忘了!”扶风抱头惨叫,急得跺脚。 “飞花落叶,虚怀若谷。”辛沉半倚在窗边,手握一卷古籍,目不转睛,头也不抬地答道。 扶风撇撇嘴,继续背诵下去,“微风无起,波澜不惊。幽篁独坐,长啸鸣琴……” 边背边想,族人皆道辛家少主不服管教,放浪形骸,与其他三大妖族的少主子蛇鼠一窝,成日里游手好闲,寻花问柳。哼!纯属妒贤嫉能,造谣生事!那些个诽谤之人都应该亲眼来瞧瞧,也来背背这劳什子的清心诀! 正胡思乱想着,一颗棋子啪一声弹在自己脑门上,震得他脑中嗡嗡作响,头晕眼花。 “背错了,心不静。”专注看书的人目不离卷,收回手。 扶风摸摸发红的额头,欲哭无泪,刚刚背到哪儿来着? “从头开始。”辛沉朱唇轻启。 扶风嗷一嗓子夹起尾巴,悲愤欲绝。 “在背什么?清心诀?”一人施施然步入门内,弯腰拾起骨碌碌滚到跟前的黑子,随手一扔,正中棋篓。 “燕长老……”扶风嘴嘟起得可以挂油瓶,求救般望着来人。 燕泽挥了挥手中折扇,扶风便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得了赦令便夺门而逃。 “你总算现身了。”辛沉勉强从书里抬起头。 燕泽弯了弯嘴角,踱到案边坐下。 辛沉发现他较之前两日似乎消瘦了不少,青色长衫显得空荡荡,未着冠,长发凌乱,未绾未系披散在身后,没有丝毫初见时的清雅细致,一丝不苟,微垂的眼睫下有淡淡的黑影,只一双桃花眼依旧温润风流reads();。 为伊消得人憔悴。辛沉心中平白冒出这么一句诗词。 “可愿与我下一盘?”燕泽食指与中指间拈着一颗黑子,问道。 “恭敬不如从命。”辛沉欣然坐下。 燕泽先落一子。 “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免贵亦姓辛,单字一沉。断续气将沉的沉。” 燕泽食指轻抹唇角,轻笑道:“还欣鱼鸟遂飞沉的沉。何必把自己的名字说得如此晦气。” “本就已死之人,何来晦不晦气。”辛沉自嘲道。 “现下已算是重生了,重新来过,自然要讲究些。” 辛沉手下一顿,“燕长老的意思是……” “眼下我雪狼族群龙无首,兼之我与白申素来不和,互成掎角之势,水火不相容已久,一旦族中无主事之人,必起内战,到彼时,内忧外患,百害而无一利。” 燕泽抬眼看了辛沉一眼,又道:“况且,想来你也无处可去,何不安坐我妖狼少主之位?既不用担心生计,有权有势,也无需成日担惊受怕,恐真相败露遭族中众人追杀。不知阁下作何想法?” 辛沉但笑不语,手中执一白子,撑着下巴沉吟良久。盘中黑白两方,几厢胶着,杀得难解难分,势均力敌,眼见白子被黑子两边包抄,隐成包围之象。 辛沉看着棋盘,琢磨着燕泽的一番话,看似商量的语气,听来实乃双赢之举,实则暗藏乾坤,可说是威逼利诱,双管齐下。先以权势太平诱之,又以若不愿意,便当众揭穿,举全族之力追杀威胁之,如此一来,便把本相牢牢掌握于股掌之间。到时候,再挟天子以令诸侯,白申那老儿更成不了什么气候,党派之争于谈笑间,便轻而易举地灰飞烟灭。此等一石二鸟之计,城府不可谓不深,用心不可谓不周到。 辛沉庆幸,燕泽是友非敌,否则恐成大祸害。 “燕长老所言甚是,”辛沉稳稳落下一子,“便听你的。” 子落棋盘,如蛟龙入海,猛虎入山,大杀四方,局势瞬息万变,白子不仅突出重围,还扰乱了黑子的所有设定布局,力挽狂澜。死局变活。 “此子落得甚妙。”燕泽眼中光芒大盛,脱口赞道。 “长老过奖。”辛沉谦虚地拱手道。 高山流水遇知音,棋逢对手乃人生一大快事,一盘棋二人下得酣畅淋漓,每每一方将将占了上风,另一方又一个回马枪杀回来,平分秋色,不分伯仲,直从白日战到夜幕降临。 “不来了不来了,本相坐得腰疼。”辛沉把手中白子掷回玉色棋篓,捶捶酸胀的腰侧,苦笑道。 “也罢,来日方长。”燕泽起身,掸掸宽袖上不存在的灰尘,敛衽施礼道,“少主就请早些歇息。” “燕长老留步。”辛沉连忙拦下燕泽欲往外走的步伐。 燕泽顿住,以眼神询问所为何事。 “燕长老可否带本……本少主去妖市一趟?”辛沉腆着脸问道。 第11章 金兰之契1 - 渣攻居然暗恋我[重生] - 夏汭生 妖市自戌时起直到寅时,远远望去,灯火连成一片,似要烧红半边天,皎如白日,喧阗达旦。 辛沉与燕泽二人一前一后,穿梭其中。 乍一看妖市商贾云集,货肆林立,有高悬幌子招揽顾客的夜铺老板,也有手提肩挑偶尔吆喝上两句的小贩,与凡间夜市并无二致。只是人来人往间,不时有道行尚浅与扶风一般化不出完整人形的,露出条狐狸尾巴、多出双兔子耳朵,甚至还有如女娲般半条身子还是巨蟒的,行人见了也皆不引以为奇,气定神闲地各逛各的;卖零嘴的小贩摊上,从稀有昆虫制成的糖果到血淋淋的红肉,再到青草嫩叶,应有尽有,能满足不同种族顾客的不同要求。 辛沉边留意着街道两边的店铺,边在心里啧啧称奇。 目光所及处的正前方,辛沉的注意力被两个华服身影吸引。 一位身量高大颀长,一袭明黄色凤凰锦长袍,暗黑金纹滚边,头束白玉冠,古铜肤色,剑眉入鬓,浓黑大眼,一股端正刚强,不怒自威的气势打远便扑面而来,天生一副君临天下的王者气概。 与之并肩的另一位,一拢火红纱衣,青丝半绾,只斜斜插着根雕花镂空鎏金簪,肤白眉淡,眉心一点朱砂痣,狭长的凤眸慵懒地半睁半闭,嘴角噙一丝戏谑的笑意。这张脸配在一名男子身上怎么看都显得过分阴柔。 就这两位翩翩佳公子,一个贵气威严,一个魅惑邪肆。真真是,怎么张扬怎么来,怎么引人注目怎么来,怎么看怎么都像两位纨绔中的纨绔。 辛沉停下步伐打量二人的同时,着红衣的那位男子也看到了他,半睁半闭的眸子睁大,闪过惊异,辛沉清晰地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了一双碧绿色的竖瞳。 熟人?辛沉后退一步,一只温暖的手掌托住他的腰,制住他,不让他再退后半步。人则凑近耳畔悄声提醒,“黄衫公子乃虎族少主东方君羡,红衣那位是蟒族少主姬广丹。二人皆是您的亲信挚友。” 辛沉转头对上燕泽一双似笑非笑的眼,心下忐忑,挚友?就是辛离陌那群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狐朋狗友?彼此知根知底臭味相投的,这要让本相不露馅,简直比登天都难吧?唉,都怪本相心血来潮非要自己来挑一把如意的箫。 “辛离陌!”黄衫男子突然难掩激动地指着辛沉,一路疾走奔到跟前,一把搂过他的肩,上下打量了一番道,“你小子还活着啊reads();!” “前两日刚刚得到消息,白往之偷袭雪狼堡,杀戮无数,还生擒了妖狼少主,我跟东方正谋划着如何去救你,结果还没等我们出手,你就安然无恙地现身了,害人家白担心一场。”红衣妖冶男子缓缓踱来,步步生莲,媚眼如丝地嗔道。 辛沉一阵恶寒,抽抽嘴角,脸上的笑几欲挂不住,客套道,“劳二位挂心,离陌感激不尽。” 此话一出,红黄二人皆是一愣,狐疑地看着他,神色戒备。 燕泽拉拉辛沉的月白色云纹滚边宽袖,隔空传声入耳,“少主性娇纵,乖张跋扈,阴晴不定,少有正经时。” 姬广丹凑近了,伸出涂了蔻丹的纤纤玉手,拍了拍辛沉的脸颊,揉了揉,怪道:“燕泽,你家少主可是重伤了脑子?” 燕泽手中折扇摇得飒飒生风,尴尬地咳了一声。 辛沉一把挥开那只作乱的手,没好气地横了一眼道:“客气一下你们还真当回事了?等着你们来救,本少主早就尸骨无存了。到时候,咱兄弟只好阴曹地府有缘再相见了。” 这下轮到燕泽愣怔了,稍加提醒,竟就能学得如此惟妙惟肖,人才也。 “哈哈哈,平安回来就好,我跟广丹这不尚未掌权,调动不起人手么?你要再不回来,我们是真打算单枪匹马去会一会那九尾妖狐!”东方君羡话语轩昂,爽朗地笑道。 “得了,少夸下海口,还想学人家为兄弟两肋插刀啊?” “为了你,插上个百十来刀也无妨,反正轻易也死不了!”东方君羡毫不介意地道。 “哎呦,那我可不行,”姬广丹花容失色,“我可不想身上留两个血窟窿,这等美好的皮囊上若是留下点瑕疵可怎么是好?” 辛沉啧了两声,三人相视一笑,勾肩搭背往“老地方”去。 这“老地方”是哪里,辛沉全然不知,几乎整个人是被东方和姬广丹架着走的,脚不沾地,他拼命朝亦步亦趋跟在后头的燕泽使眼色,后者只当看不见,一脸若有所思。 等到了他们口中的“老地方”,辛沉下巴掉到地上,这……这不是……南风馆吗? 大红的灯笼,抬头迎面先看见赤金青地大匾,匾上题着斗大的三个字“君悦阁”,门口两侧各站着一位施以粉黛、搔首弄姿的白面小倌倌,手擎羊角绢画灯,巧笑倩兮地招揽着来者四人,还不忘时不时暗送秋波,眉目传情。 辛沉老脸一红,这群纨绔!女子玩腻了,玩小倌倌!断袖断得成群结队,岂有此理!本相恐怕要名声不保啊! 进了君悦阁,辛沉发现这不是普通的南风馆,这是个颇有诗意的南风馆!入门便是曲折游廊,阶下石子漫成甬路,甬路两侧有大株梨花兼着芭蕉,墙下忽开一隙,灌入清泉一派,绕阶缘廊,盘旋竹下而出。甬路的尽头,一栋二层小阁楼,琼楼玉宇,雕梁画栋。 “今儿个本少主做东,替离陌接风洗尘,玩儿的尽兴,不醉不归!”姬广丹伸展双臂一手搂过一个上下其手,笑得极尽淫/荡。 “呵……呵呵呵……”辛沉干笑,敬了紧挨着他的小倌倌一杯,那名看上去才十七八的少年油头粉面,柔若无骨地吊在辛沉身上,扒都扒不开。 东方君羡自己满上一杯,润了润嗓子道:“离陌,此番狼族出此大难,动乱不堪,保险起见,你就去我那儿小住些时日吧?也好避避风头。” “本少主虽混不成器,好歹也是一族少主,此番存亡关头,族中又群龙无首,怎好退避旁观?岂不叫妖道中人笑话?”辛沉看了自进了南风馆便寂静无语的燕泽一眼,推辞道reads();。 东方君羡不置可否,叹了口气。 “群龙无首?不是还有二姨娘在吗?哪儿轮得到你来当家作主?”姬广丹讥讽。 二姨娘?说得可是辛二娘?辛沉瞥向燕泽,燕泽几不可见地颔首。 原来这辛家和姬家还是姻亲,这么说来,辛离陌和姬广丹是表亲? 辛沉看了那妖孽一眼,不太想承认这个事实。 “夫人没了,为了救少主。”燕长老总算脱离了神游状态,开了金口。 举座寂寂然,连一直调笑的小倌倌们都识趣地闭了嘴。 姬广丹面有哀色,嫣红的嘴角向下撇了撇,替辛沉斟上一杯,又举起自己的酒杯与他碰了碰,道:“贤弟,全族重担落在你肩上,任重而道远啊。有什么事,尽管来找表兄,必当义不容辞,责无旁贷!” 神情郑重,一饮而尽。 “还有我这做大哥的,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东方君羡亦举杯。 没想到这两个插科打诨、游手好闲的公子哥竟如此讲义气,辛沉替辛离陌感到高兴,朋友二字,可遇不可求。 “好,来,不醉不归!”辛沉勾起唇角,碰杯。 “对了,这两日有流言甚嚣尘上,说是你父亲留下一批武功高强的死士,要去血刃仇家。真有此事?”东方君羡放下酒杯,问道。 辛沉但笑不语,“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假时假亦真。” “又卖关子!”姬广丹亲了身边清秀的小倌一口,不满地抱怨,“罚三杯!” 辛沉认命灌下三杯,面色酡红。怪哉,本相生前千杯不倒,怎么今日才这点黄汤水下肚,就有些飘飘然了?哦,大概是这副身躯不善饮酒,实在太不顶用了! 三人喝到熏熏然,隐约听到琴声。 辛沉技痒难耐,鬼使神差地顺着那琴声往外走,其他人只道他要去小解,亦不拦他。 琴声清澈明净,抑扬顿挫,越来越近,却越发空灵缥缈,近在耳际,又远在天边。辛沉晃晃悠悠地掏了掏耳朵,不辨方向信着脚下走,酒精的作用让他双眼迷蒙,视物重影。 朦胧间似乎闯入了一片竹林,竹叶的清香掺着湿漉漉的湿气扑鼻而来,神神秘秘的雾岚中,一袭蓝色背影独坐幽篁中,墨发三千,由一根深蓝发带轻轻束着,垂首抚琴。 酒瞬间就清醒了大半,辛沉努力睁大淡金色双眸,甩甩沉重的脑袋,摸向袖中的藏雪。 琴声戛然而止,那人从膝上移开古琴,缓缓起身。 还没看到他怎样转身,那人就倏地移至眼前,伸出手。 辛沉下意识抬手格挡,余光瞄见银色蟠离纹腰带。 “浮深。” 那人轻唤。 浅浅一声似有千言万语,缱绻缠绵。 辛沉周身一颤。 第12章 金兰之契2 - 渣攻居然暗恋我[重生] - 夏汭生 抬眼望去,一张俊极雅极的脸,漾着淡淡的笑意。 周身神秘的雾霭瞬间化身缥缈的仙气。 清华出尘,风仪若仙。 辛沉张着嘴,半晌吐不出一个字。心中的匪夷所思掀过了头顶, “怎的,这就不记得我了?”那人尚且僵在半空的手自然而然地落到辛沉的腕上。 “嗯,不记得了,本相健忘。你是人是鬼?” 若是人,这人要是能活到三百岁,不老成精也得老成渣了;若是鬼,这做鬼的也能做得如此清新脱俗?干脆本相也重新做回鬼算了,也不必费心扮演什么玩小倌倌的纨绔。 那人轻笑,“你说呢?” “你不是三百多年前,赶在本相前面就吹灯拔蜡了吗?” 辛沉上三路下三路扫了两眼,觉得这厮这三百年来混的还真是人模狗样,倒比当年任左司马时看着顺眼多了。 “是啊,你就是这么对待当年为你死谏到底,以身殉道的恩人的?辛相?”陆域挑眉,手下用力,“嗯?还不记得我?” 吃人嘴短,拿人手短。还被人捏着手腕。 辛沉气势瞬间矮了半截,“当年,是我咎由自取,你又何必……” 话音未落,腕上一紧,辛沉脚下本就不稳,整个人向前栽去,撞上前人结实的胸膛,嗅到一缕清清淡淡的桂香。 “当年,是我自愿。”那人附在他耳边轻轻道,似是自语,似是叹息。 任由陆域环抱着,贪婪地嗅着他怀中熟悉的桂香,刚清醒了一会儿的脑子又混沌起来,一些陈年往事攫住了他的意识。 他仿佛又回到了那座庭院里栽满了月桂的宰相府邸,忆起那个身着明黄色皇袍的君王与他并肩,席地而坐。那人手里玉箫的样子他是记不清了,只记得那句当时他未及深想的话。 他说。 “朕未大婚之前,爱卿也不许婚配。” 辛沉迷迷瞪瞪地琢磨着,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本相婚不婚配与你何干?你大婚又与本相何干?何以相提并论呢? 三百多年过去了,那人早已化成一抔黄土了吧?本相是不是该去吊唁一下,毕竟是下令把自己给生剐了的人,于情于理,也该去仇人墓前炫耀一番,哈!本相还活着,你却死了!不甘心吧?不甘心也没用。 “灵君。”小厮模样的仙童把陆域迎进寝殿,伸长了脖子望了望灵君怀中抱着的男子。心下惊异,整个天庭都知道,自从毓华灵君上次下凡历劫后,就一直深居简出,郁郁寡欢,心事重重。 好不容易今日迈出了寝殿,就捎回来这么大一个人,还是个男人reads();。 “灵君,这是……”仙童亦步亦趋地跟着,亲眼看着灵君把怀中的男子放到自己的榻上,轻轻掖好被角。 男子面色酡红,身上一股凡间廉价的酒气。他熟睡着,好似被梦魇着了,一会儿掉泪一会儿笑的。 灵君也不嫌弃,亲手为他拭泪。 仙童瞪大了双眼,不可思议地望着天性喜洁的灵君。 “是……本仙君牵挂之人。”毓华灵君专注地望着榻上之人,温柔的眼神能挤出水来。 魔怔了魔怔了,灵君历劫之后就不太正常,这下越发疯癫了! 辛沉头疼欲裂地醒转时,失神地盯着偌大的气派穹顶,愣了半晌。 陌生的环境,陌生的气味,熟悉的感觉,让他下意识第一个动作就是摸摸身上,本相该不会又附到另一位仁兄身上了吧? 等摸到袖中藏好的妖神鞭,长舒了口气。还好,还在狼兄身上。 躺着缓了缓神,辛沉揉揉额角,忆起昨晚纷纷扰扰的梦来,也忆起小竹林里疑似左司马的人,两厢重叠交叉,拎不清哪是梦,哪是现实,还是全是梦。 “浮深这一觉睡得是真香。”有人掀开层层叠叠的白色轻纱,缓步而来。 恢复了神志的辛沉一下子听出了声音的主人是谁,讶然转头,心随着一下一下靠近的脚步声提到嗓子眼。 竟真不是梦!辛沉揉揉眼,狂喜。一个鲤鱼打挺从榻上蹦下来。 “陆域!真是你!”情绪波动加上动作过于剧烈,辛沉眼前一片黑一片红什么七荤八素的颜色都有,摇摇晃晃。 毓华灵君忙扶着他复又坐下来,调笑道:“怎的,见了我便如此喜不自禁,把持不住?” “把持不住,把持不住。”辛沉笑嘻嘻地拉住陆域的水蓝色宽袖,晃了晃,“难不成,左司马也与我一样借尸还魂了?” “不对啊,那你怎的还是这副相貌,音容丝毫未改?” 未及陆域答话,他又奇道:“咦?怎的本相这副皮囊,你也能认出我来?” 疑问一个接一个地蹦出来,辛沉只觉得脑子昏昏沉沉,不够用。 毓华灵君愉悦地笑起来,故弄玄虚道:“此乃天机,天机不可泄露。” “呔!本相只给你一次机会,你快速速招来。否则……”辛沉淫笑两声,伸出手细细端详一番,作势欲扑过来。 天下人都知道这辛相与左司马乃竹马之交,自幼一起嬉闹长大,感情甚笃。两家亦是世代相交,在朝中互为拥趸。 别看这辛相自打入了仕途,便以怀瑾握瑜、礼贤下士著称,然与其略为深交后便知,此人表面平易近人、宽宏大度,实则口蜜腹剑、笑里藏刀,尖酸刻薄得很,实打实的笑面虎、两面派,朝中不少官员在他新官上任之际,不甚了解其为人,都因此吃了或大或小的闷亏。 在孩童时期,辛沉由于还没学会如何粉饰与掩藏本性,更是邻里毒瘤,恶棍一条,把差不多大的玩伴都挨个欺凌一遍,其中尤以陆域被欺压得最惨,历时也最长,直从垂髫欺到入朝为官,辛沉乐在其中,陆域饱受摧残。 左司马严正端方,克己复礼,偏偏怕痒reads();。没有什么,是辛沉一顿百爪挠身逼问不出来的。 灵君寝殿里不时爆发出肆意放浪的笑声,小仙童捂着耳朵瑟缩了一下身子板,此时,万万不要有人来毓灵宫串门才好。 “好……好……我说,我说就是了,你莫……停停停……”陆域弯着腰,白皙的脸上涨得通红,笑得面部抽搐,极尽痛苦。 辛沉意犹未尽地收回手,跨坐在陆域身上,一副小人得逞的模样,蹬了他一脚,不耐烦地催促道:“快说。” 陆域平复一下气息,盯着辛沉淡金色的眼眸,敛容清嗓道:“其实,吾乃天上的毓华灵君。陆域,只是本仙君下凡历劫时*凡胎罢了。” 辛沉眨眨眼,又眨了眨眼,突然仰头大笑。 毓华灵君不解地望着他。 “哈哈哈,就你?还仙君?天上的神仙?哈哈哈,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能编?怎么不去写戏文?定能名满天下啊哈哈……”辛沉指着他,像是听到了什么滑天下之大稽的蠢事。 陆域手肘撑着床榻半卧,好整以暇地望着身上真实鲜活的辛沉,嘴角浮起宠溺的笑。 眼前的他不再仅仅是一缕将散未散的星点残魂,能动能笑能说话能做出反应,真好。 浮深,浮深,浮深。他于心里轻唤他的字,希望这个被唤的人能听到,又怕他听到。 陆域不做辩驳,只痴痴地盯着他,辛沉略有些不自在地扭了扭。他也说不出何处不自在,只是觉得现如今的陆域身上,气质变了,似乎沉淀了什么,隐藏了什么,让他感到些许陌生,不知是许久未见的错觉,还是三百年的时间委实太长,而人都是会变的。 “行了。这么认真作甚,本相信你还不成么?”辛沉翻身躺下。 到这个田地,他还有什么是不能相信的呢?世上确有妖魔鬼怪,他都能借尸还魂了,还不兴人家做个神仙玩玩儿? 辛沉的翻身离开,让陆域有些失落,他无奈地轻笑,何时开始,他要的如此多了?以往浮深的一个眼神一句宽慰的话就已足够,可现在,他变得贪得无厌,想要更多更深入更浓烈……许是因为失去过一次,便怕了。真怕了。 “你这个宿主是个狼妖。”陆域道,妖气逼人。 “是啊,这也不是本相能挑拣的。唉,真是风水轮转啊。想当年,你不过一个小司马,如今混的一身仙风道骨……”辛沉不服,沉痛地望了毓华灵君一眼。下一世,他说什么也得为自己谋个好命格。 “诶?现在什么时辰了?本相得回去了。”辛沉起身问道,低头嗅了嗅自己,摸摸鼻子,一身酸腐酒味混着小倌倌身上的脂粉味儿,怎么闻怎么臊得慌。 “回去作甚,你想继续做妖?” “不然呢,赖在你这仙宫白吃白喝?”辛沉道。 陆域只笑着望向他,不置可否,心道:你若愿留下来,本仙君求之不得。 这陆域真真是不一样了。辛沉咂了咂舌,虽老友多年不见,也不用如此深情款款地盯着本相瞧吧?看来死了一回,他知晓了本相自小有多护着他了。念此,辛沉摸摸下巴,满意地点点头。 “我许诺于人,得此妖身,有些事不得不去完成。”辛沉道。 辛相一诺,值千金。 “好。”陆域起身道,“走吧。” 第13章 金兰之契3 - 渣攻居然暗恋我[重生] - 夏汭生 等辛沉扯着陆域袖子,脚踏祥云,飘然于半空时,他一点也不怀疑陆域当真是个什么灵君了,艳羡之情溢于言表。 风声自耳边呼呼吹过,大好河山横亘于脚下,渐渐由模糊变得清晰,青山绿水,阡陌交通,屋舍俨然,直到落在实地,他犹自沉浸在风景美如画中,无法自拔。 当下诗兴大发,想赋诗一首,却被跟前人一声狼嚎败坏了兴致。 “扶风,作如此大的反应作甚?”辛沉捂着耳朵,不耐地道。 “少主!”扶风一个箭步奔过来,隐带哭腔哀嚎:“您可算是回来了!这几日可把我们急坏了,燕长老为了寻你整整三夜没合眼。” 辛沉瞠目结舌,疑惑地望向无事人一般负手而立的陆域,本相只是打了个盹儿,顶多两个时辰,怎的就几日过去了? “你没听过,天上一日,地上三年吗?”陆域慢悠悠地道。 “呵……呵呵……”本相以往不信鬼神,只当这些都是屁话!从未留心过,不成想,竟是真的。 “扶风,快去通知燕长老,说本少主回来了。”辛沉吩咐道。 “已经通知了,燕长老估计这会儿就快到了。”扶风骄傲地挺起胸膛。 合着刚刚那声狼嚎是起联络沟通之用,辛沉恍然大悟。 说曹操曹操到,一缕青烟凭空出现。 陆域下意识快速挪动脚步,侧过身子,挡住辛沉。 “你去哪儿了?”人未现身声先到,一贯温润的声线里隐隐透着股怒气。 辛沉被陆域严丝合缝地挡在身后,扒都扒不开,只好踮脚越过他的肩膀往前看。 啪一声,折扇打开的声音,干脆利落。燕泽戒备地盯着来者不善的陆域。 两人的目光凌空厮杀,僵持不下,剑拔弩张的火药味若隐若现。 辛沉一见情形不对,连忙跳出来解释道:“燕长老息怒,此乃本相旧友,并无恶意。” 燕泽一把拉过他,密音入耳,“旧友?一个神仙?还品阶不低?” 辛沉尴尬地点点头,品阶高不高他不知道,神仙确实是如假包换的。他也知道一个妖有个仙友是有些说不过去,但今天还就真让他碰到了。只能说,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陆域一双眼死死盯着燕泽抓着辛沉手臂的手,目光灼灼,能把那只放的不是位置的手烧出一个洞来。 辛沉于感情一事向来痴痴呆呆,驽钝不堪,可燕泽是个眼尖心细的主儿,一看陆域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了的表情,便隐约猜到一二。 于是故意逗趣,一把搂过辛沉的窄腰,以扇掩面,只露出一双狡黠的眼,于扇面下低声交头接耳道:“少主这一走不要紧,族中乱成一锅粥,白申早就按捺不住要内讧了,你看要如何处理?” 说的是正正经经的族中公务,看在外人眼里可完全不是这回事,怎么看怎么都像是在耳鬓厮磨,加上燕泽时不时望过来的眼神,充满了挑衅,陆域火起,却不动声色,隐忍不发,只暗暗捏紧了手上关节reads();。 “之前让散布出去的谣言见效如何?”辛沉完全没注意到这两厢暗斗,一本正经地商议起来。 “甚好,这几日雪狼堡中驻守的狐狸陆陆续续有逃出来的,不过,胡魅下了死命令,敢弃城而逃者杀无赦,稍稍……” “燕长老!火!火!”一旁的扶风突然大叫起来。 辛沉讶然抬头,只见燕泽手上那把水墨折扇上燃起熊熊的蓝色火焰,立马眼疾手快地一手把折扇夺过扔了出去。 燕泽面色铁青地看着已烧成灰的心爱之扇,冷笑一声。 “这位仙君好法力。” 毓华灵君负在背后的手收回结印,佯装看风景,一脸云淡风轻。 燕泽、辛沉:“……” “陆域你不回天上?”辛沉抬脚往十里亭走,陆域与他并肩而行,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本仙君近来甚是索然无趣,正好想下界逛一逛。” “还是当神仙好,乐得清闲自在。”辛沉啧了一声。 “你也可以,”陆域站定,认真地看向他,“本仙君可渡仙气于你,助你当上仙兽,永居天庭。” “咳,少主,”燕泽咳了一声,催促道:“众长老还在等您。” 辛沉顿了顿,古怪地看了陆域一眼,加快了步伐。 让本相当仙兽?那岂不是低人一阶?本相不干。 没有得到回应,陆域低沉了一路。 “少主,拖不得了。今夜丑时,我等就进攻狼堡!”半只脚刚跨进议事厅的门,白申兜头就来了这么一句。 “白长老即使不提,本少主也是打算今夜行动的。”辛沉晃晃悠悠进来,身后跟着燕泽和……一位飘逸俊雅的蓝衣公子。 辛沉于半路上就让陆域敛了仙气,所以众人并未在他身上做过多停留,看着这百里挑一的相貌,只以为又是少主的一个相好。辛离陌好男风的癖好在族里算是路人皆知,只是妖本就对此无所顾忌,说句难听的,妖的人形本就是幻化所生,哪天突然不想做女的了就是换个性别玩玩也不是不可以,没有凡人那么多的讲究。 坐定,辛沉无言环视了一周,众长老不知为何,不由自主地正襟危坐,连白长老随意捋白须的动作都稍稍停滞了一下。心下皆疑,怎的平白感受到了一股威压? “各位长老,且听本少主详细说来……” 雪狼堡坐落于山顶,一面临崖,通往山顶的路仅一条阴平小道,易守难攻,胡魅只需派重兵扼住小道咽喉,想攻上山,困难重重。 辛沉分析了战略地形,得出以上结论。但!这只是从凡人角度来看,现在他手下的是一群妖啊!个个身怀法术可以随心所欲移形换影的妖啊!普通关卡能耐我何啊?辛沉感叹有法术真好,免去了不少麻烦和伤亡。 “啊呜――”入夜,雪狼堡四周一如既往地响起了此起彼伏的狼嚎。 “阴魂不散reads();!”胡魅葱葱玉指捏紧了手中夜光杯,恨声道。 候在一旁的侍女正在给她斟酒,心肝儿抖连着手也抖,酒水溅撒出来,她噗通一声跪倒,“魅魅魅……魅姑娘。” 胡魅本就心中郁结,登时火气,手中酒杯应声而碎,“给我好好说话!胆子小成这样也配做狐妖?不如改做鼠妖!” 侍女瘫软在地,心下叫苦不迭,狐狸就不能胆子小了么?那虎族里也不见得个个威风八面,天不怕地不怕啊。这四面狼嚎,狼王死士的传闻又越传越真,能不有点惧意吗? “魅姑娘,今夜这狼嚎听着……有些不同寻常。”侍女小心翼翼地嗫嚅道,这次比以往更阴森可怖,更令她胆寒。 “哼,鬼叫了这么些时日也没见他真的攻上来。”胡魅眯起狭长的媚眼,盈盈打了个呵欠,近日日夜提防着狼妖突袭,睡不好吃不下,不免神思困倦。 狼嚎声依旧只持续了一炷香的时间便停了,今夜总算又安然无恙地过去了。神经一松弛下来,胡魅便半卧在榻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刚眯了不消一盏茶的功夫,有人来报,说是又抓到几个鬼鬼祟祟出逃的小妖,胡魅怒火着到房梁顶,睁着通红的眼,喝令把出逃未遂的那几个惊弓之鸟押到角斗场,并传令下去召集全员。 这一次,她打算来个惨烈的杀鸡儆猴。 妖生性好斗,常同族内互相切磋斗法。每个妖族府邸都有这么一个角斗场,类似于皇宫大内的校场。而雪狼堡的角斗场则尤为气派,占地广阔,广袤的土地呈现焦黑色,寸草不生,中央平地而起一个方形石台,圈定了比试范围,石台四个角落生着永世不灭的深蓝狼火,大理石镶砌的台阶上刻有狼族特有的花纹雕饰:突出的狼头浮雕,尖嘴獠牙,绿色猫眼石做眼,在夜里更显得狰狞可怖。 那几个逃兵小妖瑟缩在石台上,哆嗦成一团。胡魅搬来一张气势十足的紫檀宝座,上铺雪白狐裘,气定神闲地端详着自己指上的粉色蔻丹。台下众狐妖议论纷纷,脸上或悲愤、或担忧、或幸灾乐祸。 “我胡魅做了快一千的妖,最忌讳的事是什么,你们可知道?”胡魅酥软柔媚的声音响起,这音色放在平日里,能让任何一个男人心猿意马、魂不守舍,可此时只觉得阴狠毒辣,寒意四起。 狐妖们停止了窃窃私语,默然垂手。 “那就是,把吃进去的东西再吐出来。”胡魅冷笑一声,柔荑一挥,台上不约而同地响起几声闷哼,那几个逃兵的妖丹被生生剖了出来浮在半空中,还有一个抵死顽抗的硬捂着不松手,发出惨绝人寰的哀嚎,然而也并没能撑多久。金色的妖丹依次飞到胡魅手中,没入掌心。 “哼,不自量力。”胡魅啼笑皆非。 “这个胡魅倒是挺……泼辣。”辛沉一行人早已趁着夜色隐在角斗场的围墙外。 “狐妖四姓,白黄胡康,以白姓道行最高,依次递减。这胡魅虽是个女子,却是胡姓里的当家主母,行事狠辣,不可小觑。”燕泽摇着他的新折扇娓娓道来。 “可惜了,长得倒真是个美人胚子。”辛沉摸摸下巴,惋惜道。 陆域挑了挑眉。忽然觉得他堂堂一个仙君,这样跟着两只妖在这听一群妖的墙根,委实太掉价,不自然地咳了两声。 辛沉劈手就一把搂过他的脖子,捂住他的嘴,“嘘……小声点。”还警告性地瞪了他两眼。 毓华灵君这么近距离地贴着心心恋恋的浮深,白皙的俊脸上浮现两坨可疑的红晕。 幸亏夜色浓重,他心想。 第14章 金兰之契4 - 渣攻居然暗恋我[重生] - 夏汭生 “燕长老,你跟那胡魅比,谁厉害些?”辛沉见陆域老实了,放开他道。 燕泽沉吟良久,掂了掂手中折扇,觉得不甚称手,“大概,不相上下。” “那要是加上他呢?”辛沉推了一把陆域。 燕泽上下扫了一眼,想起自己香消玉殒的折扇,陆域接收到他道不同不相为谋的眼神,两个人同时默契地哼了一声。 辛沉:“……” 这两人平日里一个温润尔雅,一个清心出尘,怎的如此不对盘? “大敌当前,你们俩先把个人恩怨放一放,同心御敌要紧。”辛沉劝道。 “谁与他有个人恩怨?” “同心御敌?本仙君只是来凑热闹,没打算出手。” 辛沉:“……” 胡魅站起身,觑着台下众妖的反应,下了最后通牒,“早说过,敢弃城而逃者杀无赦。今儿个只是警告你们,别把我胡魅说的话当耳旁风!再有这样的事发生,格杀勿论!” 台下众妖敢怒不敢言,只能低着脑袋服从。 “小娘子这般蛇蝎心肠,可要小心没有男人敢要你哩!”夜风里突然传来一声调笑。 众人皆操起手边武器,立着耳朵屏息戒备。 来了来了来了!有小妖已两腿颤颤,握不住手中刀枪。 胡魅先是一惊,随即反应过来,吐了口唾沫星子,骂骂咧咧道:“装神弄鬼了这么些时日,总算是现身了!我还以为你们准备当一辈子的缩头乌龟呢!” “哈哈哈……狼王死士怎可轻易现身?”夜风中的声音答道,气定神闲。 果真是狼王死士!有小妖已吓得瘫倒在地,嘴中念念有词,祈求能保住小命。 “哼,我倒要看看,你们有何大能耐!”胡魅啐道,眼睛四下搜索着声音来源。 “台下的小妖们,你们逃命从速,吾等亦不想伤及无辜。” 此话一落,小妖们面面相觑。 “我看谁敢走!”胡魅怒喝。 “啧啧啧,同族之间自相残杀,胡魅,你此番作为如何服众?” 胡魅这下是听出来了,此人是想挑拨离间,让自己孤立无援。随即莞尔一笑道:“我看你们也并非传说中那般遇神杀神,遇鬼杀鬼吧?怎的?硬抢不行,来挑拨离间?” 辛沉觉得狐狸还真如传说一般,通人性,聪明机警,叹了口气道:“既然你想拉着一群人陪着你送死,倒也不是不可以reads();。这下,可别怪我们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狼嚎声四起,震耳欲聋,似能摄人心魄。 这就像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逃命啊!快逃命!”妖群里不知谁尖着嗓子喊了一声,瞬间秩序大乱,众妖推搡起来,大片大片地往外冲。 胡魅抬手便要了冲在最前面的几条命,也挡不住这突然爆发的求生意念,趋利避害,世间万物之本性。 等妖都散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少数忠心耿耿之徒。刷刷刷三道人影从天而降,各占据一方,成包围之势,将台上女子锁在中央。 “我道是谁,原是手下败将,辛氏少主。”胡魅扫视一圈,轻蔑地勾起唇角。 “是我,辛离陌。许久未见。”月白色衣袍被风吹得飒飒作响,辛沉眯着淡金双瞳,笑嘻嘻道。 “呵,你们三个七尺男儿合伙对付我一个妇道人家,倒也真好意思。”胡魅转了转黑白分明的美眸,说话间突然朝辛沉飞身扑来,一道凌厉的橙色光芒从眼前闪过。 未及辛沉反应,“锃”一声,一把双刃长剑替他挡开。 橙色光芒被反弹回去,偷袭不成,胡魅借势凌空一转,轻巧落地。 辛沉看向她手中的武器,通体闪着橙色光芒,顶端尖锐似剑,中间柔软如绫带,握在手中的位置又浑圆似棍。看上去似鞭非鞭,似剑非剑,平生未见。 “你可伤着了?”毓华灵君仗剑横于辛沉胸前,关切地询问。 辛沉前世乃一介文官,于武艺上毫无进益,一方面他坚称君子动口不动手,一方面他整个人都懒惫的很,能坐轿不骑马,能骑马不走路,如何能引得他寒冬酷暑下拉弓练剑扎马步?所以在毓华灵君眼中,他的浮深就是个文弱书生,手不能提肩不能挑,他得时刻护着。 辛沉摆摆手,示意他自己无碍,眼睛则紧紧盯着已缠斗得难舍难分的燕泽和胡魅。 燕泽平日里温文儒雅的形象在战斗中亦体现得淋漓尽致,未开之扇盘旋于五指之中,翻舞起一个接一个的青色扇花,兼之身形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于杀气重重中衣袂飘飘,恍若舞姬。 以扇为器者,就是看中折扇看似脆弱易折,却刚柔相济,攻守兼备,变化多端,兼之脚下步法又神秘诡谲,猜之不透,半炷香的功夫,胡魅便渐渐落于下风,退无可避。 燕泽一个纵身跃上半空,手中扇以全开之势一挥,光芒大盛,青光落地,在胡魅周身炸起惊雷,直把石台轰出一个大坑,石沫飞溅,灰尘掩去了胡魅的身形,一时失去其踪迹。 死了?辛沉暗忖,余光闪过地面,惊觉异样。 “燕长老当心脚下!” 燕泽反应迅捷,话音未落,他便几个纵身跳开两丈远,那胡魅薄成纸片般厚度的身体借着灰尘掩护,紧贴着地面,快如闪电般游向燕泽。 燕泽刚落地她便追上,平地而起,手中兵器的剑尖堪堪划过燕泽的脸颊,留下一条极细的血痕,渗出点点血珠。燕泽反手一掌,掌中贯注了十足的法力,一掌将她震出几丈远,她伏地捂着胸口,喷出一口血,眼中血红一片,美目怒嗔,恨恨地盯着他们一行三人。 “呐,话说清楚,这可不是我们三个打你一个。”辛沉勾起唇角,回应她的怒视。 “呸!”胡魅啐了口血,摇摇晃晃站起身,拖着她手中兵器,笑得风情万种,“今日只要我胡魅还活着,你们就休想拿回雪狼堡reads();!” 倒是个铁骨铮铮的女中豪杰,辛沉啧啧两声。 “好,那就休怪我手下无情!”燕泽轻轻道了一声,提气飞冲过来。 未及近身,胡魅跟前,白光乍现,照得夜空亮如白昼,及其刺眼。辛沉下意识抬袖捂眼,眼睛竟一时不能视物。 白光还未消散,便听到燕泽的一声闷哼,然后是沉重的身躯落地声,以及长剑出鞘的声音。辛沉连忙睁开眼,模模糊糊看到一个庞然大物。 白光散尽,辛沉揉揉眼,再揉揉眼,看清了场上战况,心下一突。 那个庞然大物是个极巨大极巨大的野兽,一身雪白皮毛不掺任何杂质,华灼赤瞳,利爪獠牙,身后九条蓬松的尾巴狂乱地扫着,昭示着主人不虞的心情。 传说中的……九尾妖狐。 九尾妖狐的前爪,一只护着重伤的胡魅,一只则与长剑对峙。 陆域举剑抵挡,他身后仰面躺着奄奄一息的燕泽,神情痛苦,胸口三条可见骨肉的可怖抓痕,血涌如注。 辛沉抬脚奔至跟前,半跪半抱起他,燕泽的脸色瞬间苍白下来,挣扎着抬手,飞快地点了自己身上几个穴道,止住血。 “白……白往之……”失去意识前,他艰难地吐出一个人名。 白往之?狐妖王?辛沉放下燕泽,心下凛然。抬头看了看天色,已近午时。 “妖孽!还不住手!”身后陆域怒喝一声,使力抬剑,向后撤开一步。 妖狐爪下扑了空,仰天发出一声兽吼,又要扑身而来,陆域一手执剑抵挡,一手飞快结印,印未结完,凌空一声鞭响。 陆域讶然回首,只见辛沉手执长鞭,鞭身耀着蓝色寒光,一身肃杀。他几时见过如此的浮深,心下骇然,换了副身躯,性情也大变了? 一个恍神,那人便瞬间移动到妖狐身后,长鞭凌空一甩,勾住妖狐的一条后腿,未及防备,妖狐脚下一个踉跄,陆域看准时机举剑一头劈下,剑势凛然,毓灵剑削铁如泥,切金段玉,被刺中,非死即伤。 前后夹击,千钧一发之际,九尾妖狐猛然后退,避开剑锋,那一剑落到它的肩头,它吃痛怒吼一声,地动山摇,缠住妖狐后腿的辛沉,力气自然不敌此等庞然大物,一下子被甩开数丈,凌空还被九尾妖狐的其中一条尾巴扫中。 落地时只觉得五脏六腑皆搅成一团,连吸气都牵着疼。 眼见浮深被击中,毓华灵君杀心顿起,催动剑诀,剑光四起,刀刃从四面八方刺向妖狐,妖狐也不示弱,周身结起结界,负隅顽抗。 “妖孽,上天有好生之德,你几千年的道行,要在今日毁于一旦吗?”剑雨猛烈冲击着结界,结界支撑不住,隐有裂缝。 “没想到,竟然于此地能碰上一位仙君。倒也是不枉此行。”九尾妖狐眯起细长的眼,缓缓开口,年轻男子的音色。 “少主!”不远处传来扶风的声音,辛沉昏昏沉沉地想,这小子怎么也来了? 丑时一到,白申便率倾巢之力赶来救援,原本遗留下来的忠心狐妖本全神看着台上斗法看得忘情,一时忘了自己身处何地,一见突然涌入如此多的狼妖,连忙操起武器加入战斗。 场面一时混乱不堪,惨叫声不绝于耳,不知是狼的还是狐的。 第15章 金兰之契5 - 渣攻居然暗恋我[重生] - 夏汭生 “领主,形势不利,走为上策。”躺在九尾妖狐身下的胡魅连咳几口血,低声劝道。 白往之伟岸的身躯不动,赤瞳转向她,胡魅浑身颤抖起来,畏缩着不敢抬头。 扶风道行低微,躲躲闪闪,摸到台上,先是看到浑身是血的燕长老,吓得小脸微白,再看到意识不清的辛离陌,小脸全白。 “少主,少主,你还好吧少主?”恍惚间有人在抽他的脸,噼啪作响,辛沉一把抓住那只不知天高地厚的手,掷开,不耐烦地道:“本少主没被摔死要先被你抽死。” 那边陆域还在与白往之鏖战,眼见结界将破。 辛沉心中一喜,神思也清明开来,颤悠悠借着扶风的力起身,余光瞥见胡魅也从地上起来。 她静静地盯着陆域,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举起了手中那根怎么看怎么古怪的奇兵异器。 不好!辛沉暗叫一声,想也不想地扒开扶风,扑向陆域。 陆域不明所以地被来人一把抱住,心下愕然,剑诀紊乱,剑影微动,密如细雨的白刃稍稍停滞,白往之抓住空隙,一口叼起胡魅影遁无踪。 除了台下的厮杀声,场上安静下来,经历一番腥风血雨后的角斗场总是格外的冷清,就像皇家校场上,军士激烈的比武格斗后,躺在看台上能感受到天朗气清、岁月静好,有比较才会有重点。 陆域梦寐以求的怀抱,就这么不期而至。他的心在颤抖,他静静地站着,不想推开怀中的人,也不敢推。 因为他闻到了从怀中飘散出来的血腥味,抚着他背的手上触到温热的液体。大脑似乎停止了思考,他才刚刚与他重逢,他为此等了三百年,他还没来得及诉说什么,浮深,浮深…… “殊方兄,这次我还你一条命。”枕在他肩头的人气若游丝地道。 陆域如梦初醒,翻身检查怀中人的伤势,入眼触目惊心,心脏狠狠地抽了一把。辛沉的整个背部几乎被射成筛子,一根根银针刺入皮肉,扎入肺腑,冒着橙色的烟,流着殷红的血。 “浮深,此针有毒。”毓华灵君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手悬在辛沉背部上空,不敢落下,“要,要把毒逼出来才行。” 他手上凝聚仙气,隔空拔出三根毒针,每根足有三寸,针尖被毒/药淬成黑色,失了毒针堵住,伤口处的血喷射出来。 “唔……”辛沉闷哼一声,攥住陆域的手,脸上隐有黑气缭绕,“算了算了,本相觉得这比当年凌迟还疼一些。” 陆域情绪濒临失控,一手捂住伤口,一手轻轻顺着辛沉的墨发,道:“不急不急,你放心,不会死的,阎王老儿不敢收你reads();。他要敢收,本仙君就踏平地府。” 辛沉扯了扯嘴角,心想,千万别,本相也过够了,是时候轮回转世了,对了,本相还要跟阎王讲讲理,谋个好命格。 一口气死活提不上来,辛沉的手颓然落下。 感受到怀中的身体,呼吸的起伏骤止,陆域身体一僵,前世的他未亲眼目睹过辛沉被凌迟,他想着自己倒不如先死了,也好过看着他死,免得彼时肝肠寸断,可今天,人就这么死在自己的怀里,看来这种事命里非让他经历一遭,就算他是仙君,也斗不过命中注定。 扶风在不远处,目瞪口呆地望着这不过须臾发生的意外,望着抱着自家少主,又哭又笑,状似发狂的蓝衣公子,吓得不敢上前。 朦胧间,辛沉觉得自己飘了起来,无痛无觉,只听到忽远忽近的铃铛声。 啊,这铃铛声本相熟悉,辛沉嘀咕着,是古狱使来了。 本相终于又死了。 ======================================================================= 今日狼妖为夺回雪狼堡与狐妖厮杀,亡者数十,按照生死簿的指示,古不语前来收魂。 一进角斗场,就看到了正中央的大理石石台上打眼的二人。 古不语眯了眯眼,半躺在血泊中的那个,一身月白色长袍被血染得几乎看不出本来底色,就是谢必安遗漏魂的宿主。而半抱着他的那个蓝衣男子……魂清如水、不染俗尘,若是他没看错,该是上面的某位大仙。 古不语当了三百多年的勾魂狱使,时间不长不短,不人不鬼,在地府不过一个小差役,丢在凡间充其量也就是个微不足道的九品芝麻官,所以他甚少有机会能见到上面来的,但没见过不代表他碰到了会认不出来,因为那透彻的魂色,太不俗。 而且……此人,不知为何,给他一种似乎相识多年的错觉。 仙君出现在妖界,所为何事?古不语停了下来,默默地盯着紧紧拥着怀中男子的仙君,那股熟悉的感觉萦绕不去。 “古狱使!”有人唤他,古不语收回探究的视线。 一团乳白色的类似于魂影的东西飘到他伞下,五官模糊,看不出人形,若不发出声音,几乎就是一团混沌。 “遗漏魂?”古不语皱了皱眉。 那团魂影似乎开心地转了个圈,靠他更近了,几乎贴着他的胸膛,“正是在下。” 辛沉知道自己死后别提多开心了,尤其是脱得辛离陌的身体后,他觉得自己终于可以去找阎王老儿讨说法了。 “你的魂魄怎的变成如此这般……”不堪?古不语退开一步,拉开距离,凝眸看他,这简直就像是敲碎了之后再胡乱拼凑到一起,杂糅成一团。 “我的魂魄?怎么了?”辛沉声音里满是疑惑。 看来本人并不知道他现在是个什么样子。 古不语摇摇头。 “你怎么出来了?” “啊,又死了呗。”那团魂影跳了一下,上半部分略微倾斜,似乎是指了指不远处血泊中他之前的宿主,早就死透了。 “古狱使,本相想去地府面见阎王,”辛沉恭敬地道,“还请狱使引见reads();。” 古不语看了看不远处半跪着兀自神伤的仙君,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你让开点。” 辛沉闻言,乖乖飘离了伞下。 古不语朝他伸出那只没撑黑伞的右手,那只手苍白得可以看清突出的青蓝血管,手上凭空出现一张黄符。 黄符浮到半空中,他手中幻化出一只精致的雕花镂空朱毫,凌空挥笔,起承转合,一气呵成,那张黄符上便浮现出一连串朱砂诡异符文,辛沉觉得甚是新奇,刚想凑近了细看,黄符底端便烧起一团鬼火,黄符瞬间化为灰烬,弥散于天地之间。 随后,古不语便撑着伞收魂去了。 辛沉:“……” 这就完了? 那团魂影便一直飘在古不语身后,紧紧缀着,古不语走到哪儿,他便跟到哪儿,一步不落,生怕一不小心,狱使大人就丢下他一去无踪了。 “古狱使,唤我有何要事?”一道尖细的男声突然出现在背后,辛沉惊得慌忙转身。 古不语忙着在生死簿上勾画着,头也不抬地道:“你的那个遗漏魂,弃了宿主出来了。” 来人白衣白脸,擎着招魂幡,正是谢必安。 “辛沉?”谢必安也看到了那团魂影,惊得合不拢他的血盆大口,“你怎么这副样子?” “什么样子?”辛沉摸不着头脑,刚刚古不语好像也说了类似的话,好像他现在的样子甚是奇特可怕。 “一团浆糊。”谢必安拧眉,捧着他细瞧,瞧来瞧去,也是一团浆糊。 辛沉眨眨眼,不明所以,这话是怎么说的?本相这不好好儿的吗? “放开他。”谢必安的身后,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与此同时,谢必安的细长脖子上多了一把闪着泠泠寒光的长剑。 毓灵剑。 辛沉惊讶地抬头望过去,只见毓华灵君长身玉立,蓝色仙袍随风摇曳,落了满身的清冷月辉,显得脸上也格外地冷,眼睛里更是冷若冰霜,不带丝毫温度。 还未等辛沉开口解释,一阵阴风刮过。 一道黑影神出鬼没地出现在毓华灵君身侧,背对着毓华灵君,手中黑伞已收,伞柄顶端无声无息地从肘后刺出,抵着毓华灵君腰际。 伞柄下乌黑发亮的铃铛垂下,发出急促的叮当声。 “仙君如此,属于妨碍公务。”古不语道。 两两对峙下,剑拔弩张,辛沉明明只是一缕幽魂,却仍觉得额角突突地跳,连着整个脑袋都在疼:谁能跟本相解释解释,场面怎么一下失控成这样? “仙君?”最先反应过来的是白无常,拿着剑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居然是上面来的人?他嗷一嗓子放开辛沉,抱头蹲了下来,嘴里念经般极快地道,“仙君明察,谢某一直兢兢业业,忠于职守,虽然有时糊涂些,心肠软一些,偶尔喝点小酒打个盹儿,手中也还有一些遗漏魂尚未追回,但天地可鉴,谢某……” 被谢必安这么一搅和,冲淡了原本的火药味,毓华灵君收回毓灵剑,古不语亦收回手中黑伞,慢慢踱开。 第16章 金兰之契6 - 渣攻居然暗恋我[重生] - 夏汭生 “陆域!”辛沉飘到毓华灵君身边,吼了一嗓子,“你这是作甚?” 听到浮深一声唤,毓华灵君难掩激动地伸出手,想触摸那抹残魂,心下暗叹一声,还好,还在。 还未触及,那团魂影便状似无意地晃了晃,避了开去。 “我要去地府。”辛沉向谢必安道。 状子刚递上去,上头还没下达决策,谢必安不好意思地搓搓手,刚想开口推辞。 “不可!”毓华灵君抢先道。 古不语抬了抬漆黑不见底的眸子,看向他。 “为何!”辛沉不知为何,心头有一团怒火,吐不出化不开,直把他憋得胸口生疼。 谢必安扯了扯血红的唇角,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和蔼可亲一些,“这上头还有一些程序要走,辛相,您看这……” “陆域,我问你,为何本相去不得地府?”辛沉的语气听上去十分严肃正经。 毓华灵君知道这是辛沉认真起来,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前兆。 叹了口气,他整理了一下表情,把语气放的柔和:“浮深,你想去地府作甚?” “废话,自然是赶着去投胎重生。”辛沉没好气地道。 毓华灵君身形一颤,神情痛楚,欲言又止,最终沉默了下来。 此时的沉默不免显得太过可疑,辛沉还欲追问,古不语平淡无奇的声音在寂静夜空里响起。 “他……恐怕投不了胎,入不了轮回。” 毓华灵君猛地抬头,第一次正视了这个通体漆黑,胆敢袭击仙君的勾魂狱使。 那团混沌魂影静止了,似乎是受到惊吓,楞在半空中半晌,不发一语。等反应过来这句话的含义,便剧烈地翻滚起来,乳白色的魂影汹涌起层层叠叠的黑气。 “你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投不了胎?什么叫入不了轮回?”辛沉大声质问,却是冲着陆域。 毓华灵君依旧缄默不语,只狠狠攥着手中长剑,指关节泛白。 “你的魂魄,当年死时,应该是遭受了不可挽回的重创。”古不语的语气依旧波澜不惊。事不关己,他自然能淡然处之;不对,这么多年下来,即使是跟自己有关的事,他也能做到冷静淡定。 “而且,极有可能,是魂飞魄散了。”他说出自己的猜测。 一语惊醒梦中人reads();。一直紧张地盯着仙君的谢必安重重拍了下手,恍然大悟道:“如果是这样,就不难解释为何当年招魂幡招不到他的魂了。” 魂飞魄散?真真是大放厥词!都散干净了,本相如何能全须全尾地在此地?辛沉翻了翻白眼,当然其他人都看不见。 “问题是,不知是何种法术,能够重聚已散之魂。”古不语沉吟,挑了挑眉,看向毓华灵君。 毓华灵君脸色不大好看,眉头紧皱,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倨傲地回视他,显得有些高高在上,不近人情。 谢必安拉拉古不语的袖子,朝他挤眉弄眼,古不语收回视线。 辛沉此刻明明只是一团什么都看不清的魂影,毓华灵君却能感觉到他逼视的眼神,不由地局促起来,手心出了薄薄一层细汗。 “浮深……时间不多了,你要快快回到辛离陌身体里。”毓华灵君急道。否则……否则…… “本相不回去。”辛沉斩钉截铁道,他这是犟驴脾气上来了,熟识辛相的人都知道,辛沉只要认准了死理,脾气就跟茅坑里的石头一般。 “你……”毓华灵君气结。 “殊方,你到底瞒了我什么?” 毓华灵君负在背后的手单手结印,一道紫光乍现,辛沉还未反应过来,便没了意识。 “日后,日后我一定告诉你。”毓华灵君缓缓收紧手中紫光,乳白色魂影朝他掌中飞去。 咫尺的距离处,却停住了。 “缚灵网?” 一身黑衣的古不语张开五指,掌心中黑风澎湃,牢牢吸住那一团魂影,寸步不让。 紫光微弱,依稀可见罗网的形状,辛沉的混沌魂影就被网在其中。 “放肆!一介小小的勾魂狱使,胆敢一而再地冒犯本仙君!” 毓华灵君怒喝一声,目光凌厉如刀,冷冷地射向古不语,手上仙力不散,缚灵网在两边法术的牵扯下,吊在半空中摇摇晃晃,忽左忽右。 古不语面无表情,只眼周的深紫裂纹更密集了些,看上去更显得阴郁可怖,他毫无血色的唇翕动:“亡者皆归地府管,仙君此举,未免有越俎代庖之嫌。” 一旁围观的谢必安急得一脑门子汗,心道,这古狱使怎么这么不开窍?何必为了区区一个遗漏魂得罪堂堂仙君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顺水推舟卖个人情,岂不更好?可再一想,这古不语不比他老搭档范无救,服个软说几句好话就能糊弄过去,与他共事三百载,铁面无私、一丝不苟的性子真不是外人胡乱吹嘘的。试问,地府这么多勾魂狱使,哪个手上没几个遗漏魂?古不语就没有! 眼看着这场面僵持不下。 “古狱使,”谢必安豁出一口气,暗搓搓飘到古不语身旁,耳语道,“这魂是谢某的遗漏魂。” 言下之意是,您就别狗拿耗子,搁这瞎搀和了! 古不语挑眉,目不斜视道:“宿主是妖尸,无魂之尸横行妖界,出了事,我也难逃辞咎。” 谢必安还欲争辩,缚灵网另一边的毓华灵君却是等不得了,他催动剑诀,毓灵剑发出一声刺耳的锋鸣,势如破竹般袭向古不语,带起的剑风划破长空,削下古不语耳际的一缕长发。 发丝飘悠而下,在夜风中卷起一个旋儿reads();。 剑尖堪堪停在古不语的眉心,多一寸便能直直没入前额。谢必安吓得腿一软,一屁股坐到地上。 古不语岿然不动,连睫毛也未颤动一下,手中依旧吸附着缚灵网,不撤法力。 “为何不避?” “仙君若真要本狱使的命,避无可避。” 毓灵剑抖动了一下,向后撤离半寸。 “他若是还不进入宿主身体,用不了多久,便会魂飞魄散。”剑尖虎视眈眈地指着古不语,毓华灵君道,声音里带着急切。 “一切皆是冥冥之中早注定,他命该如此,仙君何苦执迷不悟。”古不语一脸漠然。 又来了,又来了,谢必安坐在地上急得直扯手中招魂幡。虽然上头成天耳提面命,做勾魂狱使这等差事,须得绝七情灭六欲,但草木况且有情,何况人呢?然而这一强人所难的命令,古不语倒是甘之如饴。可能他天生就比常人少些情,缺些欲。 毓华灵君苦笑一声,扯出一丝嘲讽的笑,反问道:“命?什么是命?世人皆道,神仙能掌握凡人命格姻缘,于是大肆修建庙宇仙观,祈求能预知此生或下世的命格。可笑的是,他们不知道,知晓了又如何?坏命格就算提前预知,一样是重蹈覆辙,束手无策。本仙君找过命格星君,问他,这注定了的命,是谁定的。你猜他怎么说?” 古不语静静地听着,宛如一座立了千年的雕塑,一动不动。 “他说,此乃天机。”毓华灵君哈哈大笑了起来,手中仙力波动,连着缚灵网也上下抖动起来,“天机?那老儿最大的本领无他,就是诓人。天机?本仙君偏偏不信这天机!” 看着毓华灵君癫狂的样子,谢必安垂首抻抻刚刚被自己揉成一团的招魂幡,心中纳罕,天上来的,莫不都是这副疯疯癫癫的样子吧? “命中有时终须有,命中无时莫强求。” 古不语看了他一眼,忽然开口,说了句禅语。 毓华灵君脸上闪过一丝落寞,呢喃着:“命中无时莫强求……你是没有遇到过不甘心的时候罢。” 古不语猛地顿了一顿,这句话!这句话以前似乎有人与他说过!‘你自幼到大,凡是想要的,皆能不费吹灰之力得到,何曾有过不甘心的时候?’这句话回响在他脑海里,由模糊逐渐清晰,由低声细语逐渐震耳欲聋。谁?是谁?古不语晃了晃沉重的脑袋,他听到不远处传来缥缈的声音。 “那……本仙君今日若是偏要强行求上一求呢?” 话音未落,古不语便感到一股大力倏地一拽,他一个踉跄便连人被一道拽了过去,那道声音依旧在脑海里沸反盈天,强烈的眩晕令他想要呕吐,眼前的毓华灵君愈来愈近。 愈来愈近的同时,突然眼角处冒出来另一个毓华灵君,同样的面孔,同样的身量,却是不同的穿着,一身明光锁子胄甲,泛着微冷银光,大红战袍猎猎作响,密缀钢星,神情多了一丝人间烟火气。 两位毓华灵君慢慢地,慢慢地重合,直到严丝合缝,你中有我。 古不语闭上眼,又睁开,幻觉依旧不依不挠地叫嚣着,每一个呼吸都在提醒他此人与他丢失的记忆有关,与他要赎的罪有关。 他想开口询问,却发现怎么都开不了口,像是被施了禁言术一般。还没等他想办法把话说出口,一股强劲的掌风袭来,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像枯叶般飞了出去,飞了足足有几丈远,再重重地落下。 第17章 金兰之契7 - 渣攻居然暗恋我[重生] - 夏汭生 谢必安瞠目结舌地望着飞出去的古狱使,顾不得其他,连忙飘过去查看,心中默念,可别闹出人命来啊。 还没飘到跟前,古不语已经不声不响地站了起来,无事人一般拍了拍袍上灰尘,一双眼死死地盯着转身欲走的毓华灵君,身上阴冷的气息浓烈,谢必安不自觉地打了寒噤,不知为何,比起那位脾气不好的仙君,他好像更怕古狱使一些。 这次,古不语没再上前阻止,只在不远处看着毓华灵君轻轻托着手中魂影,一步步走向石台上很早以前就死透的辛离陌。 毓华灵君先是把辛沉的魂魄放下,再把辛离陌的尸身扶起,一根根拔出他后背上密如星辰的银针,每一根针拔出来时都粘连着血肉,惊心怵目。 一旁的扶风胆战心惊地看着那位蓝衣公子,犹疑了良久,终于一步步靠近,手抖脚抖地看着早已没了呼吸的少主。 “这位公子……我家,我家少主可是……”声音里带着抽抽搭搭的哭腔。 “愣着干嘛?还不快来搭把手。”毓华灵君皱眉道,手下动作不停。 “公子,少主已经……”死了那两个字扶风实在说不出口。 “还有救。”毓华灵君不耐烦地抬抬手。 扶风一听这话,连哭也忘记了,连忙蹲下,挽起袖子就帮着一道拔针,一边拔一边骂:“狗娘养的狐狸精,下手如此歹毒,呜呜呜……” 好不容易把所有针都拔了出来,辛离陌的后背几乎不能看,密密麻麻皆是黑洞洞的眼子,还泛着黑气,扶风捂着眼不忍看reads();。 毓华灵君好笑地看了他一眼,吩咐道:“你到前面扶好你家少主,让他坐起来。” 扶风巴不得绕到前面去,好不看那满背瘆人的伤口。 毓华灵君伸出双手,掌心漫出柔和的白光,看上去甚是温暖舒适,他把双手贴上辛离陌的背,缓缓抚过,掌心过处,伤口无药而愈,慢慢缝合结痂落痂,露出粉嫩的肉。 不过片刻功夫,辛离陌背上便恢复成光溜溜一片,没有半点刚刚惨不忍睹的景象。若不是眼见为实,扶风打死也不信,如此严重的伤这么着就好了,而仔细看看现在的辛离陌,除了脸色白了些,没了呼吸,就如同睡着了一般。 毓华灵君松了口气,眉间隐有倦色,稍稍停顿了一会儿,他把辛沉的魂魄取来,单手结印。 扶风只看到蓝衣公子双手平举,似乎托着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手中隐有紫光,随后膝上少主的胸膛便起起伏伏,这下连呼吸也有了,彻底活过来了! 扶风难以置信地看看辛离陌,又看看蓝衣公子,投以感激涕零的眼神。这下,少主是捡到宝了,他喜滋滋地想。 “少主,少主,少主你醒醒。”辛沉短暂地失去了一会儿意识,又一次被巴掌呼醒,昏昏沉沉地暗中发誓,好你个扶风,本相非让你背清心诀一千遍不可。 一睁开眼,辛沉先看到的不是身边的陆域,也不是不停拍打着他脸的扶风,而是不远处,正面相对的古狱使。 古狱使正朝这边看来,不错眼珠地盯着……陆域? 不知为何,他觉得古狱使的身影很寂寞,很清冷,仿佛是寂寞了太久,这清冷化作了他身体的一部分,化成了他的本性。 辛沉微眯起眼睛,古狱使腰间别着的,好像是他那把遗失的箫? “少主,你醒了怎么也不吭声?可把我担心坏了。”扶风抱怨道。 “好让你多扇一会儿出出气。”辛沉翻了个白眼,挣扎着坐起身,四肢百骸的疼痛呼啸而来,他皱了皱眉。 本相又回到了狼兄的身体里。他叹了口气。整理整理衣摆起身,发现背后春光无限好,有点凉。 一件蓝色外袍从天而降,搭到他身上,“刚刚疗伤时颇有不便,我就把背后的布料撕了。” 辛沉不置可否,也没有看说话的人一眼,只抬脚往古不语的方向走。 “浮……”毓华灵君伸出手,想拉住辛沉解释一番,但辛沉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 那道瘦削的背影倔强地挺得笔直,披着他的蓝色外袍,朝与他相背的方向愈行愈远。浮深这是生他气了,毓华灵君放下手,是了,浮深一辈子,最恨的就是欺瞒,越是亲近的人,越是容不得半点谎言。 走向古不语的那两步路,辛沉走得崎岖艰辛,辛离陌的皮囊没有哪一处不在刺痛,那疼痛细细密密,辗转流连,他感到自己的嘴唇在颤抖,于是他死死抿住,只把背挺得更直。这几乎是他的习惯,当他在忍受着什么,总是习惯性地挺直脊梁,似乎这样能够替他多忍耐一些。 古不语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一步步走近。 “古狱使,”辛沉微微作了一揖,“方才劳烦你了。” 古不语略微颔首,依旧盯着前方,神色有些复杂地道:“你……与那位仙君是何关系?” “你说陆域?”辛沉的目光顺着古不语的视线看去,正好毓华灵君也朝他看过来,四目相对,他勾起一抹笑,“昔日旧友reads();。” 轻轻浅浅四个字,又在心里添上一句,毕生挚交。 古不语眼神轻晃,游离了一圈转回到辛沉脸上,这张脸清淡隽秀,看多了甚至有些寡淡,但那双淡金色的双瞳却格外亮眼,里头光华流转,倒映着自己青白的脸,似能蛊惑人心。他忽然想知道,这副灵魂原本的皮囊长成什么样子? “你可是身体抱恙?”古不语道,他能感觉到眼前的人在忍耐着强烈的不适。 辛沉略为讶异地抬头,挑眉,前世的他一世官宦浮沉,可以说早把不显山不露水的本事练到炉火纯青,他辛相笑面虎的诨号也不是随便挣来的,难道是过了三百年,连这个傍身之计都退化了? “虽入了宿主,但你的魂魄本就千疮百孔,此时又虚弱至极,再加上这副身躯妖气强劲,恐遭反噬。你,好自为之。”古不语冷淡地说出一连串不太好听的话。 “本就是问上天借来的时日,已是莫大的福份。多一日少一日,无妨。”辛沉笑着道。 古不语点了点头,转身欲走,谢必安同情地看了辛沉一眼,磨蹭了一下,也跟着转身。 “古狱使!”辛沉唤了声。 古不语身子转了一半,停下。 “那个……”辛沉眨眨眼睛,伸手指向古不语的腰间,“好像是鄙人的。” 古不语身形明显一顿。 “应该确实是我的,本相还不至于老眼昏花吧?古狱使当日可是走得匆忙,不小心顺手……”辛沉摸着下巴仔细打量古不语腰间,嘴角噙着狡黠的笑。 古不语动作僵硬地拔出那根紫竹洞箫,头也不回地抛给他,生硬地道,“确实是本狱使一时不察,还你就是。” 丢下一句话,便化为一缕黑烟,遁了。 “诶?古狱使,等等谢某,一道走一道走。”后面白无常一手托着脑袋上过长的高帽,急忙追赶。 辛沉接过那根洞箫,心情大好,古狱使那背影,怎么看怎么像落荒而逃。 白申拄着他那根造型奇特的漆黑拐杖,慢吞吞走到他那拿着把箫傻笑的少主跟前,也不管他听不听得懂,自顾自地汇报战况:“少主,雪狼堡已重新夺回。多亏了少主妙计,今日的伤亡较为轻微,清点下来,亡者不过十数,伤者数十,经过简单治疗,目前已无性命之忧。” “嗯,”辛沉点点头,把箫别在腰带上,负手而立,“亡者敛衣收棺,安抚好其家属,好好安葬。” “是。”白申用拐杖敲了两下地面,打心眼里觉得少主今非昔比。 “对了,燕长老之前和本少主在与白往之的大战中,身负重伤,现下如何了?”说起伤亡,辛沉猛地记起燕泽,想起他胸口一片血肉模糊,略微有些不安,岂止身负重伤?几乎是命悬一线! “燕长老已经被抬下去紧急救治了,只是……”白申吹了吹胡须,语气轻快,仿佛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与燕泽水火不容,“伤势过重,怕是回天乏术。” 辛沉脸色凝重,看了老头子一眼,那一眼里掺杂了各种情绪,白申不明所以地觉得威严压顶,尴尬地又敲了两下拐杖。 “带我去见燕长老。”辛沉的声音阴沉下来,“等等,我带一个人一道去。” 第18章 金兰之契8 - 渣攻居然暗恋我[重生] - 夏汭生 那个人就是毓华灵君。 毓华灵君的蓝色外袍给了辛沉,只着一身雪白的对襟窄袖冰蚕衣,甚是单薄,辛沉扯着他臂膀就急吼吼地往殿内跑。 “慢点慢点,赶去投胎吗?”毓华灵君一把扯回自己的手臂,整理仪容,堂堂一位仙君,如此衣衫不整,太不像话。 还没整理完,就又被辛沉架着走,“我是想赶着去投胎,这不是半途被你拦下来了吗?” 毓华灵君语塞。 “现在拉着你是去阻止别人投胎。你们做神仙的,不是最讲究什么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么!”辛沉脚下不停,气息有些凌乱。 “那得看,救的是谁的命。” “燕泽的。” 毓华灵君:“……” 他可不能保证,燕泽会接受白天刚烧了他扇子的人的救助。 辛沉对雪狼堡的第一直观印象就是,大,真大。跟皇宫一样大。 不比皇宫的金碧辉煌,紫柱金梁,飞檐斗拱,极尽奢华之能事,雪狼堡贯彻的准则就是,威严、空旷、霸气。隐隐还带着诡谲的妖气。 直把辛沉走出一身汗,才走到燕泽的房间。 白申到底在妖中也算岁数大了,体力不济,他喘着粗气抱怨道:“少主为何不直接运用法力移形换影,而要亲自用一双腿走过来?” 辛沉这才意识到自己是一只妖,根本无须用脚步丈量土地。奈何他做了一辈子人,到现在也未习惯做一只妖该有的方式。 辛沉懊恼地看了陆域一眼,那意思是:你居然也不提醒本相?后者则一脸无辜,朝辛沉拽着他臂膀的手努努嘴,辛沉没好气地放开,推门入内。 一进门,就是一股血腥气扑面而来,妖的血似乎格外的腥,辛沉只觉得自己被熏得五迷三道reads();。燕泽袒露着胸膛躺在床上,眉头微皱,伤口经过简单的包扎处理,鲜血渗透过纱布与他惨白的脸形成鲜明的对比,整个人有进气没出气。 “你们先出去吧。”毓华灵君看了一眼白申,朝辛沉示意。 辛沉意会,乖觉地拎着白长老退出来。 “白长老,听闻你与燕长老素来不和?”屋外,辛沉松垮垮地靠着门,状似漫不经心地闲聊。体内的痛楚半分没有减少,他觉得挺得久了,腰疼。 妖狼族内,白申与燕泽的两派不和已久,可追溯到他二人还未掌权前几代,历任狼王都持放任态度,从不多加干涉,一来两派互为掣肘,能很好地制衡族中权力,二来就算干涉了也收效甚微,两派旗帜分明,貌合神离已久,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岂是说化解就能化解的? 而今天,少主过问了……暗事摆到明面上来讲,白申一时不知作何反应,只好尴尬地笑了笑:“少主说的这是什么话,正值族中多事之秋,哪来的不和?少主莫要听信小人谗言。” 睁着眼睛说瞎话的功夫,白申是远远比不上辛沉的,辛沉心知肚明,倒也不反驳,只拉过白申满是褶皱的枯手,两手交叠握在手里,语重心长道:“白长老别多心,我也就问上一问。如今族中如此景象,我对事务又一窍不通,免不了要白长老和燕长老多多提携。白长老一生服侍我父亲,劳苦功高,我是再敬仰不过的了。” 白申一向自恃自己辈分高资历深,自信族中少了他压根运转不过来,所以一听辛沉就着这个点夸他,立马觉得少主深明大义,是个拎得清的,欣慰地道:“少主过奖了,老夫这一辈子别的不消说,忠心二字可鉴日月,再辛劳我也是甘之如饴的。” 辛沉点点头,紧了紧握着白申手的手,转而期待地道:“不知白长老的忠心,是只对我父亲一人,还是……” “自然对少主,也是一样的!”白申反握住辛沉的手,耷拉的眼皮撑开,一脸神圣庄重,大义凛然。 “如此甚好,甚好……”辛沉放开他,满意地笑了。 皎洁的月光下,主仆二人坐在这失而复得的台阶上,促膝长谈了许久,从白申的孙女谈到辛离陌的幼时糗事,从狼王的勇猛无双谈到辛二娘的端庄贤淑,从族中事务谈到妖界局势,整个过程中,辛沉接话接得小心翼翼,生怕一个嘴快,就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外人常道,我狼族少主骄纵跋扈,真真是看走了眼!老夫从前受流言荼毒,差点错识了少主,还请少主恕罪!”末了,白申提起衣摆,欲下跪认错。 被辛沉一个眼疾手快拦了下来,一脸内疚地道:“不瞒长老,本少主之前,万事仗着有父亲在,无忧无虑,确实纸醉金迷、招摇过市过一段时日,但眼下,已收敛不少。不怪你,不怪你。” 白申抬起脸,老泪纵横,感叹道:“有少主如此,不愁狼族过不去这个坎儿!” 辛沉叹了口气,心道,本相也不知能活到几时,只能活一时,便帮衬一时罢。 东方微白时分,辛沉独自坐在冰凉凉的大理石台阶上,赏星赏月赏空气。而白申早就推称岁数大了,身子骨受不住,抛下他回去睡大觉了。 折腾了一宿,正当辛沉习惯了身上的疼痛,几乎入定时,身后紧闭的门扉悄然开了。 陆域满脸倦色,抬手捏了捏眉心,便看到那一抹独坐的背影。 一如当年刚及束发,十五岁那年便痛失双亲的浮深,丧葬那日,他也是这般独坐阶上,漠然看着来来往往,或真心或假意前来吊唁的人们,一身麻布孝衣,瘦弱憔悴,却倔强地把腰板挺得笔直。 辛沉听到声响,连忙起身,这一动,牵动了全身的肌肉都在疼,他龇牙咧嘴了一番,长呼了一口气,调整好表情,才转过身reads();。 “有劳仙君了,”他佯装正经地道了声谢,随即扑过去狠狠锤了一把陆域,拢着袖子点头道,“没想到你还挺能派上用场,甚好甚好。” 陆域帮他拉起点滑落的蓝色外袍,小心翼翼道:“你不生我气了?” “生气?哪儿敢跟仙君置气啊!本相既然一时半会死不了,那我就多活几年!惹恼了仙君,岂不折寿?”辛沉嬉皮笑脸道。 陆域也跟着笑了。 两人慢慢地并肩而走。 “浮深……当年是我……”陆域下定决心,觉得有些事,说清楚也好,免得一直藏着掖着,提心吊胆。 “好汉不提当年勇,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辛沉突然变得慷慨豁达起来,倒让陆域有些半信半疑,宰相肚里能撑船这一点于辛沉就是风马牛不相及,谁都知道辛相小肚鸡肠,睚眦必报,是最能记仇的主,必要的时候,八百年前的旧账都能不差分毫地翻出来。 可他既然这么说了,陆域也不好强行解释什么,话到嘴边转了一圈又囫囵吞下去了。 “殊方兄,”辛沉信步走了一会儿,半侧过身子轻唤,跳出地平线的朝阳映在他半边脸上,挺直的鼻梁和微翘的睫毛在另外半张脸上投下阴影,他面容温和,浅浅微笑,有如神祗,“当年你为我死谏的情谊,浮深毕生无以为报。” 许是朝阳有些醉人,陆域心神有些荡漾,只觉得周身飘飘然,他轻笑出声,眸中水光潋滟,“不是你说的吗?往事如烟,不必挂心,随它去吧。”要紧的是,现在、此刻、还有将来,愿浮深能常伴本仙君左右就好。 辛沉略微颔首,转过身继续走,笑容褪去。往事如烟啊……只是这烟里总有个影子,如跗骨之蛆,经年之疾,解之不开,挥之不去。虽然陆域和自己都心有灵犀地避之如虎狼,然而即使不提,它也不肯如烟般逝去,只是被谨小慎微地封藏起来,任由它在角落里生蛆、腐烂、风干。饶是如此,每每念及,都如临大敌、如坐针毡。 最终是会平复消散的吧,辛沉想。 只要不提,不想,不念,那人便就是昨日黄花,辛沉忠心希望。 燕泽这一卧病,便卧了近月余,毓华灵君把大量法力都花在了修复辛离陌残破的身躯上,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保住他的命,恢复得快慢还得看自身底子。 而辛沉这段时间,状况也此起彼伏,看着并无大碍,人也精神,整日谈笑风生、插科打诨,却总在反反复复地发烧喝药,样子一日比一日清瘦。毓华灵君就哪儿也不去,寸步不离地守着,旁人只道少主新收的小倌倌真真是乖巧听话得很,又听说还会岐黄神术,更是青眼相待,直把他当成是半个少主子。 这一个月来,妖界有两件大事发生。 一是,妖狼族夺回了雪狼堡,狐妖溃不成军不说,还把小头目胡魅伤得不轻。妖狼族重振声威,一雪前耻。 二是,除了之前失踪的狼王,近一个月来,蟒族和虎族的当家人也陆续失踪。众人皆把矛头指向狐妖王白往之,讨伐声此起彼伏。而之前刚刚大败过狐妖的狼族少主,首当其冲地就被推选为讨伐大军元首的不二人选。 这两日,这雪狼堡的访客是打发走一波,又来一波,源源不断,络绎不绝。头几次,上门的人还能亲眼见到英勇不凡的狼族少主真容,到后来,便只能见到其下的长老,再后来,别说面儿了,连门儿都进不去。吃闭门羹的人多了,辛离陌强敌当前却胆小如鼠、闭门不出是自觉难堪大任的名声就这么传了出去。 第19章 金兰之契9 - 渣攻居然暗恋我[重生] - 夏汭生 “少主,”这日,扶风苦着一张脸,把一声少主叫的哀怨连连,他忿忿不平道,“青柳他们成天笑话我,说我伺候着一个缩头乌龟!” 辛沉刚喝进嘴里的一口茶应景地喷出来,尴尬地咳了两声,面色庄重地训斥道:“你有空听他们闲扯淡,还不如多背背清心诀,你的丹火能坚持超过一刻钟了?”兔崽子,传话也不稍微加以润色修饰一下,他们说缩头乌龟,你就真跟本相说缩头乌龟了?岂有此理!目无尊卑! 扶风瘪瘪嘴,一脸不乐意,梗着脖子僵立在原地,自尊受挫的小媳妇样。 辛沉拍了拍他的头,瞄了眼在旁边憋笑憋得一张俊脸通红的陆域,无奈地道:“你就跟他们说,本少主此番无作为,不是不发,而是时候未到。让他们好生等着吧。” 这话一出,扶风的眼睛就亮了起来,快活地摇着尾巴就去耀武扬威了。 “不是不发,时候未到?”陆域总算是憋不住,大笑起来。 “不然你要我跟他怎么说?啊,是啊,你少主我就是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辛相没好气地道。 陆域敛敛容,正正衣襟道:“倒也不算事不关己,毕竟牵扯到辛离陌,你宿主的父亲。” 辛沉点点头,一筹莫展。此事吧,有些难办。出面吧,他前生深谙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越是这种时候越要沉得住气,出头椽儿先朽烂,领头羊要担的风险必定是最大的;不出面吧,这妖狼族少主的虚衔摆在这儿,这名头平时没多大能耐,在这种时候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存在,这不光是他个人的名声,更关系着整个妖狼族的荣耻。 想着想着,辛沉觉着吧,他重生了,也摆脱不了操劳的命,跟他做百官之首也没多大的差别。他有些郁闷,一郁闷吧,身上也更疼了些。可碍于陆域在跟前,他又不好显出来。 “我说,毓华灵君,你堂堂一个仙君,不在天上仙府里待着,成天与本相在这妖堡里不咸不淡地混日子,不嫌这儿妖气污浊,平白损了你的仙气?”辛沉腰板挺得直直的,正襟危坐道。 “不嫌。”陆域笑得甚是春风拂面,花见花开。不光不嫌,本仙君乐意得很。 辛沉摇摇头,觉得这陆域三百年没见,确实黏糊了不少。 门外有吵吵嚷嚷的人声,一路由小到大地传来,辛沉立马蹿起来,四下乱钻,“快快快,把本相藏起来,燕泽和白老儿又来了!” 陆域哭笑不得地望着他满屋子上窜上跳,这燕泽和白申近两日也为了到底出头不出头这事争执不休,燕泽冷静慎重,主张暂避风头,韬光养晦;白申火爆大胆,主张振臂一呼,率领众妖踏平九尾垌。其实他们私下议论议论也就罢了,还非得日日到辛沉面前来演上一出。 燕泽和白申一踏进屋子,就看到抱着头尽力想把自己塞进桌肚里的辛沉,都不明所以地楞在原地。辛沉眼见躲是来不及了,便从容地爬出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本少主近日懒惫得很,做一番运动,舒展舒展筋骨,哈哈哈哈reads();。” 陆域:“……” “二位长老相亲相爱地携手同来,所为何事啊?”辛沉撩起衣摆,施施然坐下,一派谦谦君子模样,与方才的猥琐形容判若两人。 相亲相爱?燕泽与白申皆是一愣,两相对视,白申恨恨地从鼻孔里哼出一声,拐杖重重地敲了下地面;燕泽则勾起唇角露出一个不屑的笑,啪一声打开折扇摇得啪啪作响。 “自然是为了率领众妖攻打九尾垌一事!”白申率先道,生怕出口慢了就被燕泽小儿抢占了先机。 燕泽并不说话,只意味深长地盯着辛沉,辛沉几不可见地点点头,两厢意会,暗通曲款,燕泽安心地坐下,自己斟了一杯茶。然而茶还没倒完,辛沉的一句话让他手一抖,茶水四溅。 “本少主心意已决,就应了他们,当当这个元首罢!” “少主英明!如此方不负我雪狼族威名!”白申愉快地捋捋胡须,趾高气昂地瞥了燕泽一眼,乐得合不拢嘴。 这边艳阳高照,那边阴风阵阵。 燕泽眯缝起眼睛,眼神像银针般凌厉地刺向辛沉,辛沉觉得自己的脸几乎被射成筛子,他扭过头,故作没看见,单手握空拳置于唇边,清了清嗓子道:“白长老,劳烦你将本少主这一决定传达下去,明日,我要整个妖界都知道我辛离陌要讨伐九尾垌!” “属下遵命!”白申喜闻乐见地应下,拐杖都不用就这么轻快明媚地飘走了。 白申走后,室内一度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燕泽慢悠悠喝着杯中的茶水,慢悠悠摇着手中折扇,慢悠悠拿眼剜着辛沉;辛沉不知为何有些做贼心虚地望天,望地,望陆域;陆域则很开心浮深盯着他,与他两厢对望,实乃人生一大乐事。 “咳咳……燕长老,你看,这天色也不早了,你身上的伤也没全好利索,不如早些回去歇下吧。”辛沉无视外面大亮的天,睁着眼睛说瞎话。 “无妨,我歇得晚。”燕泽抿了抿唇,放下杯子,“现在,你能告诉我为何不顾我的劝阻非要做此决定了吗?最好,能好好解、释、一、下。” 最后的几个字,完全是咬牙切齿蹦出来的。 “燕长老息怒,”辛沉咧着嘴无声笑了笑,正色敛容道:“如今你也听到消息,蟒王虎王在狼王之后也相继失踪,这背后定是有人在密谋着一场与整个妖界息息相关的惊天阴谋。如今四王去了三王,剩下的只有狐王白往之,不管这背后之人是不是他,去会一会也无妨。” 身旁的陆域点头附议。 “况且,现下群情激愤,定要有人出面。若本相猜得不错,姬广丹与东方君羡也快坐不住了,不日便会上门造访。” 话音未落,扶风便风风火火地冲进门通报,“少主,虎族少主携蟒族少主同来拜访。” 燕泽惊讶地看向辛沉,辛沉则一副老神在在的神情双手环胸,朝他扬扬下巴。 燕泽略微皱眉,吩咐道:“先将二人引至大厅好生招待。” “好嘞。”扶风应声而下。 “说曹操曹操到,”辛沉抚掌而笑,“燕长老,你说他们这忙我是帮还是不帮?” 燕泽用扇柄敲打着左手手心,起身道:“先去看看他们如何说吧。” 第20章 金兰之契10 - 渣攻居然暗恋我[重生] - 夏汭生 一进大堂,东方君羡便连忙站起身,焦急地迎上来。 “贤弟,外面的事你可听说了?”东方君羡拉住辛沉的胳膊,浓黑的剑眉拧成川字,形容较之 上回明显瘦削了许多。看得出来,为了自己父亲失踪一事他颇为着急上火,茶饭不思。 “我虽静心养伤,但也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自然略知一二。”辛沉拍拍胳膊上那只肌肉紧绷的手,“本来小弟也想就此事去拜会二位,没想到倒让你们抢了先。” 姬广丹依旧一身红衣似火,他似乎特别钟爱这张扬喜庆的颜色,一条冷血的蛇居然喜欢如此热烈的火红,辛沉觉得挺有意思。 “如今我们三人的父亲皆下落不明,也算是……同病相怜?”姬广丹竖瞳半敛,把玩着自己的一缕发丝,窝在太师椅里懒洋洋地道。 三人默然。 “离陌,实不相瞒,此番我们前来,是想……” “二位少主请先落座详谈,我家少主自上次与狐王一战后,元气大损,至今尚未痊愈。久站不得。” 东方君羡还未及道明来意,便被燕泽硬生生打断。辛沉好笑地看看燕泽,被施以一个警告的眼神。 东方君羡被堵了这么一遭,脸上有些讪讪,却又因为此番前来有求于人,不好直接拂袖而去,只能暂且忍下。 四人落座。 辛沉先开口道:“二位的父亲是如何失踪的,你们可知晓?” 东方君羡本就是那种心里不悦直接摆在脸上的人,黑着一张脸不吭声。 倒是姬广丹毫不介意地吹吹热茶,接话道:“家父收到一张未署名的请帖,邀其平川一聚。家父看了请柬后便即刻动身,这一去便有去无回。” “家父亦是如此。”东方君羡附议。 平川?陌生请帖?与狼王如出一辙的调虎离山…… “你们可知那封请帖上写了什么?”辛沉问道。 “不知。”姬广丹摇了摇头,“我只知道父亲收到请柬后大惊失色,还从未见过他如此惊惶慌张 的模样reads();。”姬广丹意味不明地勾起唇角,而后觉得在这种场合下似乎不太适合笑,又瘪了瘪嘴。 “我也不知,我压根没见到那张请柬,还是下人告知我的。”东方君羡挠挠头,一筹莫展。 “看来……那张请柬上该是写了些让咱们父亲不得不去的内容。”辛沉托着腮分析道。 “这内容,四位妖王应该都知晓。”燕泽展开折扇,细细观察着其上的水墨丹青画,吐出这么一句。 “你是说……他们收到的,是同一张请柬?”辛沉抬眸望向他。 燕泽不置可否,手上折扇时开时阖。 “平川平川,你们可知这平川是何地?”他突然问道。 辛沉肯定是不知道,但是他明显看到东方君羡和姬广丹皆是一顿,直觉这平川不是个安稳的地儿。 “难不成,那个传说竟是真的?”东方君羡有些难以置信,上万年前的传说要真灵验了,这几率恐怕堪比铁树开花,枯木逢春。 “妖神临于平川。除此之外,我想不出这平川还有什么特别之处。”姬广丹难得正色地坐正身子道。 妖神二字,让辛沉忽然想到袖中的妖神鞭藏雪,还有雪狼族的密语。 天地浮沉,古今纵横。妖神临世,雪狼佑之。 他东拼西凑,大概能猜出这是个怎样的传说。上万年前妖界便有预言,妖神将会在平川出世。传说差不多应该是妖神出世,届时将消灭隔阂,一统妖界云云。 “若传说是真,预言不假。我们此刻是该直接去平川,还是先去找白往之?”东方君羡按捺不住道。 未等燕泽开口,辛沉抢先一步道:“先去会一会白往之。” “好!”东方君羡,姬广丹与他一拍即合。 燕泽张张嘴。末了,选择保持沉默。 约定好征讨时日,送走二人,已是夜幕降临。 “何必揽担子上身,你也不是真的雪狼族少主,此去凶险,祸福难测。选择明哲保身,坐享其成岂不更好?” 只剩下燕泽与辛沉二人的大堂里,燕泽负手而立,温文儒雅,风度翩翩。 辛沉勾起唇角,顾左右而言他,“燕长老,你可愿带我去一个地方?” 燕泽一愣,之前辛沉让他带他去妖市,结果遇见东方君羡与姬广丹,还突然遇见来路不明的仙君玩失踪。这次他又想让他带他去哪里? “燕长老,我想去人间一趟。”辛沉跨出门槛,举头望月。 望着那副茕茕独立的身影,燕泽觉出点思念的味道。这副身躯里的灵魂在思念什么?故土?故人? “好,我带你去。”燕泽鬼使神差地应下了,因为这似乎是辛沉在恳求他。 妖界与人间其实有着明确的界限,那是一道屏障,叫玄紫屏,因着这道屏障在众妖的眼里是黑紫色而得名。但在凡人眼里,是看不见这道屏障的,撞见了也只会以为是遇到鬼打墙。 本来玄紫屏用以分隔人妖两界,但由于人的精气可助妖快速修炼结丹,于是众妖长年来想方设法突破玄紫屏,上天不负有心人,以至于到了目前妖能进入人间,而人却入不了妖界的不平衡状态reads();。 “你要去的,是何处?” 两人立于人间京城的临安街街口,燕泽问道。 “唔……三百年了,我要寻的不知是否还在。”该是不在了吧,当年他后院栽满了月桂树的宰相府邸?不在也无妨,他只是……只是过来……过来干什么呢?辛沉失笑摇头。他不知道他要回来作甚,他只是想回来看一看,有什么东西一直让他牵肠挂肚。 “三百年,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燕泽道。 辛沉知道这是燕长老在安慰他。 “燕长老先回吧,明早来接我就行。对了,劳烦跟毓华灵君带句话,就说今晚我不回了,让他别等了。”辛沉自顾自往前走,潇洒地挥挥手,留给他一个背影。 漫无目的地闲逛着,这偌大的京城,已经完全没了往日的旧面貌。有旧时小径,也有新开辟的大道,有新宅大院,也有古墙旧瓦。彼时还能物是人非,此番莫说人,连物竟也识不得几样。 穿过熙熙攘攘的市集,循着记忆里的路线慢慢摸索,走了一些冤枉路也不关事,只当是看看新奇。 约莫走了近两个时辰,辛沉觉出累来了,他记得他的宰相府临市而建,周围四通八达,畅通无阻,怎的过了市集走了这许久都没见着,反而走到荒郊野外来了? 辛沉有些颓丧,莫不是当年赫连璧凌迟了本相,连本相的府邸也不放过,付之一炬了吧? 正想着,转过一个转角,辛沉眼前一亮。 这这这……是我的相府吧?虽然牌匾没了,外墙也剥落了,边边角角还长着青苔,一副鬼气森森的废弃破落样,但!这就是我的相府没错!辛沉喜出望外,他本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大不了白走一趟,没想到竟还真在! 也不知如今这相府有主还是无主,辛沉不敢从正门进去,免得打草惊蛇。若是有主,他只看一眼就走;若是无主,他便买下来当别苑。打算得好好儿的,他一个纵身翻墙进了里。 一落地,辛沉就闻到浓郁的月桂香。 辛沉吸吸鼻子,心中纳罕,这……貌似不是月桂开的季节吧?方才在外面他似乎也没闻到香味…… 心中的诡异感陡然放大,本相的府邸不会成了个魔洞妖窟吧? 蹑手蹑脚地进入后院,入目皆是当年那些月桂树,郁郁葱葱,叶间点缀着淡黄色的小巧月桂花,静静地在月华下散发着香气,这香气似能蛊惑人心,令辛沉渐渐放慢步子。 香气被吸进肺腑,郁结于心,挣脱不出。 就在那棵树下,那人曾与自己并肩而坐,一如之前许多年来一样,令他暂时忘了那人是个多么杀伐果断、狡猾多疑的年轻皇帝。 那人笑着递过那把箫的时候,是否就已经做好了要将本相斩草除根的准备?那张笑脸背后藏着什么,当年的他看不透,现在的他不想看透。 一阵风吹过,有淡黄色月桂掉落肩上,轻轻掸去。脸颊上又有什么落下,略有些痒,他抬手去拂,却拂到一片湿润。眼前也朦胧起来,蒙上一层水雾。 花不醉人人自醉。辛沉自嘲地勾起唇角,挺直腰背。 “你为何在此地?” 背后突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冷冽嗓音,辛沉一个轻颤回身,来不及擦去这说不清道不明的泪水。 第21章 秘而不露1 - 渣攻居然暗恋我[重生] - 夏汭生 “古狱使?”一转身,辛沉愣怔。 月光下,古不语一身黑衣如墨,冷冷看着他。辛沉觉得此时的古狱使跟以往见到的那几次都不一样。 同样是一身黑衣,却不是他平时穿的那一身外衣,单薄纯色,像是中衣。没有撑着那把如影随形的黑伞,没有束冠,黑发未绾未系披散在身后,偶有两缕滑落胸前,随风上下翻飞。脸色似乎也不比以往青白,只比寻常人白了些,唇上有了轻微的血色,眼角诡异的紫色经脉样裂纹也消失得 无影无踪。 公子冷峻,却没有煞气。 若不是那一双阴郁霜寒的眼睛亘古不变,他真的怀疑站在自己眼前的是不是他认识的那个古不语。 古不语轻皱着眉,冰冷的目光里闪着复杂的光,静静望着他。 四目相对,辛沉略有些不自然。 夜风掺杂着月桂花香拂过,脸上有些凉,他忽地反应过来,别开目光,胡乱抹了把脸,换上客气的笑:“古……古狱使怎么会在这儿?” 心下却在怒吼:本相堂堂七尺男儿!被旁人看到独自黯然神伤默默垂泪!本相的面子该往哪儿搁! “这是我家。”古不语开了口。 四个字重重地砸在辛沉心上,他惊讶抬眸,“你家?” 果然三百年不见,本相的府邸就易主了……不对啊,阴差难道不是应该住在阴曹地府?古不语为何住在人间? 古不语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又许是辛沉面上的疑惑太不加掩饰,不等他问,古不语便接口道:“本狱使住在这里三百年有余。阴差不一定非要住在地府。” 三百年?辛沉心里咯噔一声,这么说来,本相死后不久这相府就成了古狱使的? “倒是你,三更半夜,如何摸到本狱使的住所的?我明明在院外设了结界,寻常人当是看不到这座府邸……”古不语忽地噤声,辛沉的确不是寻常人,似人非人,似妖非妖,能看见倒也不稀奇。 辛沉恍然大悟,怪不得他在外头闻不见香气,怪不得月桂开在不适宜的季节,果然!他的相府成了鬼府! 辛沉抽抽面皮,他觉得自己要争取一下,不能白白让一介鬼差鸠占鹊巢,于是试探着问道:“不知古狱使是从谁人手里买得的这座府邸?” 古不语像看蠢货一般看了他一眼,冷冷道:“本狱使不需要问谁买,见它废弃了没人住便拿来用罢了reads();。” 辛沉心里暗骂一声不问自取即为盗,脸上却依旧挂着和气的笑,道:“不瞒狱使大人,这宅子三百年前原是在下的府邸……你看……” 这回轮到古不语愣怔了,原屋的主人三百年没出现了,今夜突然现身就算了,偏偏主人还是这个最近总阴魂不散的遗漏魂? 古不语上三路下三路扫了辛沉一眼,道:“你如何能证明这宅子是你的?” 辛沉在心里轻蔑地笑了一声,怎的?还耍上赖了?是要本相喊这宅子一声,看它答不答应吗? 不过转念一想,也是,自己住了三百年的家突然被告知这个家另有所属,任谁也不太能轻易接受。 如何能证明啊……容本相想一想。 “若是拿不出证据来,恕在下归还不得。”古不语扬了扬眉,转身往屋里走。 看着古不语的背影,辛沉突然灵光乍现,猛地一拍手道:“狱使大人且慢!在下有证据!” 古不语脚下猛地一顿。辛沉连忙赶上。 “如何证明?” “稍等片刻,容本相去找找。” 说完,辛沉便轻车熟路地往里钻。 府邸里的布局并未有太大的变动,可以说,基本没有变动。一切照旧,甚至连庭院里的石桌上,他当年心血来潮摆上的棋盘也没收,手指拂过,一层的灰。他复杂地看了跟在身后的古不语一眼,这人是怎样在这里过日子的? 打开书房的门,辛沉走进去。 这里也落满了灰,呛得人直打喷嚏。 “咳咳,古狱使,你住在这里,都不打扫一下的吗?”辛沉实在忍不住了,问道。 “这里我并未来过。”古不语言简意赅地道。其实看辛沉问也不问径直地便找到了书房,他就已经相信这座宅子之前是他的。他只是想看看,辛沉能找出什么。他莫名觉得有些……兴奋? 辛沉背着他翻了个白眼。 伸手不见五指,黑灯瞎火的,他找东西颇有些不方便。 转过身,贴着东墙慢慢摸索,用心感受着手下墙壁的凹凸与纹路。摸着摸着,觉得手感有些不对,捏一捏,硬实中透着弹性?再捏一捏,还带点温度? 本相家里的这墙过了三百年怎么也好生诡异? 还欲再摸。 刷一下,眼前亮起一点昏黄火光。辛沉觉得有些刺眼,眯缝起眼睛顺着那簇火光看上去,看到古狱使一张似在勉力忍受着什么,不太好看的脸。而那簇火光跳跃在古狱使的指尖,亮光笼罩着二人。 亮光下,辛沉看到古不语就站在自己面前,而自己一双手则大喇喇地按在古不语的胸上。 鬼使神差地再捏一捏,原来是胸啊……本相是说哪里不对,怎的手感这么…… “摸够了没?”古不语全身僵硬地道,语气里透着瘆人的冷意。 这冷意不光显在口头上,话音一落,辛沉立刻感觉到手下冰冷一片,一股彻骨的寒意铺天盖地席卷而来,似曾相识reads();。 辛沉触电般猛地退开,冻得直跳脚,双手环胸,把两只手插.进腋下取暖,“嘶……古狱使,是在下不当心,摸错了地方,但也不用如此生气吧?” 又不是黄花大闺女,摸了一把而已……至于吗…… 古不语一双黑白分明的眼定定地看着他,面无表情地一弹指,火花飞出去落在烛台上,室内大亮。 “早点儿点灯不就好了……”辛沉嘟囔了一句,搓搓手继续摸墙。 摸到一处花纹回旋处,辛沉心中一喜,将那块壁砖大力往里一按,墙面凹陷下去,灰尘扑薮薮的落下,露出一片一见方大小的空间,辛沉弯腰,从里面搬出来一个灰扑扑的实木大箱子。 “这是什么……”古不语出声。 “本相当年藏的私房钱。”辛沉乐呵呵地打开箱子。 古不语歪过头,看他一副财迷样觉得好笑。 箱子里拢共没几样东西,一个破旧的青花瓷花瓶,瓶身上印着鱼戏莲,瓶口还磕破了一个口子;一条蝶恋花纹玉腰带,一个竹梅双喜图案的白玉佩,还有……一块黄绸子笼罩着的什么东西。 古不语:“……” 这些东西……终于还在。 辛沉心情复杂地揭开那道明黄的绸子,一根温润剔透的玉箫赫然呈现在铺着红布的箱底。 古不语胸口蓦地发疼,他弓起身子蹲下来。 “你怎么了?”辛沉察觉到古不语的异样,连忙想伸手扶他,可又怕再被冻到,又缩回手,犹豫着扶是不扶。 古不语自行调整着呼吸,一看到那只玉箫,似乎就有人用手狠狠揉搓着他的心脏,有股奇异的悲哀凄怆感蔓延席卷而来,伴着阵阵抽痛。 这是……怎么回事?古不语警惕地望向辛沉,这个人……到底是谁? “噗……”突然一股剧烈的疼痛,古不语喷出一口血,单膝跪下,乌黑长发跌落肩头。 辛沉对当前发生的景象完全束手无策,好端端地怎么吐血了?莫不是因为证实了这宅子是本相的他就急火攻心了? 辛沉摸出手帕递到他面前,古不语兀自捂着胸口不接。举得手酸,他干脆壮着胆子用手指戳了戳古不语,幸好,没有感受到寒意,便一把架起他往卧房走。 “我没事,你放手。”古不语被人近身搂着腰,颇为不自在。 “先去歇着吧,放心,今夜本相不抢你的宅子。”辛沉架着他,因比他矮了半个头,古不语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他本就腰疼,这样负重,更是钻心的疼。 “你不是鬼么?怎么如此重?”辛沉抱怨道,在他认知里,阴差也是鬼魂,鬼魂都应该很轻。 古不语胸口的疼痛只增不减,无力地道:“勾魂狱使,非人非鬼。” “非人非鬼?那是什么?”辛沉奇道。 “什么也不是。一副为了赎罪而生的皮囊,为何要纠结它是人身还是鬼体?” 古不语嗤笑了一声。 赎罪?辛沉抠住了这两个字眼,赎什么罪? 第22章 秘而不露2 - 渣攻居然暗恋我[重生] - 夏汭生 好奇心作祟的辛沉其实挺想问,古不语刚刚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他要赎什么罪,暗搓搓地自行想象了无数。 古狱使前世可能是个负心郎,犯下不少桃花孽;又或者是个杀人狂魔,背了命案无数,如此这般云云。 想问,可又觉得自己跟他似乎还没有熟到可以肆意谈论私事的地步,问了未免显得逾矩,只好按下暂且不表。 辛沉没有询问,就轻车熟路地把古不语往之前自己的卧房带。一路上,古不语也没有吭声。 进了卧房,辛沉知道自己找对了地方,因为这里可能是这相府里最干净之处,几乎可称得上是一尘不染。 窗明几净,家具依旧是那几样,虽然破旧但看得出来被精心维护,被衾叠放得整整齐齐。 窗扉洞开,窗台下的矮几上,摆放着一只淡天青双耳花瓶,瓶里插着一枝淡黄月桂。 辛沉勾起唇角,温柔一笑。曾几何时,也有一个人,每逢月桂开的季节就来的格外地勤,每回来都要折上一枝带回,说这花香安神怡人,要插在寝殿里助眠。 “你在笑什么?”古不语靠在床头阴沉开口,胸口的疼痛慢慢缓解,一抬头就看见辛沉盯着花瓶笑得一脸宠溺,觉得甚是刺眼。 “没什么。” 辛沉跃上窗台,背靠窗柩而坐,一条腿弯起,一条腿荡在空中,微微阖上眼。前世闲暇时,他时常就这么坐着,望着窗外父亲为讨母亲欢心亲手而植的月桂树,只是树还在,栽的人和看的人却早就不知魂归何处了。 月光下沉静如水的辛沉,敛了淡金的眸,侧脸望着窗外,衣袂随风轻荡,一派悠游自在。古不语眼前却浮现出方才树下那张挂着一行清泪的脸,他若有所思地摩挲着胸口心脏的位置,那张脸怔怔地看向他时,他胸口便莫名酸楚发颤。 这个人在这里想到了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 “方才你那堆‘私房钱’里,可都是要赠给心爱女子的物事?”古不语轻轻皱眉,问道。 “嗯?”辛沉转过脸,“心爱的女子?何故如此问?” 古不语轻嗤一声:“那些东西上刻的花纹,鱼戏莲,蝶恋花,竹梅绕,皆是男子追求心爱之人时才会用的。” 辛沉怔然,一时语塞。 花纹?他从未注意过花纹,在他眼里,只有材质和这个材质能变卖多少的银钱……赫连璧应该也是随便让内务府挑来赐给他的吧?否则他脑子有疾送本相鱼戏莲?蝶恋花?竹梅绕?辛沉抽抽嘴角,诡异,委实诡异。 而辛沉的默然无语,无形中则是肯定了古不语的猜测。他眸光一暗,看来这座宅子寄托了此人悠 悠三百年来的情思。 两厢沉默,燕泽要待明日才能来接他reads();。辛沉枯坐着枯坐着,觉得甚为无趣,觉得此处应摆上一壶竹叶青,再加上两碟蜜饯长生果,举杯邀明月,与人畅谈古今。 辛沉看了阴郁的古不语一眼,这人若要是古狱使,也勉强能接受。 念头一出来,辛沉的酒瘾跟肚里的馋虫就都开始蠢蠢欲动,经过南风馆一席后,辛沉大概知晓了辛离陌不堪一击的酒量,所以他就一再控制酒瘾,毕竟喝酒误事。 可眼下…… “古狱使……”辛沉搓着手,与他商议道:“你这儿有没有酒?随便什么酒都可以。” 古不语看了他一眼,冷冰冰地吐出一句,“没有。” 被两个字无情堵回去的辛沉瘪瘪嘴,一把跳下窗台,决定自力更生。 “你走了?” “不,我去买酒。” 古不语:“……” 罢了。古不语叹了口气,一伸手,手上就多了一只青白釉酒壶,并两盏夜光杯。 辛沉喜滋滋地接下,摆放在矮几上,盘腿而坐,各斟了一杯。古不语还没拿起酒盏,辛沉就迫不及待地一饮而尽。 “呼――好酒!”辛沉捏着空杯,满足地喟叹了一声,歪过身子斜倚在矮几上,“这个时候要是还有两碟……” 话音未落,矮几上凭空而现一碟桃脯,一盘长生果。 辛沉惊讶挑眉,拈起一枚色泽金黄,半透明的桃脯端详了一番,表面结着一层细腻的糖霜,放入 口中,清香甜美,甜中带酸。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古不语一眼,古不语毫无所觉,也盘腿坐下,拿过酒杯。 “你不吃?”辛沉拿过一枚桃脯递过来,古不语嫌恶地往后躲了躲,“不爱吃甜食。” 辛沉中指与拇指揉搓着那枚桃脯,若有所思。末了,把桃脯抛到空中,再用嘴接住,挑衅地朝古不语挑眉。 看着他这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古不语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公子本冷峻,笑起来却如春风化雨,眼带桃花。 此情此景,仿佛从前一幕重新来过,分毫不差。 “古狱使,在下记得,你曾经受我箫声召唤?”辛沉摩挲着酒盏杯沿,似笑非笑地看向他。 古不语送到唇边的酒盏顿住。现在他心里,什么事情都毫无头绪,又都千丝万缕地纠缠在一起,剪不断理还乱。箫声,召唤,仙君,突如其来的疼痛,那股异样的悸动,还有……眼前这个人。 到底,自己是谁?与这个人又是什么关系? “我估计那次古狱使也不太能确定,所以拿走了本相的箫想求得一个验证。”辛沉歪头托腮,笑着看他,眸中似有星光点点。 古不语脑中似乎有什么轰然倒塌,砸下四个斗大的字:媚眼如丝。 “咳咳咳……”猛地被酒水呛到,古不语被这莫名其妙的四个字砸得心神恍惚,啼笑皆非。 “啧啧啧,何必如此激动?”辛沉递过去手巾,细细打量他reads();。 不像,外貌上没有一处地方相像。 仰头又是一杯下肚,辛沉道:“我猜想,古狱使应该也想知道这箫声有何玄机,不如今日,我们就好生弄明白搞清楚,如何?”说着,他自背后腰带上拔出方才那根玉箫。 一见玉箫,古不语忙不迭地别开眼,迟疑了一会儿,点头道:“也好。” 与其自己苦寻无果,不如来个开门见山。 辛沉端正坐姿,双手持玉箫,一串轻快婉转的调子飞扬而出。玉石质地坚硬且脆,毁百个才能成一根玉箫,玉箫本多做装饰之用,为显尊荣显贵,实则音色远没有竹箫空灵。 但辛沉一首曲子吹下来,技术高超地完美规避了玉箫的缺点,而把玉箫音质纯净的优点发挥地淋漓尽致。 一曲毕,古不语抚掌,“好一首‘碧涧流泉’,流水泠泠,清脆明朗,意趣盎然。” 辛沉勾起一抹淡笑,“承蒙夸奖。不觉得有何异样?” “不觉得。”古不语心中也纳罕,如此看来,那次不小心受召只是巧合? 辛沉又接连吹了几首曲子,古不语除了觉得辛沉曲艺高超,箫音靡靡,此曲只应天上有之外,别无所觉。 辛沉嘴角的笑意加深,饮下一杯酒。 不知不觉间,酒壶见了底。 “不知这首曲子如何……”他的醉意已经漫上眼角眉梢,淡金色的双眸有些迷离,闪着奇异的光盯着古不语。 “你醉了。”古不语站起身,这壶竹叶青似乎后劲很足,连他也有些昏昏沉沉。 “好曲总在微醺时刻,才能有所突破,精益求精。”辛沉略为沉吟,吹奏起来。 从第一个音调羌然入耳,古不语就明显感觉到心弦震荡。随着箫音忽高忽低,忽轻忽响,他的心弦时紧时松,心跳时快时慢。 有模糊的画面极快地闪过脑海,那些似乎蒙上一层薄纱的画面里,有月桂花落满庭院,有明黄色龙袍加身,有百官朝贺,有龙案上一纸诏书……他虽不明白不清楚这些场景都是何时何地发生的,但他知道,这些场景就是他丢失的记忆,而他的记忆里,角角落落都满是同一个人――一个叫浮深的人。 箫曲并没有坚持到结尾,而是在中途戛然而止。 古不语瞪大了双眼看着眼前的人,心中的惊恐胜过任何一样感情。 辛沉加深的笑意慢慢放大,最后竟仰天长笑起来,直笑得眼角渗出晶莹的泪水,泪水在月光下折射的光刺得古不语心头绞痛。 “你可知……刚刚……那首曲子是什么?”辛沉从肆意的笑声里挤出一句破碎的话。 “那日我受到召唤时,你吹的那首。”古不语眸光暗沉地定定看着疯癫的他。 “是啊,是啊,就是那日那首。我该早猜出来的。”辛沉停下笑声,抹了把眼角,“这首曲子,天知地知我知,剩下的还能有谁?” “竹叶青,桃脯,月桂插花……”他喃喃自语,唇边的笑容泛着苦意,“除了他还能有谁知晓?” 古不语不错眼珠地盯着他,不想错过他脸上任何一个表情。 “赫连璧,你为何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第23章 秘而不露3 - 渣攻居然暗恋我[重生] - 夏汭生 辛沉唇边的笑骤然隐去,他站起身,搁下玉箫,箫身敲击红木矮几,发出不大不小的清脆响音。 “赫连……璧?”古不语张了张口,发现自己的嗓音有些涩。 这就是我前生的名字?赫连璧……赫连璧……赫连璧……他摇摇昏沉的脑袋,揉了揉额角。 没有,对这个名字除了陌生还是陌生,丝毫没有半点触动,也没有与之相关记忆。与之相比,他更想知道,浮深,浮深是谁?那些画面里模糊的身影都有一个共同的名字,而这个名字明显比赫连璧――他自己的名字,重要多了,每一念起,他的胸口的酸楚就添一分reads();。 “浮深?”他试探性地唤出口,带着一万分的小心。他不知道他前生做了什么,但隐隐总有些莫名其妙的愧疚。 辛沉周身猛地一颤,他背对着古不语望着窗外,腰背挺得笔直,语气淡泊到几近路人,“皇上唤微臣名讳即可,浮深二字不敢当。” 我前生乃一国之君?古不语皱眉,想起那一身明黄色龙袍。他忽地有些胆怯,谢必安那句话在脑海响起:勾魂狱使,前世罪孽深重,自行悔过仍天理难容,才罚以不人不鬼,司职赎罪。 一国之君能犯下什么罪孽?古不语苦笑,那可能一辈子都数不完,人界至高无上的九五之尊,手握生杀大权,弹指眨眼间便有人因此丧生。贤君难做,而荒淫无度的君主倒是信手拈来。自己当年若真不巧是个昏君,犯下的罪过几时能赎完? “浮……辛沉,实不相瞒,吾辈勾魂狱使,一切有关前生事的记忆早已不复存在。所以……”古不语尝试着解释,希望能从当年人的身上知道得更多一些。 辛沉转过身,面色复杂地端详了他半晌,问道:“果真不记得?” 古不语点头。 辛沉轻嗤一声,心里暗道,赫连璧啊赫连璧,你个老狐狸,自己干了坏事自己忘个一干二净,全推了了事,倒也不失保全自己的方法。可是本相呢?当年那些个混账事本相记得一清二楚,就差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了,凌迟的那个劲儿,可是到现在也没缓过来呢! 然而,与一个没有记忆的人能计较什么呢?况且,他之前说的赎罪,大概也与本相有些关联,如此一来,也算是受了天罚吧。 他无言看了一眼一脸无辜的古不语,长叹一口气,道:“古狱使,忘了,就让它过去吧。既然你已再世为鬼差,就不要再拘泥于前尘往事了。” 从此,本相过本相的逍遥日子,你过你勾魂的照旧日常,互不相欠,两不相干。 相逢一笑泯恩仇?辛沉觉得自己真是宽宏大度,宰相肚里能撑船,这句话说得就是自己。 他耸耸肩,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复又坐下来,想再倒杯酒润润喉咙,无奈酒壶已空,半滴都倒不出来。 没酒喝,更觉得憋闷异常,胸中一口气怎么也出不来,他单手扶额,笑了笑,突然猛地跳起来一把摔了那只一看就是珍品的青白釉酒壶。 酒壶触地,碎成片片渣滓,沾着酒液在月光下跳跃着点点亮光。 古不语被突然发作的辛沉吓了一跳,他讶异地挑眉看向他,眸里疑惑浓重,刚想出口询问,辛沉快速欺身过来,一把掐住他的喉咙。 古不语一个不留神被他掐住咽喉甩到墙上,脊梁骨抵着冰凉生硬的墙面,他浑身一个激灵。 “浮……”他垂眸,刚想抬手挣扎,意外地对上一双泛红的眼,淡金色的双瞳在此刻亮得惊人。 “赫连璧,你我之间还有很多帐没算清,你居然敢忘了?”辛沉红着眼眶,咬牙切齿地道,那双眼里,充斥着……恨意? 古不语心下凛然,大概他是遇到债主了吧?看辛沉这副模样,自己前世该是对他犯下了什么滔天大错,他才会如此恨他吧? 他拼命地想记起他犯的到底是什么错,但脑袋里除了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辛沉使的力气并不足以致死,却也掐得他有些缺氧,然而他并不想挣脱。如果他的罪能这样赎完倒也不错,他过够了勾魂狱使的生活,也体味够了旁观生生死死始终一个人的悲凉,够了。 能死在前世里对他来说至关重要的人手上,挺好reads();。 他垂下欲反抗的手,深深地望了一眼那张满是深仇大恨的脸,闭上眼睛,认真感受着那只扼在自己颈上的手细腻泛凉的触感,以及胸腔里越来越稀薄的空气。 他觉得头更沉了,似有千斤重,就在他以为他终于要结束这半人不鬼的日子时,那只手的力道骤减,转而抓住他的衣襟。 倏地,唇上,一片温凉。 全身的血液全数涌上大脑,在里面炸开了花。他迅速睁开眸子,眼前一张放大的俊脸贴得极近极近,辛沉微阖着眼与他对视,眸里的情绪错综复杂,明暗不定。 他怔怔地看着他,心跳疯了一般以前所未有的频率狂乱跳动,似要挣出束缚,跳出胸膛。 辛沉的身子贴上来,带着与他截然相反的温度,似能融化他的冷意。他的唇在他唇上辗转研磨,用了十足的狠劲,昭示着主人似乎是在以此发泄,要将他拆吞入腹。他半搂着辛沉的腰,掌心传来的滚烫温度灼烧着他神志。 辛沉醉了,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不然他也不会做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事,到底是有副什么样的心眼才能为了恶心仇人去亲他?一定是酒精惹的祸,本相一定是脑子有疾!辛沉晕乎乎地想着,总算觉出些不好意思,想要撤离。 唇瓣刚要离开,腰上的大手一紧,一阵天旋地转他就反被压在了墙上。双手也在电光火石之间就被擒住制于背后。 古不语一只手抓住他两只交叠的手腕,危险地眯起眼睛。 “赫连……”辛沉这下觉出紧张和后悔来,死命扭着身子想逃脱。本相是闹着玩儿的,赫连璧不会当真了吧? 辛沉双腿不安分地欲踢开古不语,古不语不由分说地压上,大腿抵住他的胯,低头就吻。 跟辛沉只敢在外面兴风作浪不同,古不语并不作过多流连便长驱直入,轻咬嘴唇,撬开牙关,一气呵成。 感觉到湿润的舌头进入,辛沉的酒意惊醒了一半,瞪大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闭着眼睛的古不语,他看到他眼角的紫色脉络状裂纹忽隐忽现。 “唔……”古不语似乎察觉到他在神游,重重地咬了一口,辛沉吃痛出声,在舌尖你追我逃的追逐戏中,他体力不支,逐渐落到下风。 吻,在不受控制地慢慢加深,二人的身体越贴越紧,心跳越来越像脱缰的野马,已经说不上到底是谁先开始隔着衣料抚摸对方的身体,是谁先把吻从唇上转移到身体其他位置,不可阻挡的火加上误事的酒将两人的神志烧灼得一干二净,渣滓都不剩。 不知过了多久,辛沉猛地感到胸前一片凉意,垂首一看,衣襟大开,心中咯噔一声。 同时动作一顿的还有古不语,他对上辛沉的眸子,辛沉瑟缩了一下,那双黑漆漆的眼里闪烁着浓烈到不可忽视的欲.望,而眼角的紫色裂纹此刻尽显无疑,颜色也成了更深的暗紫。 古不语张了张嘴,似乎说了句什么话。 辛沉侧耳倾听,却什么也没听到。 随后,古不语便像是脱线的木偶,无力地瘫倒在他身上。 辛沉:“……” 他勾勾唇角,安慰自己,本相要冷静,上苍有好生之德,本相不能杀生,嗯,没错。 可是…… 本相……还是想……直接杀了他了事! 第24章 秘而不露4 - 渣攻居然暗恋我[重生] - 夏汭生 将突然间就不省人事的古不语撂回榻上,辛沉盯着他默默站了一会儿,拿起玉箫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已是寅时,凌晨的临安街完全失了夜间的繁华喧闹,夜市已毕,早点摊子还未摆出来,只寥寥几人步履匆匆,风过,枯黄的叶子打起卷儿,徒添几分寂寥。 就这么漫无目的地信步走着,辛沉踢着小石子,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曾经想过,如若真有哪一天,老天不开眼让他再遇到赫连璧,他一定穷尽世间最穷凶极恶之酷刑折磨他凌辱他,以求稍解心头之恨。 是的,他恨赫连璧,不是恨他对他处以凌迟之刑,令他受尽千刀万剐之苦,世间死法千千万,于他而言,这种死法除了更刻骨铭心、骇人听闻些,终究也不过是个死。只是……那一刀一刀地下去,每一刀,他对赫连璧的恨意就深一分。他时常在想,为什么,你终究还是选择不信本相?为什么,你连陆域也不放过?为什么,你能把我们的少时情谊抛得一干二净? 重见赫连璧,他很想当面质问他这些问题,然而可笑的是,他居然全然不记得?真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没有记忆甚至早就改头换面的赫连璧还是赫连璧吗? 自然不是,他只是勾魂狱使古不语罢了reads();。 行至一处偏僻的小巷口,辛沉猛地脚下一滞,他慢慢侧过头,盯着黑黢黢的窄巷良久,他嗅到从那巷子深处散发出来的浓烈到呛鼻的腥气,不是血腥味,而是那种长久不见天日的腐烂的浊腥气。 直觉告诉他,此间必有妖物。 秉持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原则,辛沉后脚跟一个麻利的扭转,云淡风轻地甩甩衣袖,大不了本相另择路而行。 脚还未抬起,身后突然刮起一阵罡风,辛沉一个踉跄,整个人被一股强劲的吸力拉进深巷。 落地前,辛沉苦笑,他重生后第一次回人间,这祸事就接二连三地蹦出来,合着都搁这儿等本相了吧? 进了巷子,那股腥气仿佛突然迸发,熏得辛沉头重脚轻。他慢腾腾地自地上爬起来,摸出袖中藏雪,猛地一甩,妖神鞭击打到布满青苔的墙壁,发出一声清脆洪亮的噼啪声。 “谁?”辛沉转过身,面朝巷角腥气最浓烈处,那里,似乎有一双闪着红光的眼睛。 对方似乎并没有与他多废话的雅兴,直接出手又是一记罡风,风口似刃,辛沉堪堪躲开。 如此几个回合,对方终于沉不住气开了口:“你不是人?” “这位兄台,技不如人,就出口损人,未免太不厚道了吧?”辛沉盯着那暗沉的阴影处,扯开一个和气的笑。 “哼,我是说,你非凡人。”那人的声音吱呀嘈杂,像是干涩的枯枝被金石之器碾压研磨,有些刺耳。 辛沉不适地掏掏耳朵,摆摆手道:“这位兄台,你能不说话还是别说话了,你这天外音色本相承受不起。” “本相?”那人不但没有噤声,音量还陡然拔高了几阶,直把辛沉逼得后退了几步。 “你是哪朝哪代的丞相?”听声音,那人明显激动了起来,巷子里的黑气也愈发嚣张,张牙舞爪地朝巷外奔去。 辛沉心中一凛,此乃厉鬼之气。 未等辛沉回答,一道黑影倏地凭空而现,挡在辛沉跟前。 “妖孽,逃了三百年,今日本差非收了你不可!”那道黑影一现身,便迫不急待地一甩手中足有碗口粗的铁链,怒喝一声,飞冲上前。 黑无常范无救?辛沉眨眨眼,原地转了一圈,随后抱臂倚靠在墙壁上,作壁上观。 范无救在明,那只厉鬼在暗,小巷子又不太能施展开拳脚,辛沉看得出来,范无救打得颇为闹心,几次三番都扑个空。 “阴差大人,三百年前你就没能逮到我,三百年后,你觉得自己有这个能力吗?”那只厉鬼放肆嘲笑起来,一只巨大的白骨枯手劈空而来,死死攥住范无救的追魂索一端不放。 范无救面上寒气逼人,嘴角抿成一线,攥着追魂索另一端与它互成掎角之势,他眼中爆出冷光,重哼一声道:“当年是本差一时大意才让你侥幸逃脱,若不是你这些年一直小心翼翼地到处苟藏偷生,本差早将你缉拿回地府!” “分明是你没能耐找到我,却说我藏得好,倒也大言不惭reads();!”话音一落,骨手突然撤力,缩了回去,范无救连退数步。 还未及范无救反应过来,骨手又从另一边斜下里横空而来,范无救发起狠一声暴喝劈手就是一掌,打断了骨手手臂处一根前臂尺骨,然而这一断并没有拦下骨手的汹涌来势。 范无救一个闪身灵活一跳,避了开去,等一落地,心下咯噔一声,不好,骨手的目标不是他,而是…… 辛沉表示,他只是想安安静静看场打斗戏,没想到又被拉上了场。眼见那只散发着腐尸气的骨手以雷电之势掠到跟前,躲是躲不掉了,只能硬着头皮生抗。 骨手一把抓起他,悬在半空中。枯指硌在辛沉的肋骨上,勒得他提个气都觉得肺在疼。 “说!你是哪朝哪代的丞相!”骨手的主人显然失去了耐心,越勒越紧,辛沉双手拼尽全力死死抵住,护住自己咽喉。 “本相为何要告知于你?问人姓氏前须得先自报家门,才是礼数。你做鬼之前也是人,难道不通常理?”死到临头还嘴硬,乃辛相一大特色。 “那好,既然你不说,我也不管你是哪朝哪代的,先弄死了作数!”骨手猛地收紧,竟是要活活掐死辛沉。 “妖孽!你身上人命无数,罪孽滔天,再不早日回头是岸,怕是连地府也容不得你了!”范无救勾魂索缠住骨手前臂,死命往外拉。 骨手两厢受力,发出嘎吱嘎吱的细碎声响,有骨屑剥落飞扬在空气中,漂浮在鼻子下方,刺得辛沉直想打喷嚏。 这味道实在是不敢恭维,本相实在是待不下去了。辛沉摸摸鼻子,默念心经,左手食指上跳起淡蓝色丹火,丹火由豆子般大小逐渐壮大,照亮了辛沉被勒得有些充血的脸。 “这位兄台,想不想尝尝火烧骨什么滋味?”辛沉勾起唇角,用丹火对准了压在自己肋骨上的那根枯指灼烧。 空气中顿时弥漫起一阵阵类似烧焦羽毛的气味,眼见那根枯指渐渐被灼黑断裂,骨手轻颤了一下,略微松了松气力。 辛沉长舒一口气,随即又被死命掐住。 这位仁兄倒是条不进棺材不落泪的主儿,辛沉啪啪啪点起几枚丹火撒出去,落在骨手不同的位置,火苗一沾骨立马熊熊燃烧起来。 妖之丹火,冶金锻铁,摧枯拉朽。 躲在暗处的厉鬼惨叫一声,骨手便卸了力,自半空中散了架,辛沉稳稳落地,朝范无救扬扬下巴,嘚瑟地挑眉。 范无救赏了他一个白眼,黑着脸没好气地道:“又被它跑了。” 辛沉拍拍他宽阔的肩膀,安慰道:“无妨无妨,范狱使再好好修炼修炼,定有一日能成功的。谁知道呢?说不定哪一日,它自己逃得没趣了,就投案自首了。” 范无救的脸彻底黑了。 “浮深。” 身后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辛沉一愣,暗叫一声不好。 “啊哈哈,殊方兄,你如何到得此地?可是寻我来了?”辛沉换上一脸谄媚的笑。 毓华灵君的脸色并不比范无救的好看到哪里去,自从燕泽与他说辛沉来了人界,他便有些惴惴不安。方才他刚刚躺下,腕上通灵绳突然蓝光乍现,他便知晓辛沉有生命之忧,忙失魂落魄地赶来。 “方才可有什么危急的事发生?”毓华灵君一身素白中衣,眉间拢着忧色,一把捞过辛沉上下打量。 第25章 秘而不露5 - 渣攻居然暗恋我[重生] - 夏汭生 “危急之事?没有没有没有,”辛沉连忙摆手,一把扯过范无救夹在腋下道,“这不是有无常兄在此吗?别看他脸黑,武艺高强着呢!” 被人如此不见外地搂着,范无救有些尴尬,心中纳罕:本差何时跟这个谢必安的遗漏魂这么熟了?心里抵触却也鬼使神差地扯扯僵硬的嘴角,朝那位仙君点点头。 这位仙君,应该就是那次谢必安回来后车轱辘话一直念叨的,为情所困疯魔成性的毓华灵君了吧? 范无救带着探究的意味,上三路下三路打量起大晚上穿着中衣到处跑的陆域。 陆域看着笑得猥琐的辛沉和与他亲密接触的鬼差,无名火腾地冒起,轻皱眉头,二话不说一把揪住辛沉后衣领拎过他,目光如刀般刺了范无救两下,扬长而去。 范无救:“……” 果真如谢必安所说,为情所困,疯魔成性。 陆域不知抽了哪门子风,自打那日回了雪狼堡,便一直对辛沉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说话带刺绵里藏针,方圆五里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场。而辛沉早晚一副心事重重闷闷不乐的样子,也分不出什么闲心来搭理人。 这一冷战,就冷了两天。 陌上轩里住着这两位冰山,就连整日里往辛沉房里跑得最勤快的扶风,这两日也突然开窍懂得看人脸色,没什么大事尽量不往这屋里来。 “啪嗒。”白子一落盘,黑子刹那间溃不成军,无力回天。 燕泽轻摇折扇,觑着辛沉阴沉的脸色,慢悠悠道:“三战三败,如此一边倒的战绩……少主,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自打伤势渐愈,燕泽在人前人后,皆称辛沉为少主。说是别的称呼怕隔墙有耳被有心人听了去,倒也符合他谨慎小心的性子reads();。 辛沉捏着一只黑色棋子有一下没一下敲击着黄玉棋盘,托着腮沉思。 燕泽望一眼门外,陆域不知从哪里搬来一张竹藤躺椅,无事静静地躺着闭眼晒太阳。 他用扇子遮住半张脸轻声道:“可是因为与那一位不和?”说着,拿眼瞄一瞄门外。 辛沉茫然抬头,顺着他的眼神看向门外,“你说陆域?” 燕泽阖上扇子,勾起一抹莫测高深的笑。 “胡说,本相何时与他不和了。”辛沉转过头,继续托腮冥思。 “最怕人家生了某人半天气,某人还毫无所觉啊啧啧啧……”燕泽撇撇嘴,促狭地朝他眨眨眼睛。 辛沉淡金色瞳眸中的疑惑更甚。 燕泽一愣,莫非……他同情地望了望算得上是自己救命恩人的陆域,摇摇头,路漫漫其修远兮啊。 憋了半晌,他意味深长地盯着辛沉,吐出一句:“落花有意,可流水无情,可叹可悲。” 随后清清嗓子,正了正衣冠,告辞离去。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辛沉心上似乎被细针轻轻扎了一下。转过头,看到门口在与燕泽寒暄告辞的陆域,眯了眯眼收回目光。 燕泽从不会不经计较信口开河……这落花,是谁?流水,又是谁? 辛沉思量了整整一个下午。 晚饭席上,他与陆域相对而坐,相顾无言。吃到中途,陆域夹了一块辛沉最爱吃的桂花莲藕,递到他碗里。 于陆域而言,这是他毓华灵君放下仙君的身段,在主动言和了。 而辛沉却没有什么反应,只挑挑眉,戳着碗中那块藕,怔然望着满桌子的菜肴。 “浮深……这两日……”陆域率先开口。 辛沉摆摆手拦住了他的话头,漫不经心地道:“殊方兄,方才我发现……你知我爱吃什么,我却不知你爱吃什么。” 陆域持箸的微微一顿,笑道:“无妨,我什么都爱吃,没有特别钟情哪一种。” “哦。”辛沉敛目。 “殊方兄,当年你到底为何要自刎?”辛沉低着头,又道。 当年他听闻陆域为自己死谏自刎时,其实内心的震惊多过于感动。扪心自问,虽然他也把陆域当成毕生挚友,可易地而处,他无法做到弃家人双亲于不顾,为了他抹脖子。 毕竟……毕竟什么呢?他有些没来由的惶恐。 晚风穿过竹帘子吹进室内,拂动他背后散落的长发,有几根落到饭碗里,黑发映着白米甚是刺眼,他也视而不见。 辛沉这一声一声殊方兄喊得陆域胆战心惊,看他神情,可是觉察到了什么? 辛沉半侧过头,还在等着他的回答。 “舍身而取义,舍命陪君子。”陆域唇边温润的笑意有些苦涩,他终究只能以兄弟之情,朋友之份来粉饰太平,掩盖情愫。 兄弟啊……陆域忽而又想起这两日自己的举动,不免觉得好笑,自己有什么资格因为浮深不告而别、夜不归宿而气恼埋怨?友人如何能管到这上面去?定是我近来得意忘形,越俎代庖了reads();。 辛沉放下筷子,盯着陆域看了半晌。 “殊方兄,你还是回天庭仙府吧。”他突然道。 “你这是……要赶我走?”陆域难以置信地抬头,眼里满是震惊,胸口有钝痛感慢慢延展开。 辛沉不似平常嬉笑的模样,他叹了口气道:“我不是要赶你走,你留在我身边……也只是,徒增烦恼罢了。” 陆域脑中长久来紧绷的弦在这一刻终于是断了,彻彻底底地断了。浮深到底是知晓了,知晓自己对他抱有的常理难容的情感了。可是,到底是如何知晓的呢?难道自己平时掩饰得还不够好吗? 他攥紧了袖中的拳头,随后又释然地松开。也是,他的浮深虽然一向看上去是个不拘小节、含混度日的糊涂虫,其实这心里啊,比谁都亮堂精明。 “你既已知道,又怎么忍心要我走?”陆域站起身踱到窗口,负手而立,月光照进来,把长长的影子倒映在地上,显出几分寂寥。 “你要的,我无法给。何必苦苦耗着?”辛沉又是一声悄无声息的轻叹,这两日他叹的气,比他上辈子这辈子两辈子加起来的都多。 陆域突然转身,一个眨眼间身影就闪到了辛沉跟前,他一把将辛沉拉起来紧紧拥入怀中,“你是不懂,还是不想懂?我对你付出的情感,不需要你还给我什么。” 他的唇抵在辛沉耳边,呢喃低语,嗓音沙哑。 辛沉僵直着身子,任由他抱着。 末了。他轻轻推开他。 “走吧。” “哼哼……你还是要我走?” 陆域突兀地冷笑了两声,一把抓起他的手腕,面上失了平日里的清华出尘,隐隐露出些狰狞。眉心中间有什么紫色符号慢慢显现。 “陆域,你怎么了?”辛沉吃痛拧眉,手腕上钳着的手仿佛是纹丝不动的铁爪,硌得他生疼。 “辛沉,你是不是依然忘不了那个狗皇帝?”陆域的眼中敛着血光,糅杂着痛苦与不甘。他明显气息不稳,体内的仙气像是被戳了个大窟窿,野蛮地膨胀四溢出来。 辛沉的宿主是妖,陆域的仙气与他的妖气相克,此刻他身处庞大的仙气中央,有如身处滚滚烈焰中,烧灼感直让他头皮发麻,全身刺痛不堪。 “陆域,你先冷静一下。放开我……”辛沉一边劝慰着一边扭动着手腕想挣扎出来。 无奈陆域现在似乎神志不清,听不进任何话,他自顾自胡言乱语道:“我不会放你走的,我永生永世都不会放你走,否则我也不会把你放进一只妖的身体。你也别再肖想那个狗皇帝了,他伤害了你!如此无情冷血残忍的人,他不配……” 本相这是造了什么孽啊!一个一个的都跟失心疯了一样!辛沉心里焦急,无语望天。 突然“砰”的一声,有人影从背后重重砸了陆域的脖颈一记,陆域的胡言乱语戛然而止,眼里的血光褪去,身子瘫软下来,向前倒进辛沉怀里。 辛沉松了一口气,连忙接住他,抬头望向来人。 来人面无表情地收起手中黑伞,与他对视。 赫连璧?哦不。古不语? 第26章 秘而不露6 - 渣攻居然暗恋我[重生] - 夏汭生 “他心神震荡,隐有堕仙的迹象。”古不语凝眸看向辛沉怀里不省人事、面色苍白的毓华灵君,看到他眉心若隐若现的印记,闪烁着淡紫色光芒,“困于心魔已久。” “心魔?”辛沉讶然抬头,眼中闪过痛惜。 眼前这张平淡的脸,与那晚那张满是恨意与决绝的脸逐渐重合,还有那个亦真亦假的吻……古不语皱了皱眉,别开眼reads();。 这毓华灵君的心魔是什么,不言而喻。 辛沉在地上默默坐了一会儿,打横抱起陆域,往内室走。 “我……忆不起前世。”背后古不语犹疑着出声,“也忆不起赫连璧欠你的债。” 辛沉脚步不停,笑道:“无妨,古狱使是古狱使,我俩萍水相逢,多谢方才出手相救。请自便。” 说着,转身隐入内室。 古不语枯站了良久,看着那一桌珍馐美味,垂在身侧僵直的手指微微动了动。 片刻前,他就隐在窗外那棵古榕树下,冷眼望向室内相对而坐平静用膳的两位。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来此地,他只知道辛沉在这里,可是他又不是来寻辛沉的,他没有理由也没有借口来寻他。 可是他还是来了。 望着飘然出尘,俊雅不凡的男子用痴迷深情的眼神盯着辛沉,那个场景里任何一个摆件,小到他们手中握着的玉箸都生生刺痛着他的眼。没来由地,胸中便怒火滔天。 更可怕的是,这种怒火让他有种似曾相识之感。 古不语毫无血色的唇弯起一个诡异的弧度,不知是哭是笑。我虽没有赫连璧的记忆,却拥有赫连璧的情感。 可笑,真是可笑。 怅然若失地回到住处,这里三百年前是辛沉的宰相府邸。 古不语往卧房走的步子忽地一转,往那间书房的方向走去。 自打那日辛沉在这间书房翻出那只箱子后,他就对这间书房异常上心,似乎有什么东西落在了那里。 进屋,关门,点蜡。 将烛台放在那张铁梨象纹翘头案上,环视四周,兀自走向那一排黄花梨博古格。本来寻常富贵人家,这博古架是用来陈列古玩珍宝的,无奈辛相太穷,没什么珍稀古玩,所以这博古架就当作书架,用来摆放普通书籍帛画了。 古不语随手挑了一本书籍,外面书封上两个正经大字:周易,翻开来却是一本名为独孤英雄传的武侠小说。 古不语一顿,再翻开两本,皆是如此,不禁哑然失笑。 此等顽劣之徒居然是一朝宰相,奇哉怪也。 放下书,抬头看到博古架最上面一层,摞着几层画卷。古不语掸去其上积聚的灰尘,拿下一卷,略微挑眉,这画卷的画轴以用玉作轴头,以古檀为轴身,如此名贵,不像是辛沉这一贫如洗的清官用得起的。 古不语直觉此画蹊跷,有什么答案迫不及待地呼之欲出,心中没来由地紧张,连解开画卷结扣的手都有些颤抖。 画卷展开,是一幅山水人物画,只是山水草木不过粗成,寥寥几笔仅为点缀,倒是那一抹淡青色背影,画者颇为上心,浓墨重彩,细描晕色,连衣衫上隐约的翠竹纹样都细致描绘出来。所有风景仅为衬托这一抹背影,虽无正面,古不语却能从那抹背影被细细描摹的蝴蝶骨上,感受到笔下男子定是秀骨清相。 一连打开几幅画卷,皆是如此。不同的场合,不同的风景,不同的季节,不同的服饰,只一抹或立或坐或疾走的背影亘古不变。 灯花哔剥落下,古不语捏捏眉心。 他大概能猜出,这作画者是谁,画中人又是谁reads();。他像是雾中看花,隔着一层薄纱看着一代君王赫连璧怀着怎样隐秘的心情,画下这一张张意中人的背影。许是这情感实在太过惊世骇俗,违背人伦,所以他连张正面肖像也不敢画,大概……也不能画。 古不语胸口仿佛堵着块巨石,堵得他直想把胸膛剖开,把石头拿出来。 他一幅幅地打开画卷,一眼扫过再丢开,寻找着什么。地上铺满了半开的画卷,其上的背影似乎在嘲讽他,嘲讽他的自作多情,嘲讽他的卑鄙龌龊。 不对,不是他,是赫连璧。 等打开一幅独特的,画轴为金丝木的画卷时,一阵疾风吹过,案上蜡烛突然灭了。 以金丝木为轴,防虫杜蚁,年久愈佳。 金丝木又名帝龙木,又名……相思木。 窗外突然一道惨白闪电劈开苍穹,照亮了黑黢黢的室内,也照亮了古不语手中的画卷,和卷上人物的正面肖像。 轰鸣的雷声先是沉闷又迟钝地低低滚动,随后惊天动地地从茫茫苍穹深处直射而出,在耳际和脑海里轰然炸响。 古不语看清了画中人。 一身黛色刻丝鹤纹浣花锦大袖衣,木簪纶巾,白玉腰带,君子佩。一双丹凤眼似笑非笑,唇角似扬非扬,透着些痞气,挟着些风流。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皎如玉树临风前,灼灼风华若惊鸿。 这就是……浮深? 窗外大雨磅礴而至,砸在屋檐青瓦上,砸在屋内人的心上。 一滴泪悄然滴落在画像上,晕了开去,古不语似乎猛然惊醒般拂袖擦拭,生怕画卷进了水汽。可刚刚拂去一滴,又是一滴落下,越落越多。他将画像轻轻揽入怀中,怔怔地坐着,泪水无声地滑落脸颊,顺着咽喉落入衣襟,濡湿一片。 他不明白自己因何落泪,记忆似乎打开了一个缺口,里头一些模糊的画面渐渐清晰可辨,人物也从无脸人变得有了五官,他看到了辛沉,看到了陆域,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在他眼前稍纵即逝。 他忆起了很多事,却依然有一大片的空白,那片虚妄的空白让他望而却步,心生畏惧。 钻心的疼痛在脑袋里翻腾,他松开画像,抱着头蹲下,呻吟出声。 “我生来无心,不识凡间爱恨情仇到底是何滋味。” “玉帝老儿,我在那千年积雪的孤绝山待得太久了,闲时无聊算得我命中有一劫,该去凡间走一趟。” “这真君有何做头?玉帝,我做真君的千年万年,比不得在人间的匆匆几十年。我犯下了大罪,怎能继续没心没肺地做那快活神仙?” 古不语匍匐在地上,灰尘沾了满身,眼角的紫色裂纹渐深,浓得化不开。不知是谁的天外之音盘旋在耳侧,不顾他的意愿强行钻入他的脑海。 “呃啊啊啊……走,你走……”他拼命地蜷缩起身子,他呐喊,想摆脱魔音入耳,却无济于事。 这时,房门猛地被一股无形的风吹开,雨点夹杂着狂风涌进书房,吹起一地的画卷。 有娉婷女子身影现身在门口,她迈开轻柔的步子走近,步步生莲。久别重逢,一切话语尽数化作一句无奈的叹息。 “你这又是何必?” 第27章 秘而不露7 - 渣攻居然暗恋我[重生] - 夏汭生 等陆域悠然醒转时,已是第二日正午。 一睁眼,昏迷前的记忆尽数原封不动地回到脑海里,他惊恐地瞪大双眼,四周遍寻不见辛沉的影子reads();。 心下慌乱,猛地掀开被子,赤着足便往外跑。 正巧扶风端着一碗安神汤打帘进来,与他撞个正着,他堪堪稳住手中托盘,低头看到陆域一双光脚,惊道:“陆公子,你这靴都不穿是要着急去哪儿?” 陆域一把拉住他,焦急地问道:“你家少主呢?” 扶风一听,心里美滋滋的,合着这一睁眼就是找情人呐,少主总算是找到一位忠诚可心的。他拍拍陆域紧紧攥着自己小臂的手,宽慰道:“少主这会儿正和虎族蟒族两位少主在角斗场举行誓师大会呢!陆公子你再躺……诶?” 扶风话音未落,一阵微风拂面,眼前人就没了。 扶风直愣愣地眨眨眼,少主夫人是只什么妖?法术竟也如此高强? 雪狼堡角斗场中央的大理石石台上,三道人影并肩而立。 东方君羡刚刚发表了一番慷慨陈词,成功点燃了底下众妖的一腔热血,一时群情激愤。 在日头下晒了近一个时辰,晒得辛沉懒洋洋的,直想搬个躺椅来就势睡一觉。昨晚折腾到后半夜,躺下后翻来覆去也没怎么睡着,看着底下一张张闪着兴奋光芒的脸,他只觉得困意重重。 群妖自动分成三片,着黄色衣裳,个个威风凛凛的皆是虎族的弟兄,月白色衣裳的是辛沉自家的,而那一片红霞般艳得能刺痛人双目的,不必多说,肯定是姬广丹的族众。 看来不是姬广丹一条蛇的取向特别,他们种族所有蛇,取向都挺特别。辛沉眯着眼,思考着到底是什么原因让这群蛇如此钟爱火红这一深刻问题。 辛沉走神走得明目张胆。 “咳咳,离陌。”东方君羡低声提醒,暗中戳了戳他。 终于轮到本相了?辛沉眼神询问,东方君羡点点头。 辛沉随即正色敛容,上前一步,运足气力道:“诸位弟兄,今日我们同聚此地,共举大事,讨伐九尾垌,为我们三族的妖王讨回一个公道,成败就在此一举。辛某在此,与诸位生死与共,重振妖界!” 说着与东方君羡、姬广丹一齐举起面前紫檀案上的酒殇,三人仰脖,一饮而尽。 “生死与共!重振妖界!”底下众妖高举手中各式各样的武器,尽情呐喊。 这出征前的誓师大会就这么结束了。举行之前,辛沉还在惴惴不安,担心着不会要来个什么诸如歃血祭天的仪式吧?幸好只是喝个酒,他乐得轻松,最好呢,只喝酒不说话,他更乐得自在。 正当他眼神飘移无处安放时,余光瞄到场边一抹素白身影,鞋未穿发未系,衣袂随风飘扬,仿佛随时都要羽化飞升。 殊方? 辛沉眯眼聚光,想看得真切些,可一晃眼的功夫,那抹身影便原地消失不见。一切不过电光火石间,难道是本相的错觉?辛沉揉揉眼。 大军稍稍修整片刻,下午未时出发。 辛沉赶回陌上轩,发现陆域早已不见踪影,摸一摸被衾,冷了。 看来不是他眼花,角斗场上的身影就是陆域无疑。 “少主,方才陆公子寻你去了,你们没见着?”门口扶风路过,见辛沉盯着床榻发呆,好奇问道reads();。 辛沉点点头,“见着了。” 只是,估计往后都见不到了。 “少主。” “少主。” 白申与燕泽准备妥当,一道前来。 “你们二人都随我去,谁来镇守雪狼堡?”辛沉挑眉,“这才刚夺回来,别到时候又有人来个趁虚而入,得不偿失。” “少主放心,雪狼堡由闻堰与刘寅二位长老率亲卫共同镇守,当可保无虞。”燕泽恭敬道。 辛沉沉吟颔首,“如此便好,也少些后顾之忧。” 之前从其他人口中或多或少听说过这两位长老,闻堰是白申的得力干将,刘寅乃燕泽的左右手,传言这二人便是两派择定的下一代接管人。燕泽白申自己不在堡内,也决不让对方势力多占哪怕一丁点的优势。这分庭抗礼,势均力敌的局面,恐怕就是妖狼族在和平年代能一直繁荣昌盛活力不衰的原因,只不过,这一切的前提是,一定要有个两派都推崇的当家人。 辛沉,不对,是辛离陌,现在就扮演着这个当家人的角色,一旦他出了什么意外,或者他的身份被识破,妖狼族立马就会分崩离析,内战不断。 辛沉暗中叹了口气,他得物色一个接他班的好人选。 剿狐大军浩浩荡荡地往九尾垌进发,大家都是妖,也不搞那些个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的兵家之计,直接卯着劲儿就冲,能冲多快冲多快。各人按照各人的法力,遁地的遁地,走水路的走水路,能飞自然最好,还可以顺手带上几个。 辛沉一帮人则直接移形换影,须臾间便到了九尾垌。 一现身,辛沉心里就咯噔一声,猛地往后一缩,这架势,感觉像是进了埋伏? 九尾垌外,清一色为数众多的狐妖严阵以待。狐狸似乎特别喜好修成女身,放眼望去,竟有一半的娘子军,个个都是美艳尤物,细腰长腿,无数双狐媚眼怒中含嗔地瞪着你,倒也别有一番景致。 “哼,狐狸精。”姬广丹抬头挺胸扬起下巴,丹凤眼轻挑,一个媚眼抛得不比那些正儿八百的女妖差。 众人:“……” “听好了,我等前来,只为寻白往之,有事要与他对峙一番,无意在此大开杀戒。你们只管将他交出来,我承诺,可饶你们不死。”东方君羡天生器宇轩昂,生就一副正人君子的做派。 这阵前游说,让他上绝对事半功倍。 “哼,到了我们地盘,还如此大言不惭,不知该夸你无畏,还是该说你无知。”一把尖细的女音传来。 众狐妖乖觉分开一条小路,一张老面孔施施然出现在眼前。 胡魅款款而来,身形较之上次瘦削了不少,脸上颧骨高高耸起,下巴尖瘦得犹如锥子一般,可见上次燕泽给她的重创大伤了其元气。 “手下败将。”燕泽摇着扇子,轻飘飘吐出四个字便让她气势大减。 胡魅身上的伤还没全好,见着燕泽完璧无损地站在阵前,几欲怒火攻心,她咬碎一口银牙,切齿道:“你们今日前来所谓何事,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王正在闭关中,无暇管你们这档子破事。” “好巧不巧,现在闭关,莫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不敢出来见人罢?”白申抖抖白须讽刺道。 第28章 秘而不露8 - 渣攻居然暗恋我[重生] - 夏汭生 “白老儿,管好你那张嘴,别血口喷人!”胡魅蛾眉倒蹙,凛声喝到。 “老夫我血口喷人?也不看看白往之这都干的什么背信弃义的事!”白申手中拐杖猛地往地上一咄,肉眼可见的浑厚妖力荡了开去,震得周围狐妖连退数步。 “你们别欺人太甚!”胡魅微微抬手,狐妖的包围圈慢慢缩进。 “唉,我看你们争来争去也没说到点上,”辛沉听了半晌,忍不住开口道,“魅姑娘,我们前来,就想问问白往之,可与我们三位的父亲失踪一事有关reads();。若是无关,我们也免得拼个你死我活让他人坐收渔翁之利;若是有关,还烦请将他们交出来,要是人交不出来,我们再战也不迟。” 说了这么一长段的话,辛沉咂咂嘴,觉得有些口渴。 “阁下的父亲失踪了,与我们九尾垌有何干系?”胡魅轻嗤一声,叫嚣道。 “自然逃不脱干系!妖界四王失踪了三位,就你们家的那位安然无恙,前些阵子还偷袭了雪狼堡,这嫌疑怎么洗也洗不干净吧?”姬广丹端详着自己的血色蔻丹,慢条斯理地道。 “呸!”胡魅啐了一口,双手叉腰,“攻打雪狼堡是我胡魅的主意,一人做事一人当,与我王无半分干系,要杀要剐你们尽管来寻我。至于其余三王失踪一事,仅凭着独独我王没失踪便平白无故地疑心到他头上,真是匪夷所思,胡搅蛮缠!” “你!”白申被气得几乎七窍生烟,迎头就欲开打,被燕泽一把拉住,示意他稍安勿躁。 狐妖队伍那头又自动分出一条道来,一位长相平淡无奇,可说毫无特点却气质超群的少年走了出来,他丝毫不看场上剑拔弩张的情景,在众人的注目下目不斜视地直直走向胡魅,胡魅一见此人即刻收敛了方才泼妇骂街的气势,低眉顺眼地福了一福。 少年低声与她交代了几句,胡魅漾满谄媚笑意的脸上变了几变,最后恭敬称诺,与方才判若两人。 辛沉好奇地打量起那位少年,看起来不过跟扶风差不多年纪,稚气未脱的脸上平静如水,仿佛超脱世外。少年似有所觉,抬头看了他一眼,目若寒星,眸底一片清澈澄净,毫无杂色,竟真有超脱世外之感。 少年说完话,便敛目静静地站到胡魅身后。 胡魅清了把嗓子,开口道:“方才我王有令,邀三位少主进里一叙。” 此话一出,白申第一个不依,“你也说了,这是你们的地盘,谁知道你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叫我们如何放心让我们少主只身进你们老巢?你们若真有心想交涉,让白往之亲自出来。” “我王说了,有些事,外人不便知晓。”胡魅突然转身,面向辛沉东方君羡和姬广丹,恭敬地福了一福道,“三位少主若真的忧心令尊安危,烦请与我前来。” 辛沉三人面面相觑,同时在对方眼里看到了犹疑之色。 “少主,保不齐其中有诈,三思而后行。”燕泽以扇掩面,悄声商议道。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辛沉摸着下巴沉思,白往之方才说是在闭关,这会儿又现身相邀,形迹确实可疑。他无意中又看了看胡魅身后那个少年一眼,发现少年也在看他,眼中含着了然的笑意。 “走,我们去会上一会!”辛沉当机立断,一手挽着一个便往前冲,东方君羡跟姬广丹还未跟自己的谋士商量完,就被拉着上前。 “离陌,你可想好了?”东方君羡本就想进去探上一探,无奈自家的谋士叽叽歪歪,说什么都不让他冒这个险。这下好,有个志同道合的兄弟相伴,死了也无碍。 “离陌,你可要想好了,万一有得进去没得回,我们俩可都得跟着你一道去黄泉。”姬广丹笑了笑,吹吹辛沉额前的发,竖瞳里闪着促狭的光,“那样可真是,不求同年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日死了。” “想好了,放心,死不了。”辛沉这句话说得斩钉截铁,看上去成竹在胸,胜券在握。 东方君羡与姬广丹相视一愣,不知这小子哪里来的自信。 “少主,多加小心reads();。”燕泽按下焦灼得急赤白脸,叫嚷着不准少主涉险的白申,叮嘱道。 辛沉回报以一个让他安心的笑,转身跟着胡魅进了九尾垌。 九尾垌前方乃一个狭长逼仄的山洞隧道,愈往里愈窄,辛沉一眼看到这地形,便知道,虽然丑是丑了些却胜在易守难攻,心下暗叹这狐王白往之是个内有韬略之人。相比较而言,妖狼族明显爱排场爱面子了一些,雪狼堡除了依山而建外别无防护,等同于门洞大开,轻而易举就能被攻下。 隧道到了末端,仅容一人通行。胡魅先行进去,辛沉三人依次通过。 一进去,眼前豁然开朗,偌大一个巍峨宫殿横亘于眼前,不比雪狼堡的威严萧速,却极尽浮夸之能事,秦砖汉瓦,紫柱金梁,有长长汉白玉石阶盘绕而下,石阶上刻着九尾浮雕。辛沉仔细看了看,觉得比自家狰狞的狼头族徽好看一些,思考着要不回去换一个? 胡魅领着他们三人并没有往宫殿而去,而是从左翼绕过,继续往里深入。 辛沉心里纳罕,这是要把本相往哪里带?他左右看看,东方君羡跟姬广丹也是一头雾水两眼茫然。 到了一处月形拱桥,胡魅便止了步。 “三位少主,胡魅就送你们到此。余下的路自会有人来带领。”说着便隐身消失了。 随即桥上一个人影现身,是方才外面那个淡然出尘的少年。 “这边请。”少年微笑着吐出三个字,转过身。 话不多说,辛沉三人跟上。 这桥看着短,走起来却觉得漫长无比,辛沉觉得足足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他们一行人还在桥上。当下好奇,歪过身子瞧了一眼桥下,这一看不要紧,直接吓得七魂去了六魄,桥下不是什么河流小溪,而是山涧!一线天的悬崖峭壁,一眼望去,深不见底,这要是摔下去保准儿去阎王爷那儿喝茶。而去阎王爷之前还得过勾魂狱使那一关……辛沉往桥中央挪了挪身子。 怎么了?东方君羡用眼神询问他为何好端端的要跟他换个位置。 辛沉但笑不语。 “敢问阁下是……”姬广丹一路寂寂无声,盯着前方清瘦的身影突然开口问道。 少年脚下略微一顿,清雅的音色传来,“在下白濯,濯濯清涟漪的濯。” 白姓……辛沉忆起燕泽曾说过的话,狐妖四姓,以白姓道行最高。这少年年纪轻轻,却能冠以白姓,绝非池中之物。 过了拱桥,便是一片苍凉之地,放眼望去,一片广阔平原,生着欣欣向荣的杂草,除了他们四人,空无一物。 “白兄弟……这是……”辛沉忍不住开口询问,对上少年黑白分明的眸子。 “三位少主稍等片刻。”他压低声音轻道,似乎怕惊醒了什么。 “濯儿,他们可是来了?”空中突然传来年轻男子缥缈的声音。 “是,师父。”白濯道。 辛沉瞪大了眼睛望向虚无的空气,等待着白往之现身。 一阵狂风刮过,有草屑噼啪打在脸上,辛沉拂袖捂面。 等这阵风过了,辛沉放下胳膊,一张放大的狐头赫然近在咫尺,野兽略带腥气的鼻息喷在脸上,唬得他猛地后退一步。 第29章 秘而不露9 - 渣攻居然暗恋我[重生] - 夏汭生 那只硕大无比的狐狸头只一个头悬在半空中,其下空落落的,没有四肢亦没有躯干,狐狸青白的眼珠转了转,吐出人话。 “赫连璧?你的王?” 辛沉猛地瞳孔骤缩,心神剧烈震颤了一下,等他一个愣神反应过来,哪里还有狐头的半点身影。 不光狐狸没了,辛沉回过身,四周张望一圈,确定了一件很不幸的事:偌大草原上,只剩他孤身一人。 “东方兄?姬广丹?”辛沉喊了两声,回应他的除了沉寂,还是沉寂。 辛沉站定不动,觉出些慌乱来,他暗中攥紧了袖中藏雪,妖神鞭似乎感应到主人的不安,鞭梢传递着微微的暖意。 “白往之,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辛沉冷然出声,此刻若是有认识的人在场,定会一眼觉察出辛沉周身气场的改变。平时吊儿郎当插科打诨的辛相总算认真起来了。 “你不是狼王之子,你是谁?”空中传来之前男子的声音,听声源,空灵得似乎远在天边,真切得又仿佛近在耳际reads();。 辛沉淡然一笑,大方承认,“我非狼王之子,那又如何?” “既非狼王之子,妖神鞭藏雪为何能认你?”男子的声音透着一丝疑惑。 “这此中是何缘故我怎会知晓?我也不能直接问它,你说对吧?”辛沉紧了紧缠在小臂上的藏雪,白往之怎知藏雪在他身上? “妖神神器一旦被祭出,四大妖王便能感知到它。”似乎看出了辛沉的不解,白往之解释道。 “你把我们困在此地,意欲何为?”难道是为了抢神器? 对方久久没有回应,辛沉保持着异乎寻常的警惕,防止任何突如其来的暗器或冷箭,敌在暗我在明,形势大大不利。 “五千年了……”消失的声音又突然响起,“这一次,不知是否赶得及阻止。都要看你们的造化了。” “阻止什么?”辛沉问道。 “既然妖神鞭选择了你这个变数,孰对孰错,我尊重她的选择,你只能代狼王的不肖子走这一遭了。”白往之答非所问。 辛沉听得云里雾里,不知该作何反应,走一遭?什么遭?好遭坏遭?最膈应这种说话露一半藏一半,装神弄鬼的人了,辛沉急得转了一圈,直觉告诉他,不会是什么好差事在等着他。 辛沉跨出一步,还愈追问下去,身遭场景却突然走马灯一般变了又变,最后定格在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地方。 睁眼一片昏暗,潮湿阴暗的气息扑面而来,混杂着腐朽糟烂的低落,左手边的墙壁上有两个巴掌大的狭窄窗口,下午并不刺眼的阳光透进来,落在青石地面和那一身尚算整洁的囚服上。 辛沉苦笑,这个天牢牢房里的一点一滴他都铭刻在心,人生的最后时刻他就成天待在这里对着阳光投下的影子发呆,偶尔跟狱卒大哥谈谈人生,或者跟隔壁间关押的犯人隔着墙喊喊话,而很多时候,他什么也不想,就盯着光秃秃的青石板上的光影,仿佛盯得久了,他就能思考出,赫连璧为何选择不信他。 垂首看了看自己的手,这不是辛离陌的那双手,左手食指与拇指中间有一道狭长的疤痕,这是辛沉的手……辛沉轻轻颤抖起来,这是自己的身体?不对,本相早已吹灯拔蜡了,这副皮囊早已零落成泥碾作尘了,这分明是生前的景象……难道是幻觉?他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疼痛准群无误地传送到大脑,无比真实。 他忽地有些迷茫起来,到底何为真何为假?他借尸还魂是黄粱一梦还是切实发生的事?虽然借尸还魂还借的是妖尸,简直就像白日做梦般匪夷所思,但若说真的是梦,他又有些佩服起自己的想象力来,竟能凭空想出燕泽、东方这些人物来。 庄周梦蝶,到底何为庄周,何为蝶?辛沉一屁股坐下来,沉思。 一直到日落西山,牢房里的温度明显低了下来,辛沉依旧毫无头绪。他觉得似乎忘记了什么,但他又不知道自己到底忘记了什么。 牢头大哥给他送来了晚饭,还偷偷加了根鸡腿。 辛沉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发觉了不对劲,前世里他虽然跟这位热心的牢头大哥很熟,受了他很多照拂,可从没有吃到过他给的鸡腿。 他默默啃着泛着油光的鸡腿,眼里晦暗不明。 这到底是幻境,还是还没发生的事实? 他敲了敲墙壁,隔空喊了句:“李老,劳烦你告知我一声,今儿个是什么日子?” “怎么,大日子到了?”隔壁传来一声苍老却透着俏皮的声音reads();。辛沉挺喜欢这个因为多年贪污受贿逮进来的老顽童,他在这天牢里一待就是十年,却每天都很高兴。 “这不还没呢吗?我就是问问。”辛沉道。 “差不多……初七吧。”李老有些迟疑,毕竟吃牢饭的没几个能记得清今日是何年马月。 初七?辛沉心里咯噔一声,初八就是他行刑的日子,这么说来,他已经面过圣了?也指着赫连璧痛骂过一顿了? 辛沉有些后悔,当初自己怎么就那么冲动呢?要是忍一忍,还能活到秋后呢! 吃完饭,辛沉百无聊赖地躺在石床上,翘着二郎腿看着如练的月光洒进来,他又回复到了什么也不想的状态。肚中饱饱,脑袋空空,甚好甚好。 正当他晕晕乎乎快要去会周公之际,牢门处突然传来铁链悉悉索索的刮擦声,辛沉勉强睁开眼。 先是看到一位执灯公公走进来,把宫灯放在那张四条腿儿缺了一条的木桌上,随后后退着退了出去。 辛沉盯着大敞的牢门,似乎有预感下一秒会出现的是何人。 九五之尊,赫连璧。 一身玄色龙纹袍,未着冠冕,漆黑的长发高高束在金冠中,绣龙袍上金线勾勒的蟠龙张牙舞爪,硕大的龙眼盯着辛沉,盯得他不得不下跪。 “参见皇上。”辛沉听到自己的声音道,他挺直了腰背盯着那人腰间的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绦,不肯俯身那人脚下。 他听到头上的人淡淡地叹了口气,一双有力的大手扶过他的肩膀,将他半托起来,“浮深,你为何就是不肯服个软?” “皇上可是在说笑?这是微臣服软便能平息的事吗?”辛沉轻笑一声,垂首不看那张威严阴鹜的面孔。 “你若是认错,朕大可既往不咎,为你重塑身份,改头换面,这宰相你不做也罢。”赫连璧的声音冷硬下来。 辛沉嗤笑一声,“认错?微臣有何错可认?造反?呵呵呵……” 他阴不阴阳不阳的笑彻底激怒了赫连璧,赫连璧一把箍住他的下巴,额角青筋暴动,“朕的江山就是你的江山,你到底何苦要处心积虑地暗中谋划?你若开口要,朕给你就是!!只是为何要欺骗朕!” 辛沉下巴被捏得生疼,他深深地看进癫狂的男子眼里,道:“你终究不肯信我……” 赫连璧一把甩开他,嫌恶地擦擦手,“你参与造反一事,刑部、御史台、大理寺,三堂会审,铁证如山,那凿凿的证据现在就摆在朕的龙案上,你要朕如何信你!” 辛沉瘫坐在冰凉的地上,不发一语。 赫连璧站了良久,抬脚离去。 “你为何送我鱼戏莲、蝶恋花、竹梅绕?”辛沉突兀开口,这句话里,没有皇上尊称,亦没有微臣贬称,只以你我这大不敬的称谓说话。 赫连璧的背影明显一颤,他转过身,拧眉看他:“你不是自诩绝世聪颖吗?何不猜上一猜?” 低沉的嗓音似乎勉力压抑着什么。 辛沉勾起唇角,扬起那张倾城绝色的脸,痞痞笑道:“我不猜。” “韫轩,带我走吧。”他道。 第30章 秘而不露10 - 渣攻居然暗恋我[重生] - 夏汭生 韫轩,是大宣朝皇帝赫连璧的字。 知道的没几个,知道仍敢唤的更没几个。因为这字,说到底是平辈之间的称呼,称字代表的是一种平等的地位和关系。而谁敢不要命地和皇帝谈平等呢? 自从太子夭折,经历一系列惨烈的皇子夺嫡戏码,阴谋阳招,暗箭冷枪,能使的都使了,赫连璧顺利由皇三子登基,当上皇帝之后,称字即属僭越之罪,辛沉就再没有叫过韫轩这个字。即使赫连璧说,四下无人时,大可不必拘泥随意唤,但是到底君臣有别,身份云泥,辛沉不敢。 可今日,他莫名其妙地胆儿肥了起来,可能是因为那个亦真亦假冗长的梦,也可能是因为现在这个亦真亦假诡异的现实。辛沉觉着,或许他可以换一种活法儿,如果不硬拼着那口怨气死得轰轰烈烈,退一步,事情又会怎么发展呢?他的好奇心又蠢蠢欲动了。 赫连璧脸色阴晴不定,漆黑的眸子里风云变幻,怔怔地盯着辛沉,不知在思量着什么reads();。 辛沉迎着他的目光,心道,古狱使长得比赫连璧还俊俏些,看惯了古不语面无表情冷淡疏离的样子,再看赫连璧这副时刻阴沉着脸,活像别人欠了他八辈子债的尊容,一下子还真有些不适应。 不过,本相可能上辈子真欠了他什么债也说不定哦,辛沉歪着脑袋,居然真的认真思考起来。他忽地扑哧一声笑出来,觉得自己现在脑海里蹦出的各种神神叨叨的念头甚是滑稽。 “你承认逆谋了?”赫连璧眼里的惊讶之色不啻于他刚刚听说辛相谋反的那一刻。 “认了认了,反正不认也是死路一条。”辛沉拍拍屁股从地上爬起来,形容有些猥琐地打着商量,“本相认了,你说帮我改头换面的事还作不作数?” 赫连璧看着他吊儿郎当的模样,完全无法把这人和清晨那个指着自己鼻子痛骂的辛相相重合。 “你在耍什么花样?”赫连璧危险地眯起眼睛。 “诶?我说你这人,本相不认罪,你说我欺骗你;本相伏法认了,你说我暗藏祸心。你到底要本相怎么样吧?给句痛快话。”辛沉此刻没大没小,蔑视皇威的模样,死一万次也够了。 赫连璧不言不语,面色铁青。 “要不,微臣给您支个招?”他猛地欺身过来,距赫连璧极近极近,他微微侧头,吐息如兰,沉声道,“皇上不是心悦微臣吗?不如把微臣充入后宫?” 说毕,大笑起来,笑声听来异常刺耳,“堂堂大宣朝的君王,竟有分桃之癖?你让天下百姓如何看你?” “够了。”赫连璧阴鹜的眼神攫住他,整个人笼在阴影里,周身不加遏制的杀意令人胆寒心惊。 “朕,朕对你的心意,你可以装傻充愣,可以视若罔闻,但你不可随意践踏鄙夷……这些年……” 赫连璧激动的话语在这逼仄晦暗的天牢里戛然而止。 辛沉轻轻抱住他,仿佛抱着他梦寐以求的金山银山,他的手掌绕到背后拍着怀中人僵硬的脊背,似乎哄着半大孩童。 他叹了口气,“若是君心似我心,若是君心如明镜,若是非吾自多情,若是入梦不再醒,我愿背负天下骂名,奔赴你余下半世浮生。皇上,你可愿收了微臣?” 是夜,辛沉神不知鬼不觉地出了天牢,进了一座别院。 第二天传来辛相被凌迟的消息,不知是哪个不幸的替罪羊。 这座别院里,栽满了月桂树,只不过都没长成什么大气候,不如宰相府邸里的那些枝繁叶茂,树影婆娑,有些竟还是小树苗。 王公公说,这些月桂树都是由圣上经年,每隔一个月就来亲手栽下一棵,才能有如此景象。 王公公还说,刚开始栽下的月桂树不知为何都活不成,圣上特地找来相关种植的书籍,折腾了好些日子,才活了。 王公公又说,圣上前些日子大动肝火,下令砍了这些月桂树,可临了到了执行的关头,他又急匆匆赶来拦下了。 辛沉抬头望着那满庭院的树,张了张口,不知该说些什么。他觉得胸腹里溢满了温热的液体,一荡一荡地冲击着敏感的神经,发酸发麻,隐隐透着一股腻腻的甜。 他对着月桂树沉思,一沉思就是一个月。 赫连璧一个月没现身reads();。 王公公倒是一天三趟来得格外的勤,院门外的侍卫也日日夜夜驻守着,十分敬业。 该不会这辈子都软禁本相,然后老死不相往来了吧?寻本相开心呢吧?辛沉想。 这个念头还没想完,赫连璧就出现在了圆形拱门处,静静地望着四仰八叉坐在门口台阶上晒太阳的他。 打眼望去,此刻的赫连璧跟古不语有些像,没了戾气和煞气,脸色苍白,身形消瘦了不少,下巴上泛着铁青的胡渣,眼里闪着类似于愧疚和恐惧的光芒。 乍然看到他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辛沉心里有些揪得疼。 他站起身慢慢踱到他跟前,赫连璧的目光有些躲闪,不敢直视他。 “可是水落石出了?” 辛沉拉起赫连璧垂在身侧的右手,赫连璧轻颤了一下。辛沉慢慢掰开他泛白蜷曲的手指,五根手指的指腹都被摩擦地破了皮,血丝渗出来,红得刺眼。 赫连璧自小就有个坏毛病,心情不好就去校场拈弓射箭,不射满五十次正中红心,绝不弃弓。弓弦韧性极大,他又不喜佩戴扣弦的玉谍,时常被弓弦勒伤破皮,然后满手鲜血淋漓地来寻辛沉,颐指气使地让他替他上药。 时间长了,新皮覆盖旧皮,那五根手指上便起了薄薄一层茧,轻易伤不着,于是之后很长一段时间,辛沉都没再替他上过药。 “这次恐怕不止五十次正中红心了吧?”辛沉掏出手巾,替他擦拭污血。 赫连璧好像不知道疼,受伤的手猛地用力,一把捞过他,紧紧揽入怀中,倾注所有气力,要把他揉进身体里。 “没有,今日一次都没正中红心。朕拉弓千次万次,都没射中一次那一点红心。”赫连璧埋在辛沉的脖颈,闷声道。 辛沉感觉到颈间一阵凉凉的湿意,想伸手推开他察看,却被死死按着挣脱不开。 “你……哭了?”辛沉觉得他此刻的嘴脸应该挺欠扁的,因为他发现赫连璧哭了,多稀罕一事儿啊嘿! “查出来高太傅伪造人证物证,潜入你的府邸放好提前伪造好的通敌文书,再与大理寺卿合谋,令我亲眼看到……” “别说了,既然查出来了便好。”辛沉打断他的话,他一点都不想听到自己如何沉冤得雪,他只想抓紧每一分每一秒与赫连璧共处的时间。 “高太傅对朕来说,亦师亦友,朕竟从未疑心过他!而朕居然疑心你。幸亏……幸亏,”赫连璧突然变得激动起来,周身震颤不已,“幸亏凌迟的不是你,否则,朕恐怕……朕恐怕会被自责吞噬殆尽,独活不了。” 辛沉环着赫连璧窄腰的双臂蓦地一僵,“皇上,你是九五之尊,是大宣朝泱泱百姓的君王,怎可轻易言死?” 赫连璧轻嗤一声,“如若为你,如画江山可弃,金口玉言可逆,生死之交可毙,刀山火海可替。” 每一句话都像是锋利的刀尖,狠狠地在辛沉心头剐过,辛沉双臂紧了紧,扬起头,在那人扎人的下巴上落下一吻。 如同蜻蜓点水,蝶翅轻颤,刚触及便分开,辛沉舔了舔唇,入口一片苦涩的咸味。咸味进了口里,顺着咽喉进了胃里,又由着血液滑进心田,那里新伤旧伤,伤痕累累,被咸味浸了,剧烈地抽痛起来。 这就是……你的遗憾,你的*,你想要的另一种结局,另一种人生吗?辛沉? 第31章 成神之路1 - 渣攻居然暗恋我[重生] - 夏汭生 二人携手并肩坐在石阶上,望着满院参差不齐的月桂树reads();。 辛沉心道:栽得真丑,左边严严密密一丛,右边稀稀拉拉两棵。 坐得久了,他的腰又开始隐隐作痛,索性身子一歪,躺倒在那人的大腿上,枕着行龙刺绣绛纱袍,他找了个惬意的姿势,仰面眯缝着眼盯着上方人的下巴轮廓,和凸起的喉结。 风声鸟鸣,岁月静好,他只想一直这么躺下去。 晌午的阳光有些刺眼,赫连璧伸出那只刚刚包扎了的右手,横在辛沉面庞上方,手的阴影投在辛沉的上半张脸,辛沉睁开双眼。 “韫轩可知,明天是什么日子?” 赫连璧收回放空的目光,低下头,眼里满是宠溺。他笑道:“浮深可是在考验朕?难道是你的生辰?” 辛沉眼神一滞,眸光暗了暗,轻勾起唇角,阖上眼。 “你从未记得过我的生辰。”他静静地道,随后自顾自讲了一个冗长的故事。 “舞勺之年,先帝五十寿辰,父亲带我一同入宫朝贺。对了,陆域那小子也来了。我们在后花园第一次遇见了皇三子赫连璧。” 辛沉迷离的眼神,似乎陷入了古旧的回忆。 “那时候,你可真惨,抱着头被几个孩子围殴,那些孩子比你大的有,比你小的也有,拳打脚踢丝毫不留情面,嘴里还在骂骂咧咧。你也是真窝囊,被揍成那样了也不还手。本相自小最鄙视见死不救,又好管闲事,实在看不过眼便拉着陆域,把那群以多欺少的半大孩子都胖揍了一顿。后来才知道,自己顺手救了个三皇子,也知道了自己揍了一堆的皇子。现在想来,胆子也是真大,把皇帝几个儿子打了个遍,说来也是丰功伟绩一件。” “长大后我才明白了,那日那些皇子边揍嘴里边不干不净骂的‘狗杂种’是什么意思。坊间流言都说,你不是皇帝的亲儿子,乃怡妃与侍卫私通所生。这不清不楚的事儿,谁能拍着胸脯断言呢?但有些人哪怕存着一丁点的疑心,就死也不信。如此说来,我倒是愿意信你就是先帝亲生,就冲疑心深重这一点,你们爷俩儿也跑不了。” 辛沉扯着扯着,自己也觉得扯得太远了,好像要把上辈子没说的,没来得及说的,没敢说的,都竹筒倒豆子一般一股脑儿都说出来。 他顿了顿,继续道:“那天帮你赶跑了揍你的皇子,你就此赖上了我,三天两头地往我府上跑,我虽不喜,可再不济你也是个皇子,我也不能直接赶你走,顶多也只能对你爱搭不理。你这人吧,从小就性格刁钻,还十足地没有眼力见儿,也从来看不出来别人是在敷衍你还是真心待你。” 赫连璧握着他的手,大拇指轻轻摩挲着他虎口的那条伤疤,安静地听着。 “有一天,你抱着个青花瓷的花瓶来了,把花瓶往我怀里一丢,就一脸期盼地瞪着大眼睛瞅我,那样子就像是我府上的阿黄,扔个骨头他捡回来就吐着舌头邀功一般。那日偏逢我心情不佳,前些天刚被醉阳楼的晴姑娘给拒了,简直伤心欲绝,正借酒浇愁愁更愁,你就撞上来了。” 辛沉满是怀念地眯眼笑了笑。 “本来那些年被你跟屁虫一般地跟前掉后,甩都甩不掉,心里不大痛快,见着正主,更是火不打一处来,就一扬手把怀里的花瓶扔了出去。那花瓶倒也结实,骨碌碌滚了几圈,只在门槛上撞破了瓶口一点。刚扔完,我那心里就后悔了。眼看着你眼眶就红了,气得嘴唇直抖,我一看大事不好,就连忙弯腰去捡,你非拦着不让,说是扔了就扔了,扔了就再也捡不回来了。” “我哪儿知道你当时是什么意思啊?也没在意那瓶上的纹案。只觉得,这孩子从来没跟人示过好,这第一次赠人东西就被人摔了心里怕是得不好受,所以说什么也要捡回来reads();。这一推一搡的,手就被破瓶口划了好长一道口子。一看见了血,你就慌了神,便也不跟我抢了。” 辛沉举起左手,端详着那条几乎淡而不见的狭长的疤。 “赌了一会儿气,你突然问我,记不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 赫连璧的手突然颤了一下。 “我自然是不记得。你说,今天就是三年前你在御花园第一次遇见我的日子。以后每一年的那一天,你就送我一样东西,或是古董,或是金玉,因为你知道我爱财,必定舍不得丢。” “明日,就是那一天了。”他轻声道,“你又打算送我什么呢韫轩?蝶恋花这些都送过了,这次总该轮到鸳鸯佩了吧?” 身下的人没有反应,周围的景象换了又换,辛沉看着月桂树一棵一棵地隐去,手上温热的触感逐渐消失,深吸了一口气。 他拍拍衣摆站起身,周遭的景象转换完毕,回到了那一片荒芜的平原。 “恭喜辛少主,你是第一个走出妄城的。”一旁恭敬而立的白濯作揖道。 “妄城?” “妄,乱也。进入妄城之人,会遵从本心的贪念魇心或无法介怀的执念,自己替自己营造出虚妄的幻境,满足自己此生一切的贪嗔痴。” “进去的人都会出来吗?”辛沉问道。 “视情况而定,有些人出来得较早,比如辛少主,只花了一炷香的时间不到;有些人摆脱得吃力些,可能花上个几天几夜到一年半载不等;也有人,一生都被困在里面,与虚妄相伴永久。”白濯平淡的语气,事不关己的表情,令辛沉想二话不说先揍一顿再说。 他按捺下叫嚣的内心,尽量温和地道:“那要是,我那两位兄台出不来,该如何?” “这个,看个人造化。执念不深,妄城自然困不住他。若是出不来,只能怪他勘不透妄念,弥足深陷。” 辛沉搓了搓手。东方君羡他倒是不担心,姬广丹他就没什么把握了,一眼看过去就是个颇有故事的人,执念?他对红色的执念简直非同寻常,无人能比啊! “啊,对了,方才垌外你身边那个青衫执扇的儒雅男子,不知怎的竟跟了过来,误闯了妄城。”白濯想了想,觉得这件事还是要通知一声。 青衫?执扇?儒雅男子?燕泽?! 辛沉心下一凛,他跟过来作甚?难道是怕我遇到什么意外? 等来等去,东方君羡出来了,一脸铁青,气得差点鼓胀成一个胖葫芦,他瞪着白濯的眼神,甚是阴森可怖,似要将其万箭穿心。白濯丝毫不为所动,负手望天。 现下就剩姬广丹,和……燕泽了。 辛沉更烦躁了,直觉告诉他,燕泽比姬广丹还要危险些,指不定就成了白濯口中那种一辈子困死在里面的人了。 东方君羡也一脸忧色,“离陌,广丹……情况估计不容乐观。” 辛沉心里哀嚎,燕泽是大大的不乐观啊!他想起初见燕泽时燕泽看他的眼神,越想越是胆战心惊。 “东方兄……”他悄悄拉了拉东方君羡的衣袖,使了个眼神,朝白濯努努嘴。 东方君羡平日里虎头虎脑一根筋,关键时刻倒也机警,瞬间明白了辛沉眼神里的深意,不动声色地点点头。 第32章 成神之路2 - 渣攻居然暗恋我[重生] - 夏汭生 辛沉从所谓妄城里一出来,就注意到了白濯手上一块类似九宫八卦阵的铜盘,由于造型别致,他有意无意地多瞄了几眼。 铜盘四周的边缘镌刻着诡异符文,看着就不祥,像是某种禁术的禁断咒语。 刚刚东方君羡从妄城出来的那一刻,辛沉眼尖地看到铜盘散发出微微的金黄色光芒,被白濯用宽袖悄悄遮挡住。 直觉告诉他,这个铜盘,跟妄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东方君羡这厢甫一点头,辛沉眼里闪过精光。他猛然出手,电光火石间,藏雪嗖地出袖,如灵蛇般卷住白濯的脚腕,用尽全力一拉,这招偷袭有点不君子,但胜在出其不意,白濯脚下一个趔趄。 眼见白濯的身形几欲着地,他偏偏凌空一个转身,只手撑地,一个缓冲,人便挣脱了妖神鞭浮到半空中。刚准备松一口气,背后突然袭来凌厉掌风,白濯略一偏头,轻巧躲过。 “二位少主,此举乃何意?”他身形诡谲,不费吹灰之力地躲避着东方君羡重若千斤、快如闪电的连环拳,接连锤不到实物上,东方君羡心头火起,一声怒喝,抬腿就是一脚,白濯双手交叉护在胸前,硬生生挡了回去,连退数步reads();。 辛沉搓着手,笑得一脸和气生财,“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借你手上那枚铜镜一用,我们的朋友在里面,出来混的,义字当头,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他一边笑着商议,一边毫不客气地甩着手中藏雪,为东方君羡助阵。 白濯冷淡的面上扯出一个生硬的笑,很显然,他不太擅长应对辛沉这种笑里藏刀的人,“不是我不给你妄镜,此物对你们百害而无一利,若是心魂被摄了去,后果不堪设想。” 闻言,辛沉住了手,也招呼着打红了眼的东方君羡先停手。 “阁下此言何意?”辛沉挑眉问道,这铜盘看来大有玄机。 东方君羡虽赤手空拳,招数看上去毫无章法,凌乱不堪,似乎全凭着主人一鼓作气一通乱打。实则暗藏玄机,下一招总会出现在难以估摸的地方,角度刁钻,防不胜防,加以辛沉在旁协助……白濯微微安抚下有些急促的呼吸,顿了顿,自怀中掏出那只光可鉴人的铜盘。 辛沉眼前一亮。 “此乃妄镜,”白濯道,“乃进出妄城的媒介。自妄镜中能看到城中人自己给自己制造出的幻像。” 辛沉、东方君羡闻言,此刻的脸色都好不到哪儿去。一想到自己方才在里面的糗事,居然还有个人在外兴致勃勃地观摩,辛沉的老脸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搁,心里大骂,这玩意儿不知道是哪个倒霉催的发明出来的! 白濯丝毫没有注意到二人黑得跟锅底似的脸色,继续道:“自妄镜中看旁人幻像,切忌不可多言、不可出声提醒。” “那要是没忍住开了口呢?”东方君羡急道。 “便会卷入那人的妄城中,若是那人不信你,只信自己的幻像,你便再也无法出来,只能陪他一起困在其中。”白濯似是忆起了什么往事,语气低落下来,眼中闪过一丝哀恸之色。 又是一个有故事的人,辛沉在心里嗟叹。 “所以,在下奉劝二位,还是在外静观其变就好。”白濯欲收回妄镜,辛沉三步并成两步上前一把按下。 “知道阁下为我们着想,您的好意在下心领了。我不多嘴,就看一眼可好?”对上辛沉一双满是恳求之色的淡金色瞳眸,白濯张了张口,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把妄镜递给他。 辛沉欣喜地用双手接过,掂了掂,没啥特别的感觉,就是……挺沉的,用料估计挺足。他用衣袖擦了擦正中光滑的镜面,眯眼看去…… 不看不要紧,这一看手上一抖妄镜差点落了地。 “咳咳咳,”他拿袖子遮了遮,半侧过身子挡住了东方君羡想凑过来一探究竟的脸,他抽了抽嘴角干笑,“东方兄,此乃我与燕长老的私事,你看……” 东方君羡不明所以地瞧了他一眼,后退了两步。 哎呦我的亲娘哟,辛沉背过身满面愁苦。 方才一眼瞄过去,入眼便是一幅活色生香的活春宫,唬得辛沉老脸一红,一时间惊慌失措不知该如何自处,尤其是,当他看见红色帷帐里的两具赤条条、光溜溜纠缠在一起的身子,是燕泽和他,哦不,是燕泽和辛离陌的时候,他这脸上颜色,更是一言难尽了。 他垂首看了自己宿主一眼,再看看镜中承欢身下一脸痴迷的燕泽,心中五味杂陈,自己这是造了什么孽啊……活生生拆散了人家一对苦命鸳鸯…… 转念一想,不对,又不是他杀的狼兄,他只是趁人家死了借了个躯体罢了reads();。哎呦,也不对,自己这天天顶着人家意中人的皮囊招摇过市,人家想不触景伤情,想彻底斩断情丝都难,这不是不停地在往人家还未愈合的伤口上撒盐吗?辛沉越想越觉得愧疚,越想越发觉得对不起燕泽。 镜中情景转换得飞快,辛沉看着他们二人形影不离,又是泛舟湖上、踏青野游,又是共修法术、打骂嬉闹,白日里蜜里调油,夜里颠鸾倒凤,日子好不惬意。而燕泽在妄城里越是恩爱有加,辛沉在外越是胆战心惊。完了完了,在这样下去,出得来才是见了鬼了。 “离陌,你方才可听得有人说话了?”燕泽猛地转过头,疑惑地问向身旁一身宝蓝色精美华服的辛离陌。 辛离陌手下剥橘子的动作微微一滞,扯开一个邪气的笑,“没啊,泽儿可是这几日身子虚了,出现幻听了?” 燕泽想起前几日晚上确实过于劳累,儒雅的脸上泛起异样的红晕,用扇柄敲了敲辛离陌光洁的额头,眼里敛了柔光,嗔笑道:“你知道就好,还是稍加收敛些罢。” 辛离陌一把抓住作乱的折扇,凑过身子道:“为夫如此卖力,还不是为了讨泽儿欢心?” 辛沉的心魂飘在他们身后的半空中,哭笑不得地听着二人令旁人面红耳赤的闺房密话,只想捂住耳朵,自戳双目。 心中默念,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方才他一个激动,朝着镜中大喊了一句:燕长老,你的少主是假的!别沉湎其中了,快些醒悟吧!然后……就被不出所料地吸进来了。 望着那一对儿琴瑟和谐的苦命鸳鸯,辛沉无语望天,看这情况,要想出去,怕是……任重而道远啊。 两人调笑了一会儿,辛离陌端详着手中夺来的折扇,刷的一下打开,其上水墨丹青,楞地眼熟。 辛沉一看那扇面,倏地眼前一亮。 这是被陆域一把邪火烧成灰的那只折扇!事情总算有了转机,这露的马脚不可谓不大啊!燕泽啊燕泽,瞧见没,这把扇子早就没了,这一切都不是真的!辛沉狂喜,在心里呐喊。 燕泽却丝毫不以为意,眼神不在扇面上多做片刻逗留,温和地笑道:“你许久未同我作扇面画了,今日非要来一幅,否则我定不依。” 辛离陌一口应下。 这不太对……辛沉纳罕,以燕泽平日里谨慎精细的性子,这么大的纰漏绝不应该看不出来才对,他眼神愈加纠结地看了燕泽一看。 燕泽此刻歪着身子半倚在榻上,盯着案前为他泼墨作画的辛离陌,眸里一片暗沉,叫人看不出里面蕴含的是何情绪。不管是何情绪,都并不迷茫和……幸福。 辛沉忽地想起自己身处妄城里的时候,曾有过的念头。 他躺在那人的腿上曾想过,既然风声鸟鸣,岁月静好,何不一直这么躺下去? 只是,那人于他是王,却未必是郎。他心中始终存着芥蒂,假的便永远成不了真,那又何苦甘愿被自己的谎言所欺?但是,于燕泽而言,他与辛离陌两情相悦、童叟无欺,偏生阴阳相隔,在幻境中若真能骗得了自己,倒也不必计较真假。 想到此,辛沉有些明白过来燕泽的所作所为,他该是早看出来了,只是仍在自欺欺人,希望能换得片刻温存罢了。 辛沉的心沉了下来,觉得眼前的场景越看越是苦涩,苦味浸透四肢百骸,竟生出些触目惊心之感。 第33章 成神之路3 - 渣攻居然暗恋我[重生] - 夏汭生 辛沉的心魂飘荡在他们二人身后,足足飘了有月余,他也就那么静静地跟着,既不出言提醒,也不发声规劝。 他在给燕泽时间。 闲来无聊,他曾经一个人飘出过很远,只是这妄城是燕泽的妄城,只围绕着燕泽而转,离燕泽越远,周围的事物便越模糊,到后来,天地就是混沌一片,仿佛在明目张胆地告诉你,对,没错,这就是幻境reads();。 若是妄城能够勘破人的执念,以执念为生,幻化出本心隐忍压抑的*,而这个潜藏的*或许本人都不自知。那么这妄城,与其说是一道险关,不如说是在教你直视内心的症结,把心剖开来审视一番,到底你在无谓地期盼什么,你真正渴望的是什么,午夜梦回你因何而辗转难眠,正常的举止下你究竟掩盖着何种不正常的贪嗔痴恨…… 辛沉嘲讽地扯扯唇角,转身飘向“雪狼堡”。吾等本就身处三界之内,对凡物或多或少皆有执念,就看这执念是深是浅,深有多深了?燕泽,是时候该出来了。 等辛沉鬼鬼祟祟地从隔窗摸进“陌上轩”,眼前场景唬得他心魂都变暗了几分。 哎呦我的娘诶,燕长老,没看出来你还有这等隐秘的爱好,本相当真是错看了你啊! 榻下,燕泽□□着上身,手肘半撑躺在地上,肤白胜雪,墨发未绾未系,垂在胸前,落到地上。精致突出的锁骨,流畅的腰线,紧致的小腹……辛沉捂上眼,不对,眼下情况不能捂上眼! 只见燕泽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抬眸,桃花眼含笑,薄唇轻挑,一副……很享受的样子?辛沉在心里跳脚,这算是个什么鬼嗜好?!燕长老啊,你没看到辛离陌手里那把剑就抵在你喉结上吗?这稍微一用力,手一送,你就一命呜呼去见阎王了啊!看你表面翩翩君子,没想到私下里这么……别具一格? “为何这么做?”辛离陌满脸悲愤,淡金双眸里闪着血光,咬牙切齿道,一脸见了杀父仇人的表情。 “是我有愧于你,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燕泽依旧温润儒雅,柔和的声线吐着令辛沉胆寒的话。 什么叫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这走向不像是床笫之欢啊!辛沉总算觉出些不对劲来。 “有愧于我?你愧对的不是我,你愧对的是整个妖狼族!”辛离陌已经出离愤怒了,手抖,连着架在燕泽脖子上的那把长剑也在抖,这一抖,便划出一条血印,辛沉觉得自己需要一颗清心丸。 燕泽深深看了辛离陌一眼,那一眼里有痴迷、痛楚、绝望,然后尽数敛去,再阖上。明摆着的,慷慨就义,生无可恋。 别啊,你这一死,本相也要跟着你一道,困在这妄城里做孤魂野鬼了啊!好像也不对,本主死了,本主的妄城还在吗?妄城只会遵从本主的内心愿望走的话,燕泽这是在自求死路?这是造的什么孽哟,都想不开殉情了…… “燕长老。”辛沉总算沉不住气现了身。 燕泽猛地睁开眼,看到辛离陌身后半透明的漂浮着的人,那人一双丹凤眼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生的俊美极致,明明是陌生的面庞却让他心生熟悉之感。 看燕泽一脸疑惑,辛沉提醒道:“是我,辛沉。” 辛离陌显然无法看见辛沉,他挥剑就欲砍,燕泽猛地用食指与中指夹住落下的剑刃,“你怎么会在这儿?” 来帮你摆脱幻境啊兄台,辛沉翻了个白眼,只是没料到不是你摆脱不了而是无心摆脱…… “燕长老,你要是死在这虚幻中,本相也出不去。”辛沉择叶子去根,挑最重要的说。 燕泽默然垂眸,一边思虑着什么一边躲闪着辛离陌的攻击。 “你若是一心寻死,出去再死也不迟。”辛沉痞笑,言外之意,要死也别拉着他垫背。辛沉知道,把自己的命拖进来,燕泽定然不会不顾他的存亡,而只要出得妄城,这份殉情的心思也就会淡了。 果然。燕泽左手轻勾,榻上的青衫落回身上,凭空而现的折扇一挥,辛离陌手中长剑被掀飞,他怔然望着忽而冷淡疏离的燕泽,有些不知所措reads();。 “离陌,我以后再来陪你,等我。”燕泽朝他扯开一个如沐春风的笑。等我,等我了结所有的事,你再杀我也不迟。 妄城如风吹沙般慢慢褪去,燕泽完璧无损地出现在众人眼前,辛沉的心魂也归了位。 “有劳少主。”燕泽还是那个温文尔雅的燕泽。 但辛沉却不是原来的辛沉了,他复杂地看了燕长老一眼,白花花的*在眼前晃来晃去,有些无法直视燕泽。他撇开眼甩甩脑袋,尴尬地笑了笑,“燕长老乃我的左膀右臂,缺了你我这少主怕是做到了头。” 燕泽但笑不语,辛沉苦笑连连。两人极有默契地对妄城里发生的事闭口不提。 此时天都黑了,那厢姬广丹也出得幻境。 一出来对着白濯就是一顿撒气,白濯不与他计较,只防守不进攻。姬广丹墨绿的竖瞳全睁,看上去有些狰狞,他紧绷着脸,寒气逼人,手中红绫舞得飒飒生风,杀意盎然,红绫的末端系着闪着泠泠寒光的利刃,稍不留神就会被划伤。 “刃上有毒。”燕泽侧首,悄悄告诉辛沉,“蟒族姬家的穿心毒威震妖界,常被涂在兵器上,见血封喉,一击毙命。” 白濯自然也知道,所以他及其小心翼翼地避开红绫。 “表兄,得饶人处且绕,速速收手吧。”辛沉在下面仰着脖子劝架,你没看到白濯在让着你吗? “是啊,广丹,反正你也打不过他。”东方君羡就耿直多了。 姬广丹愤恨地瞪了他一眼,一道红绫朝他面门袭来,东方君羡跳了脚,骂道:“别胡闹了,这还有要事要办,想出气,改天你择个吉日来下战帖。让你打个够。” 姬广丹再怎么小家子气也不得不为大局着想,冷哼一声住了手。也不知他在妄城里都发生了什么,让他如此暴跳如雷。 白濯随后落地,气息平稳,“恭贺三位少主成功通过考验。” 辛沉连连点头,“得了得了,不打不相识,虚的就免了。这下总该让我们见白往之了吧?” “方才你们已经见过师父了。”白濯道。 “那个狐狸头?”辛沉诧异。 “非也,妄城即师父之魂灵所成。”白濯摸着手中妄镜,眼神迷离。 众人面面相觑。 辛沉也不管他是迷离不迷离了,急道:“你是说,白往之死了?就剩这一缕残魂了?” 那他们之前在角斗场遇到的九尾妖狐是谁? “是在下。”白濯似乎看穿了他心头所想,答道。 辛沉咽了口唾沫,“这么说来,是你绑架了我们三人的父亲?” 众人警戒,暗暗提气,握紧手中武器。 “非也,我与三位妖王素无恩怨,何来绑架一说?”白濯对陡然出现的紧张气氛毫不在意,气定神闲地道。 兄台,你这就不厚道了吧?又是假借狐王白往之的身份,又是引诱我们到此进那闹心的妄城,把众人耍的团团转,实在是难脱居心叵测的嫌疑啊……辛沉冷眼睨着他,暗中腹诽。 第34章 成神之路4 - 渣攻居然暗恋我[重生] - 夏汭生 “三位妖王想必也收到过相同的请帖。”白濯自怀中掏出一张玄黑烫金的帖子,扬了扬。 姬广丹一眼认出,“确是父亲那晚收到的。只是家父收到的那张,背面是一个斗大的鎏金蟒族族徽。” 白濯将请帖翻了个面,是狐族的九尾族徽,“每族族徽不同,那人显然很花心思地对应着临摹了族徽。” “里面是何内容,可否予我们看上一看?”东方君羡急道reads();。 “自然可以。”白濯双手奉上。 辛沉等人四个脑袋一齐凑过去。 白纸黑字。 “妖神不日将现身于平川,速往迎之。” 东方君羡把那一张白纸翻来覆去转了一遍,真就只这一句话,其他什么也没有。 “笔力劲挺,灵动流逸,浑然天成。好字。”辛沉抚掌道。 众人无视他。 “只这一行字?”东方君羡疑惑,妖神现身,他现他的就好,父亲为何如此匆忙,连夜奔赴平川? “只这一行字。”白濯点头。 “还望阁下明示。”燕泽敛衣作揖道。 白濯看了燕泽一眼,辛沉觉得他那一眼有些审视揣度的意味,再看看燕泽,没什么特别之处啊。 “诸位可知,妖神临世于你们各族而言,意味着什么?”他缓缓开口。 一问三人皆不知,辛沉就不必说了,东方君羡跟姬广丹也是相顾两茫然的神情。辛沉在心里嗟叹,这二位少主果然平日里只知道吃喝玩乐逗小倌倌儿。 余下一个略微知情的燕泽,也只轻摇折扇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既是妖神,妖界之神,必定一统妖界,岂容各族妖王分而治之?”白濯轻笑道。 三位少主面上一寒,原来他们跟妖神是站在对立面的?有你没我水火不容的关系? “请柬每五千年送来一次,前几次皆是有惊无险,妖神尚未成形便被四族妖王合力镇压。此次……”白濯眉间笼上点阴郁之色,“我王早在一千年前就驾鹤西去,眼下三位妖王下落不明,恐怕……” 众人默然。 “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何必苦苦阻挠妖神临世,我看妖界摒除隔阂,抛弃成见,一家亲的局面也挺好。”辛沉耸肩道。 话音一落,东方君羡跟姬广丹同时以震惊不已的目光看向他,“离陌。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姬广丹微眯起竖瞳,严肃的表情令辛沉顿时领悟到自己说错了话。 “哈哈哈,我就随口一说,你们别放在心上,别放在心上。”辛沉打着哈哈,想扇自己两耳光。他现在是狼族的当家少主,不是隔岸观火还嫌火不够大的辛相,顶着祖上基业毁于一旦的压力,怎么能说此等风凉话呢? “话可不能乱说,妖界一统,首当其冲要除掉的就是积威甚重的四大家族,其中利害关系,你当思虑清楚。”东方君羡突然摆出正经说教的兄长姿态来,辛沉只得唯唯称诺。 燕泽拍了拍他的肩膀,给他一个宽慰的眼神,辛沉欲哭无泪。怪本相,本相没有好好代入角色。 “当务之急,前往平川阻止妖神临世。”白濯总结道。 “可是,三位妖王在平川失踪,他们都摆不平的事,我们……”辛沉左右望了望,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动摇,满满的都是……不自信。 白濯看看这三个草包少主,无奈道:“比之三位妖王,我们有神器加持,胜算自然多几分。” 神器?辛沉蓦地抬头reads();。 只见白濯默念口诀,手中凭空而现一把剑,长剑锃然出鞘,比寻常的剑要宽上两分,剑身被一股柔和的白光包围,隐隐有寒气自剑身散出,“此乃由狐王六魂祭出的妖神剑玄冰。” “唔……”辛沉略微沉吟,也往袖中掏了掏,亮出藏雪,“此乃妖神鞭藏雪。” 余下三人难掩惊讶之色。 “你为何从不曾对我提起过?”燕泽密音入耳。 辛沉干巴巴地笑了笑,当时本相想将其占为己有用来防身的阴暗想法,还是不说了吧…… 东方君羡与姬广丹陷入了沉思,原来这传说中的镇族之宝是真实存在的,为何自己从未听父亲提起过? 因为神器的祭出方式很血腥啊……辛沉望着沉思的二人,摇摇头。 “二位少主,你们两族镇守的神器,妖神刀落雷,妖神戟焚电已被祭出,就在平川一带。”白濯收剑入鞘,面色平静如水地道。 辛沉瞳孔猛地骤缩,这岂不是意味着…… 二人闻言,不解地望向白濯。 “你如何得知它们在平川?”姬广丹狐疑地道。 “神器一旦被祭出,四大妖王便能感知到。”辛沉想起白往之那抹残魂曾说过的话。 “没错,此乃吾师转告。”白濯点头。 东方君羡这时脑子异常清晰,“阁下方才所说的祭出,是何意思?” 一语中的。辛沉扶额。 “妖神神器的祭出方式……唔唔唔……” 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辛沉突然蹿出,捂住白濯的口鼻就把他往一边拉扯,“表兄,东方兄,我与他有几句话要说,烦请稍等片刻。” “有何事不可当着众人面直言?辛少主,拉拉扯扯,成何体统。”白濯一把拉下辛沉的手,面上隐有怒色。 “阁下息怒。”辛沉连忙致歉,“有些话我觉得还是要提前串通一下,你方才说的祭出方式我也知晓,你现在告知他们二位,等于是告知他们二位妖王已无半分生机。” “那又何妨?迟早都是要知道的,长痛不如短痛。”白濯不喜人近身,皱着眉与辛沉拉开距离,不懂他为何要刻意隐瞒。 辛沉诧异挑眉,这白濯不光看起来不食人间烟火,内在竟也不通人情世故。 “恕在下冒昧地问一句,阁下除了师父是否再无旁的亲友?是否自小闭关修炼,少与外界往来?”辛沉转而问道。 “你怎知?”白濯眉间锁得更紧了。 废话,你这冷面冷心,绝情断爱的样子,瞎子都能一眼看出来这是从未真实体验过情感牵绊的人才会说出的混账话。 跟这样的人,跟他说什么得知亲人去世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这样的话,是完全听不进去的,因为他理解不了。 “我们不日要动身去平川,阵前失亲,大大影响作战的情绪,眼下,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在下建议这事还是晚些再告知他们比较好。”辛沉掂量着道。 白濯一心想着阻止妖神,维护狐族,一听此事可能对战役不利,随即不情不愿地应下了。 第35章 成神之路5 - 渣攻居然暗恋我[重生] - 夏汭生 地府近来人员有些变动,听说古狱使上头有人,擢迁了。 谢必安望着不远处新上任的妖界勾魂狱使,啧啧称奇,用胳膊肘戳戳身边的人,“黑黑,你觉着虽然冷淡但好歹长得帅的同僚好,还是热情如火但长相实在有碍观瞻的好?” 同样的黑衣黑伞,差别怎么就这么大呢? 范无救抽抽面皮:“长什么样有何干系?人不可貌相。” “自然有干系,”谢必安翻了个白眼,手中招魂幡抖了抖,“黑黑你要是长得跟他一样寒碜,我当初就不会搭理你。” 范无救转身:“我看古狱使倒是生得俊俏,你还是甭搭理我了,寻他去吧。” “诶,你说……”谢必安追上他,并肩而行,“古狱使被迁到哪儿去了?天庭?” “可能吧。”范无救兴致缺缺。 阴差被调任到天上当差,是莫大的荣幸,谢必安直了直腰板,他有个上面的同僚,觉得自己也莫名尊贵了起来,“我就说,第一眼看古狱使,就觉得此人非池中之鱼,天庭当差五百年就生仙骨,前途无量啊。” “我看未必……”范无救顿了顿,“离职调任那日据说是名女子来办的手续,按理来说,这事儿总该本人来。古狱使虽说人情淡薄,但三百年的同僚也不至于不当面告别,你仔细想想,可是许久未见着他人了?” “被你这么一说还真是……”谢必安咧了咧猩红的唇,抓住了他感兴趣的点,“女子?哪位女子?长什么样的女子?可算标致?诶诶诶?黑黑……等等我……难道是古狱使的老相好?” 天庭近来也发生了一件轰动的大事,众仙跟市井上的长舌妇一般,各个仙邸轮流转悠,议论纷纷,说是孤绝山上的那位回来了reads();。 孤绝山乃西箴君的仙山,地处天外极西,常年冰雪,彻寒入骨。作为远古四大真君之一,西箴君是最孤僻冷傲的一个,这点从他自己给自己的仙山取的名儿可见一斑,孤绝孤绝,绝顶孤寂。 五百年前,冷面冷心的西箴君在孤绝山窝得实在太憋屈,突发奇想,要下凡历劫。人家是远古真君,仙龄比玉帝老儿要大上几轮,玉帝自然没有不准的理,下凡就下凡吧,给你个皇帝当当。 只是没想到,西箴君把个皇帝当废了,成了亡国之君不说,还断了袖,深陷情劫不能自拔。大家伙儿都明白,下凡历劫,最怕碰到的就是情劫,一时半会儿扯不清,害人害己,众仙家以往或多或少都经历过一些,轮着劝慰真君想开点。 劝是劝了,没劝住。这西箴君凡间走了一趟,开了窍,从缺情少爱突变成了痴情种子,每天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不知又从哪里听说,可以封印记忆去地府当差赎罪,他就兴冲冲地去了,玉帝老儿拦都拦不住,四大真君镇守天庭边界,西箴君这一去不知什么时候能抽完风赶回来,这不是胡闹吗?可是真君想胡闹,玉帝也不能绷着个脸骂,你把镇守天庭当儿戏吗?只能假装大度地道,望真君早日勘破红尘,速速归来。 这一等,玉帝等了三百年,勒令封锁西箴君不在孤绝山的消息,每日心惊胆战地听孤绝山上驻守的天兵天将报平安。最近,魔界动荡,荡一下,玉帝眼皮跳一下,总算忍无可忍,令西箴君的好友――雾绡仙子,下界去把西箴君唤回来。 古不语在孤绝山的风烟殿醒来的时候,呆怔了良久。 “别来无恙。”雾绡仙子一身轻衣薄纱,立于窗前。 古不语坐起身,掀开蚕丝被,下了地就往外走。 “西箴,”雾绡仙子在背后叹了口气,“别忘了你的仙职,是时候该回……” “雾绡,”古不语迈出门槛的脚顿住,背影僵直,一贯冰冷的声线此时竟微微发抖,“我遇见他了。” “遇见谁?” “浮深。” “那又如何?” 古不语转过身面对她,紧了紧拳头。 “西箴,我也曾遇到过令我魂牵梦绕、痛彻心扉之人,你可还记得?”雾绡仙子轻嗤一声,“那不过是一只老狐狸。我们也曾爱的死去活来,自以为可以感天动地。” 她冶丽的面上透出一股子衰败之气,“后来结果如何,你亦知晓。” “别步我后尘。”她身上无风自舞的轻纱如雾如尘,掩去眼底的哀思,她敛色警告,“只情这一字,便是无底深渊,早日抽身的好。” “抽身?”古不语自嘲,高傲狂妄的眉角漾着苦意,“若是我此生遇不到他,或许有抽身的可能。如今我既已得知他在哪儿,活的好好儿的,亦不曾忘记我。我如何能无动于衷?至于结果,是我欠他的,他待我如何,我都甘之如饴。” 孤绝山上的那位,刚回来不久又走了,说是寻到了老情人。天庭又一次炸开了锅,这次,消息直传到了毓华灵君的毓华宫。 “西箴君?”毓华灵君挑眉。 “是啊,之前历情劫的那位,说起来,他跟你还有些渊源。”摇光星君最爱这毓华宫的昆仑玉浆,为了酒,他可以天天往这儿跑。 “哦?是何渊源?”毓华灵君来了兴致,他不记得自己跟这位真君有任何的交情reads();。 “他上回历劫的时间跟你差不多,好像……是个人界的什么皇帝?”摇光星君一口干了玉觞中的清酒,咂了咂嘴道。 刚准备开口要两壶抱回府喝,就听到对面传来一声清脆的碎裂声。 “你说,皇帝?什么皇帝?”毓华灵君一向随和的面上隐隐有青筋暴露,笑中带着点寒意。 摇光星君抱紧了手中玉觞,愣愣道:“我……我也不知,只知道是个亡国之君。” 话音刚落,眼前端坐的人就倏地不见了。 案上玉觞裂成几瓣儿,晃晃荡荡转着旋儿,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毓华灵君顶着一张乌云密布的脸,火急火燎地到了命格星君的仙邸,命格星君正忙着跟月老商议要事,毓华灵君一把揪住他的衣襟把他提溜起来。 命格星君一大把年纪,突然不受自己控制地脚不沾地,有点慌,定睛一瞧:“我说灵君,一见面就这么招呼,老夫吃不消啊。” 毓华灵君哪儿管这老匹夫吃不吃得消,开门见山道:“我问你,赫连璧是否是西箴君?” 命格星君用脚尖抵着地,习惯性地打着太极,“不知灵君说的赫连璧是何方神圣?” 旁边的月老看这情形不太对,忙凑过来劝说,“灵君灵君,先松开,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毓华灵君哼了一声撒开手,命格星君理理褶皱的衣襟,苦着一张褶子脸道:“灵君最近火气大,总来我这命格宫跟我置气。” 月老同病相怜:“我还不是?前阵子给何仙姑拉了红线,结果不尽如人意,仙姑差点连根拔了我的姻缘树。” 两人唉声叹气,相顾泪眼朦胧。 毓华灵君掀开衣袍,仙风道骨地坐下,说出的话却十足的无赖:“今日你不说,本仙君就不走。” 命格星君一看他这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叹了口气,无奈道:“灵君,一世的事归一世,你们怎么总是牵丝攀藤,拖泥带水,让老夫难办?” 毓华灵君一记眼刀射过去,命格老儿撇撇嘴,“得得得,事到如今纸也包不住火,是是是,赫连璧就是西箴君。当年他历劫,玉帝不放心,让你伴他历劫,没想到……”他讪讪地摸摸鼻子,觑着毓华灵君的脸色。 没想到成了情敌……真不知这命理盘怎么转的,越转越乱。他在心里感叹。 毓华灵君的面色更冷了,凝神不知在想什么。 月老扯了扯老友的袖子,心想,老友啊老友,毓华灵君本来乐得清闲自在,却被玉帝拖进这趟浑水里,越搅越浑,你这不是把玉帝给卖了吗? 命格星君一派浑然不觉,只觉得毓华灵君安静得有些异常。 只见坐着的人摆了摆衣袖,面色恢复如常,他起身道:“劳烦星君给玉帝带句话,我去凡间游历,归期未定。有事莫寻。” 命格星君浑浑噩噩地应下了,心道,难不成这就想开了? 毓华灵君问到了答案,闲话不多说,抬脚就走。擦肩而过时,他的余光隐隐瞄到毓华灵君眉心闪烁着淡紫星芒。 “月老,我感觉不大好……”命格星君的褶子脸颤了颤,哭丧着脸道。 第36章 成神之路6 - 渣攻居然暗恋我[重生] - 夏汭生 辛沉一行人赶到平川,刚在客栈宿下,就来了不速之客。 辛沉没想到会再次遇见狗皇帝,哦不,古不语。 那人突然从天而降站在自己面前时,辛沉觉得自己可能是眼花了,四周转了转,没出什么人命要他来收魂啊,难道是本相大限将至? 自从知道了他是赫连璧转世,辛沉心里头就有些膈应,没办法再把他纯粹当成古不语相待,语气神情不免有些冷淡。他拿身子堵住房间门,抱臂倚在门框上:“不知古狱使前来所为何事?” 今日古不语身上穿的不是当差的那套黑衣黑伞,一身素白宽袍一尘不染,仿若皑皑冰雪,玄色腰封白玉簪,清贵之气扑面而来reads();。 辛沉觉得这身白衣白得晃眼,隐隐还有寒意自衣料上渗出来,令他想起前几次被古不语冻得五脏六腑俱颤的非人经历,不禁瑟缩了一下。 古不语也不回话,只定定地觑着他。 辛沉这才仔细瞧他面上,比手画脚地惊呼出声:“你脸上的那个……那个可怖的裂纹怎么不见了?” 再细细观摩,眉眼似乎也不一样了,具体哪里不一样他说不出,阴郁之气淡了些,一股与生俱来的傲气溢出来,清明的黑眸清清楚楚映着自己的倒影,有一瞬间,辛沉感觉到那双眸里敛着无数情绪。 他心中一凛,身体绷直,“你可是记起了什么?” “没有。”古不语面不改色地道。 辛沉狐疑地扫了他两眼,眼睁睁地看着面前的人影淡去。 这就走了? “从今日起,你去哪里我去哪里。”声音在背后房里蓦然炸起,辛沉猛地转身。 古不语已经十分自来熟地在梅花凳上坐下,宽袖一挥,桌上一壶清酒两只玉盏。 自斟自饮,旁若无人。 “古狱使难不成只是来找本相喝酒的?”辛沉仍立在门口,不肯上前。他依稀记得上回他们二人喝醉酒之后发生的事,略微有些不自然。 “我是来跟着你的。”古不语一饮而尽杯中酒,从容自若道。 “跟着本相作甚?” 指腹轻轻摩挲着杯沿,古不语侧头微微一笑,“护你周全。” 辛沉心中狐疑大盛,他微眯起眼睛,聚起精光,再次问出口:“你当真不记得?” “不记得。” 又是毫不犹豫的回答,仿佛问千遍万遍都是一样的答案。 辛沉撇撇嘴,半侧过身子让出门口,“夜深了,本相要就寝,恕不远送。” 房间的主人下了逐客令,古不语爽快地放下手中喝了一半的玉盏,一个纵身从窗台跃出去,翻身上了屋顶,“我在屋顶,有事唤我。” 头顶悉悉索索传来脚踩屋瓦的声响,辛沉望着几上那杯晶莹剔透的玉盏,眸光暗沉。 辛沉早就发现,勾魂狱使不撑那把看上去就很丧气的黑伞时,与常人无异,所有人都能看见他。 所以当古不语缀在辛沉身后,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大家一眼之后第一反应就是:又是一个绝色美男,又是辛少主新的相好? 燕泽一把拉过辛沉,低语道:“这是谁?陆公子不过不在了这么一会儿时间,你已经另结新欢了?”还是在……一夜之间?到底陆域于他有救命之恩,燕泽的心还是偏向他一些。 辛沉无言瞄了一眼始终挂着浅淡笑容,但眉眼冷傲的古不语,懒得解释,只道是萍水相逢之友。 姬广丹上三路下三路打量了一番这个半路入伙的男子,一时竟感知不出此人是妖是魔还是别的什么。要么是此人法力高强能掩盖灵力,要么就是此人不是活物……这一打量不禁多留了一个心眼。 白濯抱着玄冰剑站在不远处,依旧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冷淡地朝古不语微微点了点头reads();。 倒是东方君羡热情地上前与他寒暄,说了一堆离陌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云云,古不语全程一眨不眨地盯着辛沉,含糊着敷衍。 经过一晚的修整,几人的精神头都很好。昨日一到平川,白濯便以神器之间能够相互感应,用玄冰与藏雪为媒,大致测定了其他两件神器的方位。 眼下分为两路人马,姬广丹辛沉去寻蟒族神器焚电,东方君羡与燕泽白濯去寻虎族神器落雷,今日多出来的古不语自然跟着辛沉一道。 被祭出的神器受本族传人的鲜血所唤。姬广丹十分不情不愿地咬破纤纤玉指,皱皱秀眉滴了两滴血,再念了两句引路咒,血滴便漂浮到半空中,晃了晃,绕着三人转了一圈,忽然笔直往前飞去。 应该是找到了目标,辛沉三人跟上。 由于得跟着血滴,无法使用遁术,全靠两条腿走路。三人穿过一片少有人烟的村舍,再越过偌大一条急流,越往前走越像是走进了一片深山老林。 血滴没有丝毫停顿的迹象,而辛沉跟姬广丹已经累得两腿打颤,“就……没什么……别的法子寻路了?”辛沉断断续续道,弯腰撑着膝盖直喘粗气,一抹额头,一手的汗。 “白濯只说了这一种法子……”姬广丹倚靠在树干上,一袭火红薄纱衣被汗水浸透,隐隐袒露出胸膛,披散的长发黏在颈子上,时不时一滴汗珠滚落,没入衣襟。他难耐地扯扯领口,春光外泄。 “我背你。”与他们二人的惨相全然不同,刚出发时什么样子,古不语此刻依旧什么样子,滴汗未出,从容不迫,他向辛沉伸出手。 望着伸到面前的那只骨节分明的手,辛沉呆愣了一瞬,如遭电击般立刻蹿出老远,“不必了,本少主两腿健在,自己会走。” 说着,忙直起腰,清了清嗓子上前带路。 “要不……公子你,背我吧?”姬广丹丹凤眼轻勾,一撩长发,风情万种地道。 古不语收回手,脸上淡淡的笑意隐去,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一眼,与其擦身而过。 骚包的某姬:“……” 半途中,姬广丹觉得两条腿走路实在太累,索性直接化形成了巨蟒,游着多少省力些。那么长一条蛇绕在身边,辛沉胆子一直在颤,偶尔与蛇眼竖瞳相视一笑,辛沉觉得自己要升天,没被累死都被吓死。 古不语似乎看出了辛沉的不自然,有意从缀在身后走到两人中间,隔开了巨蟒诡异的“凝视”。 等血滴总算停下,姬广丹立马化人,满脸兴奋地打量四周,马上就要寻到传说中的本族神器了,他心里完全按捺不住激动。 辛沉擦着汗环顾四周,正前方就是一个黢黑的山洞,而血滴就浮在山洞入口上方。 姬广丹不假思索地就往山洞里冲,他能感应到,山洞里有什么东西在召唤他,让他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 辛沉与古不语两相对望,古不语浅笑。 辛沉在心里轻嗤,不会笑的人非成天摆着张笑脸,那点笑意完全漾不进眼底,不知是在骗谁。 真挺没劲的,辛沉耸了耸肩,追着姬广丹的身影进了山洞。 古不语望着那抹月白身影隐进暗黑的洞穴,揉了揉笑得僵硬的脸,跟上。 第37章 成神之路7 - 渣攻居然暗恋我[重生] - 夏汭生 一进山洞,啪地一声,辛沉点燃丹火,那抹浅蓝跳跃的火焰渐渐变大,等有巴掌大小时便脱离开去,浮在半空中权当照明用。 山洞里一条弯曲逼仄的甬道,一眼望不到底。 辛沉疾走了一会儿,愣是没追上先行一步进洞的姬广丹,试着唤了一声,山洞深处传来自己的回音,除此之外,一片死寂reads();。 心底升起一股寒意,脚下的步子不禁慢了下来。 “这个山洞有古怪。”身后传来古不语清冷的嗓音,“很重的魔气。” 辛沉顿了顿,回头看了他一眼,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继续往前走。 丹火颤颤悠悠地将两人拉长的身影投射到石壁上,辛沉用余光瞥见背后人的那条影子,始终不近不远地与他保持着三尺的距离,不管是他有意地加快步伐或是减缓步伐,三尺,不多不少,不增不减。 古不语不说话,连呼吸都放的极缓慢,只是……那道灼热的视线几乎能把自己的后脑勺烧出一个窟窿,辛沉把腰板挺得笔直,腰椎处隐隐作疼。 正当他琢磨着要跟古不语调换一下前后的想法时,古不语忽地上前两步扯过他的肩膀,辛沉被大力扯得踉跄了两步,稳住身形甫一抬头,古不语便蹿到了他前面,倨傲的雪白背影令他懵了一瞬。 古不语浑身寒气瞬间迸发,强大的敌意压迫着洞内混浊的空气,辛沉打了个哆嗦,越过他的肩膀看向前方。 这一看,吓得倒抽一口凉气。 前方似乎是到了甬道底部,一扇石门大开,隐隐透出些亮光进来。石门的门口,一个人头蛇身的怪物徘徊逡巡,来来回回只在石门附近,并不走远,辛沉推测它应该是类似于守门神一样的存在。 只是这守门神委实生得太令人望而生畏,人家女娲好歹上半身皆是人身,这门神自颈部往下就都是墨黑的蛇尾巴,打眼望过去就像是一条蛇顶着个人脑袋到处晃悠。而那只人脑袋,长发遮面,看不分清五官,只能依稀从发丝缝中看到些许青白肤色。 饶是再大的胆子,看到这幅景象心肝儿都有些颤。辛沉说话都不利索了,“这这这,这是个什么怪物?” 古不语没答话,不过辛沉从他绷得僵直的背部可以断定,来者不善。 辛沉这句话带出的动静令怪物有所察觉,它身子不动,脑袋直直掉转了过来,面向辛沉的方向。辛沉头皮发麻,似乎都能感觉到它头发遮盖下的眼睛,正一瞬不瞬阴鹜地盯着自己。 艰难地吞了口唾沫,辛沉上前一步,伸出胳膊,拉住古不语的腰带…… 古不语全身戒备,只觉得腰间一紧,稍稍一愣神,嘴角漫出一丝笑意。忆起当年皇家围场狩猎,刺客成群地杀进来,那人也是这般躲在他身后扯紧了他的龙纹金腰带不松手。事过之后,他对他冷嘲热讽了良久,身为臣子,不思舍身护驾,反而一溜烟躲到主上背后寻求庇护,真是天大的笑话。 那人从不肯承认自己胆小,只讪讪道:“我皇武艺超群,英明神武,一夫当关,所向披靡,微臣若身先士卒,岂不是抢了皇上威风?” 古不语至今记得自己被这句话噎得无言以对只能干瞪眼的无奈。 电光火石间,他想到很多,但那只怪物并不肯给他再多的时间来沉湎。它刷地绷直蛇身,极快地飞扑过来。 古不语反身拦腰抱起辛沉便是一个纵身,躲了开去,蛇尾扫过他们原先站立的位置,打在石壁上,一时间整个山洞都抖了三抖,震下无数细碎石子。 古不语放下辛沉,面沉如水,左手一挥,一道白光闪过,那只怪物反应不输任何人,迅速地游开,白光未劈中它,劈在它背后的石壁上,壁上瞬间凝结成冰,白花花一片,随后裂纹从中心蔓延开去。 辛沉目瞪口呆,没想到古狱使这么厉害。他悬在半空的心一下子落了地,寻思着找块大石头坐下来,慢慢儿观战。 怪物似乎不知道自己这是遇到了狠角色,依旧卯着劲儿继续发动攻击reads();。亦不讲究套路战略,只一味穷追猛打。古不语脚下微动躲避着它毫无章法的攻击,时不时抓住空隙出手,白光快准狠,招招直击七寸。 等最后一击扔出去,那只怪物已经气绝,躺倒在地上没了动静。观赏完一场完美的战斗,辛沉想拍手叫好,一眼瞄到古不语脸色,心头一突。 古不语并没有因为获胜而放松下来,只面色凝重地注视着死透的怪物一脸若有所思。 气氛从激烈的争斗中回归平静,平静得久了便有些诡异,诡异得久了就透出些紧张来了。受气氛感染,辛沉也跟古不语一样,死死盯着怪物尸体。 忽然,古不语似乎察觉到什么,脚尖轻点跳开数丈,辛沉眼睁睁地看着人头蛇身的怪物慢慢地自地上直立起身子,身上的伤口尽数愈合,它摇摇晃晃地盘起蛇尾巴,突然嘶了一声,吐出血红的蛇信子。 辛沉全身鸡皮疙瘩落了一地,洞里吹来妖风,扬起怪物面上劈头盖脸的长发,辛沉看到一双血红的竖瞳,狰狞地盯着自己。 这怪物竟然死不了?!辛沉得出一个对己方非常不利的结论,如果可以,他想直接两眼一闭厥过去。 这次怪物改变了攻击对象,想方设法地进攻辛沉,依旧是那套不要命的打法,反正它也死不了……辛沉挥舞着妖神鞭,几次三番缠着怪物的尾巴尽最大的力量将其甩来甩去,甩死了又活过来,活过来再继续甩。 之前走了那么长的路,本就有些累,还没喘口气就这么持续抡蛇,辛沉有些吃不消,背抵着石壁直喘气。 古不语的情况比他还不如,刚才辛沉一个不留意身后留了破绽,差点被怪物咬住,古不语伸出胳膊替他挨了一下,登时整个膀子鲜血淋漓,样子很是狼狈。 此刻,趁着怪物又死了,两人绝不恋战,抓紧时间往石门那边跑,想在怪物复活之前,穿过石门,能跑多远跑多远。 只是在离石门只两步处,怪物就猛地苏醒了过来,二人没想到它复活的时间骤然减少,都是一顿。 这一顿,便失了先机,眼见蛇尾扫了过来,古不语用未受伤的手猛地推开辛沉,自己被卷了过去。 蛇尾扫过的罡风将辛沉撂倒在地,顾不得疼痛,他跳起来就是一鞭子,缠住怪物的颈部往回死命拉。 古不语双手皆被困住悬在半空,蛇尾越缩越紧,裹着他重重地往地上摔去。辛沉急红了眼,甩起鞭子就是一顿狂抽,有几鞭子甚至还波及到了古不语,古不语被砸在地上,五脏六腑都摔到一团,脚腕上还被抽了一道,那刺痛感比被怪物咬了一口还要疼上几分。 妖神鞭一抽便是皮开肉绽,怪物被狂舞的鞭花激怒,张大了血盆大口就朝辛沉袭来,蛇尾略微松了些,古不语抓住时机往下一溜,挣脱了束缚。 手中灵力聚集化成冰剑,他凌空一个跃身将冰剑插.进怪物颈部,锋利的冰刃自上而下,自颈部滑到蛇尾,将怪物劈成两半。 那双血红竖瞳停在辛沉咫尺之处,突然油尽灯枯暗沉下去,猛地砸在了地上。 古不语手握闪着寒光的冰剑,满身鲜血地轻轻落在辛沉面前,宛如浴血而来的修罗,妖冶魅惑的邪肆,他居高临下地望进辛沉眼里,望进这副*里的灵魂。 辛沉觉得自己的灵魂在颤动,发出震耳欲聋的锋鸣。 “走。” 他看到古不语一个字的口型,呆愣了一会儿,磨蹭地爬起身。 第38章 成神之路8 - 渣攻居然暗恋我[重生] - 夏汭生 等两人以为总算死里逃生,可以原地歇口气时,戏剧化的一幕发生了。 地上被砍成两半的怪物,一半的身体各自又长出另一半来,这下好,凑成了双,个头比之前的小了些,可数量上多出一个。 打又打不死,砍成几瓣儿就化成几瓣儿,真真是活见鬼。再这么下去,肯定会体力不支耗死在这里。 古不语一张脸冷得直掉冰碴子,手中灵力凝成的冰剑划破了虎口,鲜血自剑槽汩汩流下,充沛的紫色灵力笼罩起冰剑剑身,眼周的深紫色裂纹也慢慢显现。 “世上无不亡不灭之物。”他目不转睛地盯着人头蛇身的怪物,突然开口道。 辛沉看着浑身肃杀的古不语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跟自己说话,世上无不忙不灭之物,能够一而再再而三死而复活的,会是活物吗? 脑海中灵光一闪,辛沉拍了拍古不语的肩膀,给了他一个你先扛着的眼神,转身就往石门里面跑。 怪物似乎被踩到痛脚,两只同时追向辛沉。 “你们的对手是我。” 古不语身形陡转,一隐一现,挡在石门门口,堵住怪物的去路,他抬起头,黑瞳不知何时转为紫瞳,里头紫光流转,冷光潋滟,傲视道。 辛沉穿过石门,一脚踏进一个半圆形的天坑。头顶开一大口,光线兜头兜脸地直射下来,以这个天坑的高度,略施轻功便能轻而易举地出去。 寻到了出口,辛沉大喜,顿觉逃生有望。正举头望着坑口一片湛蓝的天空,没注意脚下,猛地被什么东西绊到,向前栽倒。 辛沉揉揉磕到尖锐石子的手肘,回头看向绊倒自己的物事,一抹亮红映入眼帘。 姬广丹? 莫名消失了许久的广丹兄晕在了这里?辛沉爬到他身边,查看了一番,面色红润、呼吸平稳、毫发无损,嘴角还噙着一抹莫测高深的笑,如同睡着了一般reads();。辛沉推搡叫喊掐人中挠他痒,使出浑身解数,怎么也唤不醒他。 正纳罕着,鼻尖隐约嗅到一丝甜腻腻的香气,辛沉神情一凛,迅速捂住口鼻打量周围,天坑昏暗的角落里生着一丛一丛的淡黄小花,黄花红蕊,花蕊极细长,颤颤巍巍探出来犹如蛇信子。 这花散发的香气能使活物陷入昏迷。辛沉望了一眼挺尸状的姬广丹,叹了口气,用衣袖蒙住口鼻再转了一圈。 神器呢?焚电呢?那滴血指路指到这里,说明神器就在此地,这山洞只那一条甬道再无岔路,怎么一路上也没见到妖神戟? 这厢辛沉正冥思苦想,那厢人头蛇身的怪物撵着古不语进了天坑,辛沉刚想提醒天坑里的花香有毒,古不语一手持剑招架着怪物的攻势,一手便抬起捂住口鼻。 一会儿不见,怪物变多了一项绝招,就是能口吐闪电,一道闪电劈过,便是一片焦土。辛沉眉毛拧成一团。 眼下胶着的情况,走为上策。 辛沉弯下腰背起姬广丹,朝古不语打了个手势,古不语点头。 辛沉运足气力,脚尖轻点便往上跳跃,因为背着个人,行动稍有些迟缓,这边墙壁蹬一下,借力再在另一面墙上蹬一下,把自己送出去,眼见坑口近在眼前,脚腕处突然一痛,低头一看。 怪物中的一只在与古不语缠斗,另一只趁机扑过来,卷住辛沉的脚脖子就往下扯,辛沉恼极,抬脚就把它往石壁上撞,身子失了平衡,便直直地坠下来。 古不语顾不上自己被蛇尾巴甩了一记,连忙飞奔过去,竖起一条胳膊,掌心朝天,紫色的光柱平地而起,托住辛沉与姬广丹坠落的身体。辛沉只觉得被寒意包围,急速下降的趋势减缓,最后竟静止下来,浮在半空。 随后,身下似乎有力道轻柔地托住他的腰背,将他连带姬广丹慢慢往上送。而这道光柱仿佛有着某种神秘力量,怪物一触碰到光圈,便立即灰飞烟灭。又在另一处重生,再次冲向光柱。 没想到古不语竟有如此神力……辛沉对他刮目相看,朝下望去,这一望,背上一层冷汗。 光柱并没有将古不语包含在内,他一只手要稳住光柱,只能单手作战,不一会儿,便被怪物咬得浑身是伤,艰难地躲避着一道道闪电。 辛沉看着下面那副惨状,叹了口气,放下姬广丹便冲出光柱。本相岂是贪生怕死之辈,怎能平白无故看着他人为我送死?他这么宽慰自己。 “你下来作甚?”古不语望着挡在他身前替他阻挡攻击的辛沉,额角隐隐作痛。 “上去。”他沉声道。 辛沉一鞭子抽飞一个,转头咧了咧嘴,“不能总让你占尽威风。” 古不语愣怔,指尖瞬间凝起五根冰刃,刷刷刷丢出去,将怪物钉死在墙上。 紧接着他不由分说地弯腰扛起辛沉,屈膝一跳,跃出了天坑。姬广丹已经被光柱送了出来,静静地躺在草丛上,红衣映着青草,两相对比,格外扎眼。 古不语轻轻放下辛沉,低头察看他身上的伤势,索性只是些皮外伤,他松了口气。 “你还是先看看自己伤势吧……”辛沉瞥了他一眼,一身白衣染成了血衣,足以跟姬广丹身上那件相媲美。他眸光微动,挪开目光reads();。 休整了一会儿,姬广丹终于悠然醒转,一睁眼看到两张黑成锅底的俊脸,迷茫地眨眨眼。 “广丹兄,睡得可好?”辛沉阴阳怪气地嘲道。 “唔……”姬广丹拍拍脑门儿,问了任何人在陌生地方醒来都会问的话,“我这是在哪儿?方才还在洞里来着……” “你没遇到那只怪物?”辛沉疑惑,那只怪物一直守在石门门口,姬广丹要进天坑,必定会碰上才对。 “什么……”姬广丹刚想问他说的什么怪物,目光突然瞄到他身后,全身一僵,抽抽嘴角道,“我大概知道你说的什么了……” 不会吧?辛沉一看他这反应,就大致猜出一二,还阴魂不散了?他极不情愿地转身,与怪物大眼瞪小眼。 眼见着怪物势如破竹而来,辛沉身子一歪,避了开去,它的目标似乎也不是辛沉,卷住姬广丹就往洞里撤,辛沉眼疾手快地拖住姬广丹一条腿,被强行拉着在地上拖行。 姬广丹一醒来就遭遇如此险境,一时没缓过来,等回过神,人已经被卷住了。 身为蟒族少主,居然被一条蛇缠住?他沉声一喝,亦化身巨蟒。 两条蛇缠斗在一起,不相上下。 辛沉、古不语:“……” “你说,这只怪物也是蛇身,该不会是姬兄的族人吧?”辛沉双手拢在袖子里,大胆猜测。 “也不是没有可能。”古不语被折腾得实在有气无力,寻了处干净的地儿坐了下来,手上的血迹已经干涸,他一点点使劲儿擦着,“只是,若是族人,没有认不出的道理。” “若是魔化了呢?六亲不认呢?”辛沉眯着眸子观战,那只怪物的人头亦化为三角蛇头,一口咬在姬广丹的七寸上。 獠牙刺破厚重的鳞甲,姬广丹吃痛,鲜血流出。鲜血滴到怪物身上时,它动作一滞,随即想撤身。姬广丹被咬了一口,发了狂,穷追猛打。一时间,飞沙走石,天昏地暗。 “广丹兄!”辛沉在场外喊了一声,“你再放点血吧?” 姬广丹百忙中化为人形掠到他面前,怒道:“放血?” “我看它似乎十分畏惧你的血。”辛沉摸摸下巴,点头道。 “讲真?”姬广丹眉眼里透着浓浓的你肯定是在捉弄本少主的质疑。 “千真万确。”辛沉严肃道。 他们说话的空档,怪物直起前身俯身冲过来,姬广丹猛一跺脚,指尖聚力划开掌心,一时间鲜血糊了满手,他比起眼睛推出掌心。 霎时间,掌心的鲜血红光暴涨,迎面射向飞扑过来的怪物,它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吼声,在红光笼罩下痛苦地蜷缩成一团。 三人皆目瞪口呆,姬广丹没想到自己的血还有御敌的功效,登时有些飘飘然。 辛沉兴致勃勃地望着那只怪物,耐心等待着自己的猜测得到印证。 怪物的身形在痛苦的哀嚎中渐渐隐去,姬广丹收回手,在伤口上缠上丝绢。抬眼一看,原来怪物盘踞的地方,一根方天画戟直直地戳在地面上,直至苍穹。 “这应该就是蟒族神器,妖神戟焚电。”辛沉眼里闪过玩味,下了结论。 第39章 成神之路9 - 渣攻居然暗恋我[重生] - 夏汭生 姬广丹神情复杂地上前,一把拔起没入土里一小截的妖神戟,端详一番,长约一丈二,朱红画杆方天戟,月牙双刃,红缨垂绦,刃锋隐约闪过红光。 “我怎么看怎么觉得它不像是神器,倒是像邪器?”姬广丹想起刚刚那个人头蛇身的怪物,浑身便是一阵寒意,“你见过不认主的镇族之宝吗?它方才分明是想杀了本少主!” 他一边刷刷比划着方天戟一边抱怨道。 辛沉大喇喇的坐在地上,撑着下巴沉吟,“按理说,不会出现弑主的现象。”他摸了摸袖中藏雪,他当时很是温和地自辛二娘手中接收了妖神鞭,没经历过这些要命的过程。 “神器里有妖族历代妖王的魂魄,这些魂魄有善念亦有怨念,极易被邪祟玷污,器魂的怨念一旦被激发,护族神器便极有可能叛主。”古不语负手,敛眉道。 “魂魄?什么魂魄?你说这里面有魂魄?”姬广丹抓住了什么不得了的机密,追问道。 “哈哈哈……那什么,古老的神器不都有自己的器魂吗?天色不早了,也不知东方兄那头是不是也遇到了神器叛主的情况,我们还是早些赶去支援吧?”辛沉一把按下欲跟姬广丹解释清楚的古不语,朝他挤眉弄眼了一番,转移话题道。 古不语识趣地缄默下来。 三人沉默着走了一段路,辛沉突然停了下来,问了一个半个时辰之前就该问的问题:“你们知道东方兄他们在哪儿吗?” 姬广丹新奇地把玩着新得的焚电,不假思索道:“我怎么知道?” 辛沉望天:“那我们在往哪里走?” 三人:“……” “我以为你知道咧,一个人闷头冲在前面,合着你也不知?”姬广丹气定神闲地翻了个白眼reads();。 辛沉一路上脑袋昏昏沉沉,还未从刚刚千钧一发的生死大战中缓过来,脑中徘徊的尽是血淋淋的恐怖场面,哪有闲心思来领路? “这个方向没错。”缀在身后的古不语道。 “你知道?”姬广丹与辛沉同时开口。 古不语低调地点点头。 姬广丹与辛沉自觉撤到古不语身后。 “那就劳烦公子了。”姬广丹扯出一个明媚的笑,丹凤眼飞斜,一双含情目明目张胆地勾引。 辛沉咳嗽两声,生硬地道:“你……伤势如何?”他脑海里闪过的血淋淋的场景大多是古不语受伤的情景,他有点耿耿于怀。数不清到底伤了几处,只觉得血流了很多,大片大片地氤氲开来,溅洒出来。如果是正常人,此刻怕是能站着都是万幸。 “无妨。”前方挺拔的背影浅浅地道,背上一条狰狞的血口子自左肩一直划到腰际,辛沉撇开眼,挪到姬广丹身后。 古不语唇边一抹笑意荡开,其实他完全可以就地疗伤,一点微不足道的仙力就能让那些伤口眨眼间愈合结痂,但是他情愿忍着痛让它们自然痊愈。因为他发现,辛沉就算始终一副满不在乎的冷漠神情,在看到他的伤口时,眼中依旧会闪过类似疼惜的情绪。 就像,当年他看到自己被弓弦磨破的手指,无论他们前阵子冷战了多久,他都会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替他上药一样。 这个发现,让他抑制不住地兴奋。 “这么走,太慢了。”他停了下来,望着那两个累成死狗的难兄难弟,皱眉道。 “古狱使,本相也想走快点,只是两条腿不听本相的使唤。”辛沉苦着张脸道。 古不语沉默了一会儿,一手提溜起一个,便跃了出去。 “古狱使,你会飞,为何不早点说?” 白云周身过,辛沉攥紧了古不语的衣摆,苦笑。你要早点亮出这绝技,本相何至于累成这副狼狈样? 天风拂过,姬广丹一身轻薄红纱衣随风飘荡,别有风情,他竖瞳微眯,有点迎风落泪的毛病,泪眼婆娑地问道:“公子,你莫不是个神仙吧?” 闻此言,辛沉下意识转过头,望向古不语侧颜。若是仙的话,岂不是陆域的仙僚?想了想,他摇头否决,不会的不会的,古狱使分明是个阴差。 不过,阴差会腾云驾雾之术吗?唔……大抵是会的吧…… 古不语对姬广丹的这个问话采取充耳不闻的态度,他现在只能感觉到辛沉在盯着他,目光灼灼,似能穿透他的脸颊。一下子,他心里头有些慌乱。 这一慌乱,灵力有些不稳,上下震动了两下,眼下身处三千米高空,辛沉惊得下意识搂住古不语窄腰,搂得死紧。 姬广丹直接跪了下来,抱住古不语大腿不松手。 古不语:“……” “松手。”头上冷冽的嗓音传来,阴森的语调透露出主人不虞的心情。 辛沉立刻想缩回手,却被一只手牢牢按住reads();。 “不是说你。”古不语低头望进他眼里,蓄满了温柔与……情意? 辛沉猛皱眉头,一下子用力挣脱开,清了清嗓子侧过脸。 感觉到头顶阴风阵阵,姬广丹觉得凉飕飕的,讪讪地爬起来,识相垂首,盯着底下景致发呆。 辛沉算了算时间,估摸着若不是飞过来,光走能走大半日。 落到地上时,他四周逛了逛,别说人影,鬼影都没见着一个……真是一片……不毛之地。三人奔来跑去把这片山头翻来覆去搜了一遍,回到原地,辛沉握着草杆蹲在地上沉思。 忽地传来一声震天虎啸,三人同时警觉靠拢,背对背朝外。 “听这声音,似乎就在附近。”姬广丹四顾。 “不可能,我把这一片搜遍了,鸟儿都没找到一个。”辛沉拍拍蹲麻的大腿,道。 古不语没说话,兀自朝一个方向走去。 “诶?公子去哪儿?这地方颇为诡异,还是不要落单的好。”姬广丹大呼。 古不语摆摆手,继续朝前走。辛沉与姬广丹两相对望,毫不犹豫地决定跟着本事最大的走。 古不语走出二里地,停下,伸手往前探了探,回身道:“这里有结界。” “结界?”辛沉上前,这里是一处断崖,方才他走到这里,没细看就调头走了。现在仔细看看,发现地面与断崖的衔接处有断层。 “用了障眼法的结界。”古不语补充道。 这时,正前方又传来一声虎啸。三人面上俱是一凛。 “管它什么结界,救人要紧!”姬广丹心急地操起妖神戟,一把刺进结界,当即结界白光一闪,反弹回去,人被震出老远。 古不语拧眉,仙力? 退后两步,他双手掐诀,口里默念了几句咒语,轻轻道了声:“破!” 结界应声慢慢弥散开,断崖的景色隐去,空地上,三个人一只虎缠斗在一起。 不对,是四个人。 东方君羡神志不清地浮在半空,被一层透明的光圈包裹,紧闭着双眼四肢抽搐,口里不清不楚地在呓语着什么。 正下方三个人各自伤痕累累,勉力牵制着正中间一只恶面獠牙的白虎,辛沉没见过这么巨大的猛虎,跟它比起来,下面三个人几乎等同于蝼蚁。 白虎一半身子完好无损,一半身子是森森白骨,头也一样,只一只眼睛,另一只就剩空洞洞的眼眶,长长的獠牙乌黑发亮,甚是骇人。 几人中法力最浅的是燕泽,伤势最重的也是燕泽,时常拿在手里的折扇亦不知哪里去了,他此刻单膝跪地不停地往外咳血,腰侧伤口渗出的血染红了青衫。 白濯手中的妖神剑舞得风生水起,一个剑花过去就削去白虎一块肉,剑法快准狠,招招凌厉,就这,也难保毫发无损。小伤成片,一丝不苟的发髻也松垮了下来,几绺发丝凌乱,看上去颇为狼狈。 而另一个人…… 古不语微眯起眼,陆域? 第40章 成神之路10 - 渣攻居然暗恋我[重生] - 夏汭生 陆域与白濯都使剑,白濯的剑法胜在果断凌厉,毫不拖泥带水,陆域的剑法飘逸灵动,剑身灌注的灵力非常人能比,而毓华剑本就是仙剑,更是如虎添翼。 两人前后夹击,白虎犹如困兽挣扎,咆哮着怒拍一气,巨大的虎掌每拍一下,就是一声响雷平地炸开,地动山摇。 辛沉稳了稳身形,吼道:“东方兄的血能克制器魂,你们别白费力气了,打不死的!” 陆域一听见熟悉的声音,动作猛地一顿,瞬间收剑掠到辛沉面前,双手抓过他的肩,看到他一身泥血,形容狼狈,大惊失色:“你伤到了?伤到哪里?可还无恙?” “无恙无恙,不是我的血。”辛沉摆手,目光胶着在场上,刚好看到白虎一口咬向摇摇晃晃的燕泽,獠牙几乎触到燕泽的面颊,惊呼出声,“快快快,快去救燕长老!” 话音未落,身旁白色的人影便飞了出去,手中冰刃射出,刺中白虎仅剩的一只眼睛,趁着它吃痛顿住,一个翻身打滚捞过地上半昏迷的燕泽,几个起落退到场外。 白虎恼羞成怒,扑过去,姬广丹一看形势不好,跳进去为他做掩护。白衣男子将燕泽平躺着放下,又上场助白濯姬广丹一臂之力。 陆域观察了一番,觉得白衣男子甚为眼熟,向辛沉投去询问的目光。 “啊,之前你见过的,勾魂狱使古狱使。”辛沉解释道,他没能告诉陆域古不语是赫连璧的转世,他觉得于情于理应该告知他,可不知为何,他说不出口。 陆域剑眉微动,区区一介地府阴差有如此法力? “对了,东方兄那是怎么了?”辛沉指着浮在半空光圈里的东方君羡,焦急道。成败都在这位仁兄啊,他可不能就这么闲着啊! “中了瘴气,所以我才设下了结界,你们在外面没感觉到吗?”陆域掰过辛沉,仔细打量了一番,再嗅一嗅,没有瘴气的味道。 “瘴气?”辛沉无语望天,此情此景跟他们与焚电缠斗时如出一辙,先把威胁人物撂倒,再慢慢解决那些杀不死它的人。 “不管怎么样,先唤醒再说,除了他,没旁的人能降得住发狂的器魂。”辛沉急道。 陆域点头,五指张开慢慢收拢,浮在半空的光圈慢慢像这边移动,缓缓落到地上。 辛沉扑上前,一把拉起东方君羡坐起身,掌心抚上他的宽背,凝气输送妖力,帮他逼出吸入体内的瘴气。 “殊方,这边交给我,你先去查看一下燕泽,我看他伤势颇重。”辛沉边运气边朝燕泽的方向扬扬下巴。 陆域道了声好,朝青衫男子走去。他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地上面色惨白的男子,蹲下.身将他的头稍稍抬起置于自己腿上。方才他们三人并肩作战,此人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皆是损敌一千自伤八百的招数,还不知死活猛地蹿过来替自己挡了一招……这人,估计不是很想活着。 掌心柔和的光慢慢拂过腰际,愈合着那里狰狞的伤口。燕泽紧皱的眉头略微缓解,抿成一条直线的嘴唇也放松下来,眼角忽地划过一滴泪。陆域一顿,替他拭去,再替他整理整理凌乱的衣衫。 一条红绳自他怀中掉落下来。 陆域瞳孔骤缩,伸手捡起那条红绳。 这是……他的通灵绳,他缠在浮深腕上让他无论如何不要取下来的通灵绳,绳里结了自己的发丝,能让他第一时间得知绳子的主人身在何处reads();。 怪不得他顺着通灵绳的感应寻来,没寻到浮深,只看到了他们仨。 陆域眼底浮现一丝哀恸,他望了眼不远处的辛沉,闭上眼睛,唇边掠过自嘲的笑。呵,浮深啊浮深,知道了我的心意,你竟就断得这般彻底,连我赠给你的东西也要转赠他人……真是绝情到一点念想都不留么? 就在辛沉觉得自己妖力都快枯竭的时候,东方君羡哇的一口吐出黑血,总算清醒了过来。 与他叙说完厉害关系,东方君羡连忙爬起身,二话不说划破手心,一时用力过猛,血涌如注,辛沉用藏雪浸满血,一鞭子扫过去。 藏雪抽在白虎头脸,一道金黄的耀眼光芒迸发,高亢的虎啸刹那间震耳欲聋,众人捂耳。 随后一切归于平静。 白濯喘着粗气,收剑入鞘,他神情戒备地觑了身旁的古不语一眼,作战时,他明显感受到此人法力远在自己之上,不知是何来历,是敌是友。 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收服了妖神刀。妖神刀长约三寸,厚背薄刃,刀背九环,叮当作响,金光流转,刀柄镂刻虎头纹,磅礴大气。 东方君羡将落雷背在身后,静思良久,幽幽问道:“妖神器里的器魂可是我父亲?” 辛沉心里咯噔一声,到底还是被发现了…… “君羡,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姬广丹蹙眉,望向白濯与辛沉。 白濯望天,辛沉望地,古不语无言点点头。 “父亲时刻带着这把刀,爱不释手,只睡觉时才肯离身,我只道这是什么罕见的宝贝,曾偷偷摸摸拿来看了一番,发现就是一把普通兵器而已,而他就是视若绝世珍宝,人在刀在。现如今,刀在,人却不见踪影。”他静静地说着,方正刚毅的脸上少见地有些柔情,“十有□□,凶多吉少。” “神器无族魂不出,魂入神器,化为器魂,受轮回之苦,直至魂死魄灭。”辛沉的声音平淡无奇,尽量以最平和的语调来宣告死讯,“往往挑起大任的,都是一族之长。” 四周沉默了下来,东方君羡一脸戚戚然,垂首不发一语,肩膀垮了下来。 姬广丹干笑了两声,丹凤眼里闪过讽意,“老匹夫不正经了这么多年,临死还能为蟒族做点贡献,倒也没白活一趟。” 妖界都知道,蟒族妖王性淫,一屁股的风流债,私生子无数,妻妾成群,冷落了妖后,也就是姬广丹的亲娘。妖后生性刚烈,笃信一世一双人,受不了蟒王在外拈花惹草还往家里带,忍无可忍自毁妖丹,就这么去了。自此,少主跟蟒王的关系就不太和睦,亲父子搞得跟世仇一般,到哪儿都是冷眼相看,从不同行。 东方君羡叹了口气道:“广丹,人都死了,再怎么胡来他也是生你养你的父亲,不可大不敬。” 姬广丹轻嗤一声,撇撇嘴,不置可否。辛沉看到他握着焚电戟身的手,攥得死紧,白皙的指骨微微泛红。 总有一些死鸭子嘴硬,人没了才追悔莫及的人在,只是人只活一世,哪有重来的机会?便是后悔也没多大用处。毕竟没几个人能像自己这样能意外地多活一世。 这多活的一世,辛沉决定好好过,无心再过多牵扯上一世的人和事,只当投胎转世忘喝了孟婆汤。只是,他有心重新来过,总有些人不放手,往回拉扯他…… 辛沉望了望古不语跟陆域,计划着,等平息了这些杂事,他就去云游世间,离这些人远远的。 第41章 邪祟祸乱1 - 渣攻居然暗恋我[重生] - 夏汭生 一行人休整片刻便结伴就近找了个客栈,客栈老板是个老猫妖,一辈子安分守己没见过大阵仗,这一下子接待了四大妖族的少主,受宠若惊,嘘寒问暖时声音抖,端茶倒水时手抖。这里面随便哪个主儿都能一只手捏死他,生怕一个服侍不到位,就一命呜呼了。 辛沉一行七人,包揽了这个小客栈的所有上房,各自就寝。 夜间,辛沉不放心燕泽的伤势,起身下榻,想去他房里探探病情如何,人是不是醒了。 刚轻轻阖上房门转身,就听到隔壁间一声巨大的声响,像是窗扉被撞破的动静。这一声把沉睡的人都惊醒了,除了燕泽房里,都亮起了灯。 隔壁间……貌似是古不语的房? “大半夜的,什么动静?”东方君羡一身中衣,哈欠连天地打开门,迎面撞上门前的辛沉,愣了愣,看辛沉一脸严肃,瞌睡去了大半,“怎的了?出了什么事?” 辛沉不发一语,一把推开隔壁古不语的房门,房里没人,洞开的窗扉被摔出一个人形窟窿,飕飕地灌着冷风。辛沉连忙走过去,趴在窗台上向下望去。 这后窗底下就是客栈的后院,院里两人对峙。 辛沉刚好看到古不语一身白衣胜雪,自地上慢慢爬起来,嘴角一抹嫣红reads();。他擦了擦血迹,抬眸看向对面一身肃杀的陆域。 还未直起身,陆域闪身,又是一记重拳锤在他腹部。这次他踉跄了两步,没倒下。 接下来就是单方面的斗殴,陆域没用法力,赤手空拳一顿狂揍,古不语蜷缩起身子,一声不吭。 “哎呦喂,这是咋了?怎么还打起来了?”姬广丹听到热闹的拳脚声凑过脑袋,啧啧两声,打趣道,“这是旧爱跟新欢之间争风吃醋?” 辛沉目光沉沉地盯着那一抹白衣,在泥地上摔来滚去,沾了灰,襟前的血渍有些刺目。 “你就这么放任他们这么打下去?”姬广丹实在看不过眼了,那位古公子白日里叱咤风云,现在只一味挨打,真是古怪。 说着,便跃身想去劝架,被辛沉一把拉住。 “别掺和。”辛沉沉声眯眼,带着点警告的意味。 姬广丹一条腿都已经荡在了窗外,摸摸鼻子又讪讪地收回来,毕竟……别人家的私事,也不好过多干涉。 陆域骑在古不语身上,双手揪住他的衣襟将他上半身提溜起来,一双眼打得通红,俊雅的面上有些狰狞,他嘲讽道:“你不是远古真君吗?堂堂西箴君被区区一个小仙揍成这样,怎么不还手?啊?” 说着又是一拳,传来牙齿的磕碰声。 古不语扭过头,啐了一口血,满牙齿的鲜血,他抓住揪住自己衣襟的那只手,收紧手指,指关节微微泛红,尽力望进那双发狂的眼里,一字一句道:“当年是我的错,殊方……” 话没说完,陆域一把撂下他,站起身。 锃地一声,毓灵剑出鞘,泛着泠泠冷光的剑尖直指古不语,“闭嘴!你不配唤我的字!” 古不语握住长剑剑刃,借着长剑的力站起身来,陆域一点点抽回毓灵剑,剑身留下长长的血条,他把剑抵在古不语的胸口。 辛沉抓着窗柩的手指蜷曲起来。 “不管当初你有何情由,最不该不信他的人就是你。”陆域的嗓音似在寒水里泡了一遍,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尤为冷情。 随后手腕微动,剑尖挽出一个剑花,衣衫的撕裂声伴随着皮肉划开的声音响在空中,一道剑痕赫然出现在古不语胸膛上。 明着观看暗着偷看的各房客人皆倒吸一口凉气。 古不语略微皱眉。 “怎么,这就痛了?这点痛跟他所受的千刀万剐相比,算个屁!”陆域冷哼一声,剑尖下移,在大腿上又是一剑。 伤口不至于深到一击毙命,却也毫不留情地能看到森然白骨。古不语额头上渗出冷汗。 剑影重重,剑花乱舞,血溅了一地,剑身在月华下反射的寒光纷纷杂杂地映在窗户纸上,看官们缩了缩脖子,数不清划了多少剑,场面太过血腥。 “离陌,你真的不去劝劝?”东方君羡一把掰过辛沉的肩,急道,“再这么下去,非出人命不可!” 白日里他们还在并肩作战,恍恍惚惚地就反目成仇了,不了解他们之间恩怨的人都一头雾水。 辛沉的心在颤抖,眼前的场景让他想起那场疼到骨髓里、烙在灵魂上的记忆,腰背又在隐隐作痛,他深吸了一口气,抱着头蹲下reads();。不去看后院里一场时隔三百年的泄愤。 他没办法去阻止陆域,这是赫连璧应得的。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心里真实的想法,看到陆域一剑一剑划下去,他是爽快的,仿佛压在心里的巨石腾地落地,所有压抑的委屈和愤恨都一股脑儿地涌出来,淹没了他。 他在心底阴暗地叫嚣着、狞笑着:去他娘的相忘于江湖,去他娘的分道扬镳,老死不相往来,去他娘的假装大度不在乎!赫连璧,这是你欠我的、欠陆域的,让你也尝尝当年我的痛楚,让你也好好儿地刻骨铭心一回! 辛沉蹲在地上抖动起肩膀,似在哭泣。姬广丹与东方君羡相视无言,双双叹了口气。姬广丹弯下腰,拍了拍他的肩膀,绞尽脑汁地想说出些安慰的话。 可话到嘴边,辛沉抬起头,一双淡金色的瞳眸闪闪发亮,嘴角噙着笑,姬广丹心里咯噔一声,硬生生把话憋了回去。 辛沉长舒了一口气,拍拍手揉了揉脸,猛地站起身,从窗户跃了下去。 后院里,古不语此刻已经成了血人,一身白衣褴褛,倔强地保持着站立的姿势。额头上一条伤口,鲜血顺着眉毛眼睑流下来,模糊了视线,一片红彤彤中,他隐约看到一抹月白色身影跃下,慢慢走到他面前。 “浮……”他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想去触摸那人的脸颊。话到嘴边却咽了下去,陆域说得对,他不配跟以前一样如此唤他们的字。 “记起来了?”面前的人用熟悉的嗓音说着话,话里似乎带着笑意,古不语都能想象出他是以一种怎样似笑非笑的眼神在看着自己。 古不语想拂去眼帘上的鲜血好看清面前那张脸,手伸到一半,顿在了半空。 胸口一阵骇人的凉意袭来,比他终年冰雪的孤绝山还要凉,凉到心脏深处。 不远处的陆域,满脸的煞气忽地烟消云散,眉心那一抹浅紫色的印记也随之褪去,他诧异地望着辛沉。 从辛沉夺过自己毓灵剑的那一刻,他就处于迷茫的状态。 等剑身噗嗤一声没入赫连璧的心口时,他才如梦方醒。 “既然记起来了,这一剑,你便躲不掉。”辛沉附在他耳边,开口道。 古不语嘴角的血不受控制地流出来,他笑了笑,紧紧攥着剑柄上的那只手往自己这边扯,剑身也随着越没越深,刺过后心,贯穿了身体。 他虚虚拥住辛沉,头抵着他的肩膀,口齿已经不太清晰,断断续续咳着血道:“帝王无情,君臣有别。如今我已非九五之尊,你也不是一代名相,我们……我们从头来过,可好?嗯?” 血染上辛沉的衣裳,大片大片晕染开,宛如盛开在黄泉路旁开到荼蘼的曼陀罗花。古不语神志不清间恍若身处在他站了三百多年的那片彼岸花田,白色的彼岸花在他脚边缓慢绽放,诉说着它听闻过的过路人的记忆。 辛沉没有丝毫留恋地一把拔出毓灵剑,鲜血喷涌而出,溅了他满头满脸,他抹了一把脸,拖着剑转身。 “不了,若你还有命在,望天涯海角,与君永不相见。” 身后噗通一声,传来古不语倒地的声音,辛沉没有回头,隔空把剑扔给陆域,道了声夜深了,早些歇息,便回了房。 陆域眸光复杂地望了一眼不知死活的西箴君,长剑入鞘,转身上楼。 忽地一声响雷,下起了暴雨,自胸口那个洞里漫出的血水顺着雨水的冲刷,在周身散开,漾了满院。 第42章 邪祟祸乱2 - 渣攻居然暗恋我[重生] - 夏汭生 翌日清晨,辛沉往外望去,原先古不语倒下的位置空空如也,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只留下一地被血渗透的泥土。 陆域推开房门,看到那抹挺直的背影临窗而立,心底莫名抽痛。 “下楼用早膳吧。”陆域轻声开口,小心翼翼的语气。 辛沉转身,含笑点头,与他一道下楼。并肩而行时,陆域瞥见他眼底晕着的淡淡青灰色,知道他与自己一样,一宿未眠。 两人下了楼,发现昨日还热闹非凡的大堂里冷清得可怕,一个人影也不见。 姬广丹自客栈外跑进来,迎面撞上他们,一把拉住辛沉胳膊道:“诶?你说奇不奇怪,客栈里的人呢?我里里外外扫了一遍,掌柜小二伙夫一个不见,整个客栈里就我们几人。” “难不成被昨晚那场厮杀吓破胆,连夜逃路了?” “不对啊,怎么连掌柜的也不见人影?还做不做营生了?” 姬广丹摸着下巴,竹筒倒豆子一般,自顾自嘀咕。 辛沉与陆域两相对视,同时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警惕。 三人上楼,一间间推开客栈里的房门查看,果真除了他们,谁都不在。 “燕长老也不见了。”白濯自燕泽房里出来,神情严肃。 辛沉脸色变了变,大步跨进燕泽房内,窗扉大开,被衾已冷,不见人影。燕泽不会不辞而别,况且,他还身负重伤,能走去哪里? “你们都跟我来。”东方君羡匆匆上楼,眉眼里皆是惊惧,他撇下一句话,就转头在前带路。 众人你瞅瞅我,我瞅瞅你,紧张的情绪在蔓延。 跟着东方君羡下了楼,拐弯进了客栈后院,停在一口井前。他指了指那口井里,面色说不出的古怪。 众人一一凑过头去看了一眼,除了白濯,皆刷地一下面如菜色。辛沉庆幸,幸亏早膳还没用,不然得吐一地。 “唔……这些人都是被夺去内丹,吸干精气而亡。”白濯趴在井口,面不改色地道。 姬广丹捂着鼻子跳出老远,“吸.精?这不是你们狐狸的看家本领吗?” 白濯站起身,抽抽面皮,忿忿不平道:“任何妖都能干的勾当为何总是扣在我狐族的头上?真是岂有此理。” “还不是因为你们狐族的这种事出得最多……”姬广丹嗫嚅。 白濯冷冷瞥了他一眼,“况且,这分明是邪祟元灵所为,更是与我狐族不相干。” “元灵?”一闻此言,陆域也凑过去仔细研究了一番。 “妖物吸取精气,死者面部蜡黄干瘪,而这井里的死者除了干瘪,面部痛苦狰狞,周身萦绕着黑气,确是元灵所为。” 辛沉听得一头雾水,七凑八凑凑出个结论,那就是,这个客栈里除了他们的其他所有活物一夜之间都被什么元灵灭口了,然后被抛尸到了这口枯井里。 那么……燕泽呢? 辛沉问出最关心的问题,换来众人一阵沉默reads();。 “我现在比较好奇的是,为何我们几人安然无恙?”白濯道。 又是一阵沉默。 陆域抱臂走了两圈,说出心中猜测:“会不会是因为,你们四人身边皆有神器护体?而燕长老没有,所以……” “你也没有神器,怎么也好端端地站在这儿?”东方君羡举例推翻了他的猜想。 陆域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因为他是神仙,有仙气护体,哪儿还需要什么神器?”辛沉一语道破。 白濯点头,他在雪狼堡第一次与这位仙君交战时,就已经知晓他的身份。 东方君羡、姬广丹极有默契的同时后退一步,用审视是目光上下打量陆域。 “他居然是个仙?”姬广丹神色戒备,他从小可是没少听过仙道收妖的故事,以至于他总有种神仙是妖族天敌的错觉。 “无需紧张,我对你们没有成见。”陆域安抚道。 东方君羡与姬广丹表示深深的怀疑。 “等等,”白濯想到什么,突然开口,拉回了正题,“那邪祟元灵若是畏惧神器,那它莫不就是……” “妖神?”众人异口同声。 妖神神器专为封印妖神而生,对别人来说,没有畏惧的道理。 “妖神是邪祟?”姬广丹满脸不可置信,“邪祟乃吸收众生邪念幻化而成,经万年才形成元灵,一旦形成便为祸四方,乃恶中之恶,怎可冠以妖神称谓?” 陆域沉吟一声,解释道:“传说第一代妖神,一统了妖界,带领群妖攻占三界,所向披靡,妖界一度达到繁荣昌盛的巅峰时期。那时候不比现在,群妖嗜杀成性,无任何规矩约束,仙魔两道不得已联手合力镇压,两败俱伤。因为那是妖界鼎盛时期,妖神的传说便一直在众妖间流传下来。” “据你这么说,妖神这么厉害,那燕长老岂不是……”辛沉看向他,他直觉陆域猜的十有□□是对的,燕泽此番估计凶多吉少。 这么一想。他蓦地难过起来,燕泽是妖界唯一一个知道他的真实身份还肯替他隐瞒的人,那人棋艺高超,是个旗鼓相当不可多得的棋友,性格也好,能力也强,他真心把他当朋友……真是越想越难过。 众人还没从妖神是邪祟这个巨大冲击中回过神来,都有些木然。 “现在下结论还太早,先把这些尸体弄上来,看看里面有没有他吧。”东方君羡率先回过神,提议道。 姬广丹抗议无效后,开始了挪尸大业。 等他们齐心协力把所有尸体搬出井底,整齐地排了一院子后,辛沉觉得他这一天可以不用吃饭了。 心惊胆战地比对了一番,没有一个疑似燕泽的尸身,辛沉松了口气,没找到尸体,也就是说起码还有一丝生还的可能。 正当他们饥肠辘辘寻思着去客栈厨房,随便捣鼓些吃食时,辛沉察觉到袖中藏雪有些异样,连忙放下手中柴火,掏出妖神鞭察看。 妖神鞭银白的鞭身在微微抖动,且抖动的幅度越来越大,暗红色的鞭把一下一下敲打着辛沉的胸膛,仿佛在昭示着什么东西的到来。 辛沉面色一凛,抓起妖神鞭就去召集众人reads();。 等所有人聚集在客栈外,不出所料,不光是藏雪。玄冰剑的剑身不停地发出锋鸣,落雷刀刀背上的九环疯狂作响,焚电戟的月牙刃上,刺眼的红光忽明忽暗。 来了! 众人背对着围成一个圈,万分小心地等待着。辛沉觉得自己脑中的一根神经绷得几欲断裂,他觉得肚中空空,后悔刚刚没啃个凉馒头。 “阁下既然来了,还请现身相见吧!”东方君羡沉声喝到。 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随后气流疯狂地搅动起来,白晃晃的日光突然暗沉下来,一副风雨欲来的模样。不男不女忽男忽女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 “你们倒是比你们那些窝囊废的老爹强一些,居然敢公然叫嚣?有意思,到底是初生牛犊……” 无论谁,被骂亲爹都得跳脚,辛沉只是没想到,第一个跳脚的居然是姬广丹。 “废话少说,你迟迟不现身,别是不敢吧?!”姬广丹阴阳怪气道。 “哦?你那风流成性的父亲还不准别人说?你忘了他是怎么对待你们母子的?你的母亲是怎么死的你也忘得一干二净了吧?”那诡谲多变的声音突然成了柔和的女声,还带着啜泣的哭腔,“丹儿,我好恨哪,有生之年,你千万不能原谅你的父亲,都是他害的……都是他……” 正当辛沉还在纳闷儿这个突然转换的温情戏码是怎么回事,东方君羡一巴掌抽向姬广丹,姬广丹被抽得一个趔趄,“广丹你醒醒!这不是你娘,你娘早死了!” 再看姬广丹,木然暗沉的眸子里被这一抽重新焕发了光彩。他啐了一口,骂道:“邪祟!只会使些下三滥的招数,居然模仿我娘的声音,我呸!” “哈哈哈哈……”柔和的女声又狂野了起来,“你自己最清楚,这话是不是你娘临终亲口所言。我只是转述罢了,你娘的一份怨气还在我这儿,可怜见的,至今仍未平息。” “姬兄莫动气,”辛沉按下暴怒的姬广丹,低声道,“此乃阵前攻心之计,他想不用武力将我们一网打尽。恰好说明,他的实力远在我们联手之下,他在害怕。” “辛相,物极必反,聪明反被聪明误,自以为是的人往往都是第一个死的。”那个声音道。 一听辛相二字,辛沉脸色陡地沉了下来,东方他们还不知自己不是辛离陌,若是此刻拆穿,阵前互相猜疑,大大不利。 “哈哈哈哈……怎么?怕了?在我面前,你们是藏不住任何情绪的。” 伴随着狂妄的笑声,头顶的黑云愈积愈浓,愈压愈低,狂风卷着落叶抽打在脸上,辛沉抬手拈去吹到头发里夹着的一片黄叶,眼角余光扫过客栈大门。 一抹淡青色人影闪过。 燕泽?辛沉一激动,二话不说抬起妖神鞭隔空一抽,鞭声平地乍响,一股强劲的妖力扫过,那抹淡青色身影所隐身的门板应声而倒。 “燕长老!”辛沉唤道,那抹瘦削的背影他再熟悉不过了,太好了,他还活着! 众人的目光也都跟着聚集到那抹淡青,辛沉大喜过望,奔过去招手道:“那里危险!快到我们身边来。” 等燕泽慢慢转过身,辛沉唇边的笑意瞬间凝固,脚下一滞。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浮深!危险!”陆域惊呼,飞扑过去想拉回辛沉,却是晚了一步,只撕下了一片衣袖。 出其不意地被一股强大的吸力吸走,等回过神来,辛沉的脖子已经被捏在了“燕泽”手中reads();。 这种被人捏住命门的感觉真不爽,辛沉拼命拿脚尖够着地面,面部充血,他吃力地顺着胳膊望向对方。脸还是燕泽那张儒雅的脸,只是那双白色的瞳眸太过瘆人,全白的眼球上只一点芝麻大小的黑仁,转动起来让辛沉头皮发麻。 “没想到泽儿还交到了你这样的真心朋友……”那人用燕泽的音色讽刺道,嘴角的一丝狞笑,镶在这张脸上格格不入。 “你不是燕泽,你是……谁?”辛沉憋出一句话,双脚被提离地面。 “怎么?不认识你们心心念念要找出来的妖神?”若是他愿意,稍一使劲儿,手中脆弱的脖颈就会发出一声清脆的折断声。但是他不想这么快就结束,他享受折磨的过程,每一次看到手上的猎物垂死挣扎时流露出恐惧的神情,他都能得到意外的快感。 “咯咯咯……”然而手中快断气的人儿并没能如他所愿,相反,他自喉咙里憋出一段诡异的笑声,“就你?区区一介邪祟也配称神?” 眼神里的轻蔑与不屑大大刺激了“燕泽”,掐在脖子上的手力道猛增。突然一道凌厉的剑气朝着面门袭来,“燕泽”略一偏头,后退一步,不得已松开了辛沉。 毓灵剑铛地一声没入门板,陆域一把捞过辛沉,亦后退一步。 “毓华灵君。”那人恭敬道。 “识相的,劝你乖乖束手就擒。”陆域冷声道。 “灵君此言差矣,吾乃天地邪念所生,不死不灭。可每次当我好不容易修成元灵,总有些不识好歹的东西冒出来,合力镇压我,你可知永不得临世的苦楚?”那人白色的瞳眸盯着陆域,笑道,“说到底,此事与灵君并无多大的干系,你大可带着自己的意中人远走高飞,何必趟这趟浑水?” “邪祟人人得而诛之,这趟浑水我趟定了!”陆域不愿与他多说,催动剑诀。毓灵剑晃动了两下,拔出门板飞刺向“燕泽”。 “殊方,莫伤到燕长老。”辛沉缓过气来,捏捏喉咙,哑声道。 闻言,毓灵剑剑势一顿,剑锋微偏,擦着“燕泽”面颊而过,随后掉转剑身,虎视眈眈地指着他。 “燕泽”耸肩,擦了擦面上的一道小口子,阴恻侧地笑起来,“没想到你自身难保还惦记着泽儿,倒也有情有义。你恐怕不知,泽儿是我这个邪祟一手养大的,是我的得力干将。亲手杀了狼王的是他,送请柬的人也是他,把你们引来平川的亦是他。这样,你还护着他吗?” 这一番话,所有人都一字不漏地听得清清楚楚。 辛沉沉默。 “哦。你早就察觉到了,只是你不是真正的妖狼少主,狼王死于谁手与你何干?你并不在意这些。相反,你还要感谢他,若不是他意外弄死了辛离陌,你还不一定能得到如此完美的宿主。” “休得口出妄言!”辛沉打断他,脸上的血色退了,变得异常苍白。 “我是不是妄言,你自己最清楚。”“燕泽”朝他笑了笑,指了指赶来的东方君羡和姬广丹。 “离陌,他说的,是真是假?”东方君羡一脸匪夷所思,眼里是赤.裸.裸的怀疑,那怀疑刺痛了辛沉的眼。 “东方兄,此事稍后再议,眼下我们先联手对外,其他……”辛沉冷静地规劝道,他心里再明白不过,那人所说的一切都是为了挑拨离间,人心不齐,好坐收渔翁之利。 然而东方君羡并没有给他解释的机会,落雷就这么架上了辛沉的脖子reads();。 “你干什么?”陆域的目光有如实质,阴沉开口,毓灵剑调头,悬在半空中毫不犹豫地直指东方君羡的眉心。 两厢对峙。 “东方兄,别激动,”辛沉真诚地望进东方君羡的眼里,调解道,“信我一次,个中误会日后我定会给你个交代。你想想,这一路来,我可曾有过半分想害各位的心思?” “君羡,”姬广丹按下东方君羡的妖神刀,“不管他是不是离陌,他无心害我们是真的。”姬广丹想起收服焚电时,此人与古公子舍身相救,一番情意不似做伪。 纠缠不清的四人完全忘了自己身处何地,“燕泽”抓住时机,猛地袭向背对他的东方君羡。四人里,他只要除掉一个,天下便再也没有可以阻挡他的人了! “东方兄,当心背后!”辛沉第一时间发现,急道。 眼看邪祟就快得手之际,又是一把长剑飞来。 只是这把剑对他来说,威力比毓灵剑大得多了,剑身在他的脖颈上划出一道口子,他感到大把的寒气瞬间自伤口灌入体内,体内真气俱被凝结。 这感觉似曾相识,老朋友,玄冰剑。 “燕泽”愤恨抬头,玄冰剑转了一圈回到手上,白濯手拿剑鞘,冷眼与他对视。 他方才竟然丝毫没注意到此人,在仔细瞧瞧,恍然大悟,这人的身上竟无半分杂念,一片澄澈,贪嗔痴恨一样不沾,怪不得他留心不到他。 “私事先放一边,该干正事了。”白濯面无表情地出声,犹如当头棒喝,敲醒了众人。 现在正主不再缥缈不定,而是锁定在燕泽体内,他们一行五人各自散开,自五个方位行包抄之势,将“燕泽”围在其中。 “邪祟还处于元灵期,未修得真身,法力尚弱,大家不必过于紧张。”陆域鼓舞士气。 “先将其逼出燕泽身体,再灭其元灵。”辛沉抢先道。 “燕泽亦非无罪之人,该动手时,一道解决。何必分开?”白濯淡然出声。 辛沉就怕如此,可眼下不是替燕泽说情的时候,只好暂且应下,只盼望着打起来的时候,他能趁乱将妖神元灵扯出来,以免误伤到燕泽。 接下来就是一场以多欺少的混战,四件神器轮番上阵,配合得□□无缝,一道闪电劈完就是一道惊雷,辛沉再一鞭子缠上牵制住,白濯跳起来就欲一剑封喉。 紧要关头,辛沉松了妖神鞭,“燕泽”一个翻身欲逃之夭夭,被毓灵剑截住去路。 陆域举剑一步步前进,“燕泽”一步步后退。 “滚出燕泽的身体。”辛沉冲上前,咬牙切齿地威胁道。 “如果我说不呢?你要连我同泽儿一并杀了吗?”邪祟邪气地勾起唇角,本想扬起一个得意的笑,扬到一半顿住了。 “辛相,杀……杀了我,反正我已了无生意,还望你成全。” “泽儿,你又不听话了,上次你反抗为师死的是你的情郎,这次你想谁死?” “辛相,杀了他,此人留不得。” “啧啧啧,当年你父母被狼王残忍杀害,是谁将你养大授你一身本领?真是令为师寒心reads();。” “燕泽”的面孔扭曲起来,看起来十分挣扎痛苦,瞳眸忽白忽黑,一秒一个脸色,仿若变脸。 谁都能看出来,这是燕泽的意识在与邪祟元灵争夺身体,众人默默在心里为燕泽呐喊助威。 “燕泽,燕泽,我是辛沉。妖狼一族还需要你,你要是一亡,族内必起纷争,你已经杀了狼王报仇雪恨,这事便算了了。但妖狼族于你有恩,你不能眼睁睁看着它走向灭亡。”辛沉想来想去,能唤起燕泽一点求生意志的只有他对妖狼族的责任心了。 这话似乎正中红心,燕泽占据意识的时间变长了,“辛相,妖神不死不灭,只能将其打散封印,封印需要四件神器的器魂联合镇压,镇压完毕,器魂随着妖神一起沉睡。” 似乎是怕意识再次被夺走,燕泽想把要叮嘱的话一口气说完,喘了口气忙不迭继续道,“祭出器魂只需要你们一滴血,和一段祭咒。” 燕泽极快地把祭咒说完,抱着头痛苦呻.吟起来,眼睛一翻又失去了意识。 辛沉摇了两下没反应,等燕泽重新睁开眼,一片白瞳,他反手就是一掌,将辛沉拍飞出去。 “快!困住他!”白濯一声疾呼,大家一拥而上。 被燕泽把底子日子抖落了个干净,那邪祟显然被逼到绝路,怒吼一声竟自己脱得燕泽的身体,浮到半空中。 一件暗灰色的斗篷空荡荡的,里面一片混沌,散发出股股黑气。元灵一离开,燕泽随即瘫软到地上,陷入昏迷。 天地一下子昏暗下来,那男不男女不女的嘈杂声音自斗篷里传出,“一群无知小儿!找死!” “列阵,祭血。”白濯临危不乱的声线有安定人心的独特作用。 四人立刻围坐成一团,陆域在外作掩护。 四人各自将神器摆放在正中,咬破手指将血滴在神器上。 “念祭咒。”白濯道。 四人同时阖上眼帘,念出方才燕泽临时教给的咒语。这个咒语并不复杂,却极其拗口,一个不留神就念错。辛沉错完姬广丹错,焦急不已。 那厢邪祟与陆域厮杀得惊天动地。光拼法力,陆域处于劣势,几次三番被对方强劲的邪风震得口吐鲜血,但是陆域有毓灵剑护体,兵器上胜他一筹,暂时能抵挡一些时候。 一炷香的时间过后,暗灰斗篷里猛地气流涌动,一团浓密的黑气铺天盖地向陆域袭来,陆域斜过剑身阻挡,被震飞几丈远。 “噗……”落地后,陆域以剑撑地,喷出一口乌黑的血,那团黑气是煞气,带毒性,能侵入体内,腐烂肺腑。 他强行运气,又是哇的一口血,体内筋骨差点疼得他厥过去。 “浮深……快逃……”他一把将毓灵剑掷出去,失了主人灵力的仙剑与俗世寻常名剑无异,毓灵剑穿过斗篷下空荡荡的黑气,铛地一声落到地上。 眼看着那件斗篷丝毫不作停留,扑向打坐的四人,陆域目眦欲裂、青筋暴起,身体却动弹不得。 祭咒要准确无误地念三遍,念到最后一遍快收尾的时候,辛沉几乎能感觉到背后有阴气在贴近,额角渗出冷汗。 就在邪祟的黑气几乎如触手般盘绕上四人,一道强劲的紫光掠过,暗灰斗篷被强行震离。 古不语一身白衣胜雪,腰带袍底皆绣着繁复的深紫色花纹,凭空出现在辛沉身后,他指诀微动,四人周身结起淡紫色结界reads();。 他无言地站在那儿,定定地盯着邪祟元灵,不进攻亦不退让一步,无形的威压兜头压下,暗灰斗篷下两簇闪烁的黑色火焰忽明忽暗,似乎在猜测着这个半路冒出来的人是何来历。 “这位仙家,井水不犯河水,何以断人生路?”阴不阴阳不阳的声音响起,他无从感知到眼前此人任何的情感,与那个一尘不染的白濯不同,白濯是感情少得可怜,此人不是。不知这人道行几何,他竟丝毫无从探测他的情绪,是个棘手人物。 古不语心情不佳,无心多话,只一味冷冷盯着他,似要把他戳穿出一个洞。 来不及了!眼看祭咒就要完成,暗灰斗篷上下颤了颤,打算拼个鱼死网破。 “当心他的煞气。”陆域唇边黑血未干,强撑着神识提醒道。 古不语侧头看向他,略微皱了皱眉头,再回过头时,眸底闪过杀意。未等对方先出招,他一挥衣袖,一根冰柱平地而起,瞬间冰封了那团蠢蠢欲动的黑气。 “放开我!”声嘶力竭的一声怒吼,邪祟元灵被冻在冰柱中。 “此乃孤绝山万年寒冰,日照七七四十天才化一毫。”古不语丢下一句话便转身走向陆域。 半蹲下.身子扶起重伤的人,古不语出手如闪电刷刷两下,封住陆域身上两处仙家灵力汇聚的大穴。 “不用你管我。”陆域面上冷若冰霜,重重哼了一声。 古不语毫无反应,着手向他灌输仙力助他逼出黑血。 一股冷冽的灵力霸道无阻地自后背向四肢百骸狂奔而去,陆域咳嗽两声,大片大片的黑血被咳出。 “你仙力日渐衰竭,体内两股不同的力量冲撞对抗,此乃堕仙的前兆,你该知晓吧?”古不语眉心微皱。 “呵呵,知晓又如何?与你何干?”陆域轻嗤。 “失了仙格,堕入魔道,死后将永受轮回道碾磨之苦。不过,做神仙确实没什么有趣之处,我也没什么资格规劝你。”古不语撤回掌,淡淡道。 这时,辛沉四人的祭咒总算念完,蓝、白、红、金四道光柱平地而起,直冲云霄。 冻住元灵的万年寒冰发出一声轻响,表面出现一丝裂缝,古不语微眯起双眼,寒冰果然困不住这天地怨气所生的邪祟。 一缕黑气自那道裂缝中渗了出来,一缕两缕,结成团,寒冰能冻住的只剩下那一件暗灰斗篷。 四道光柱平息后,原先的神器便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四只庞然大物。分别是之前领教过的人头蛇身、半面虎,再加上九尾火狐、绿眼大尾巴狼,齐活了。 以上是辛沉在心底暗搓搓地给各个器魂起的绰号。 器魂冲出古不语的结界,将邪祟元灵团团围住,嘶吼声一片。 接下来的场面略有些混乱,四位器魂几乎像是追着球玩耍一般,把那团黑气追着跑,等玩儿够了,便一人一口将其吞噬殆尽。 辛沉吞了口唾沫。在心里小声嘀咕,区区邪祟根本就不值一提,真正可怕是他们这些善变难驯的器魂老友,一不小心就叛主了,收服他们比封印妖神难多了。 四大器魂火速完成了使命,各自走回到各自主人的身边,东方君羡跟姬广丹一下子有些接受不了前天还凶悍异常的器魂,此刻竟如此温顺,一时间面色尴尬,手足无措起来reads();。 辛沉与他们截然相反,倒觉得款款走来的那头威风凛凛的银狼甚是亲切,忍不住伸手想去摸一摸。 他是这么想的,也就真这么做了。 甫一触到有些扎手的狼毛,轻柔的女声便传入脑海,辛沉一惊,发现周围人都无异常,只有他能听见。 那道女声道:“多谢。” 这声音恁的耳熟,辛二娘? 辛沉诧异地望向那头银狼,只见它闪着墨绿幽光的眼睛微微弯起,似是在笑。 辛沉挑了挑眉,甩出一抹痞笑,“不用谢,本相一向深谙投之以桃,报之以李的礼数。应该的,应该的。” 银狼垂首,舔了舔辛沉的掌心。 就在所有人都放松警惕的空档,银狼嘴角一缕淡到看不见的黑气漏出,神不知鬼不觉地顺着辛沉的手爬过去,一路向上,没入了辛沉眉心。 器魂最终告别完,原地化为神器,那些神器失了光泽,就重新变回了普通的兵器。 辛沉将藏雪拢入袖内,心情大好。这才想起陆域来,连忙扑过去查看。 陆域摆摆手,示意他自己无碍,只是脸色苍白得吓人。辛沉扶起他,再背起昏迷不醒的燕泽,下意识四顾,没看到那抹白色身影。 一行人身心俱疲,在平川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便各自马不停蹄地回了各家。 重回雪狼堡,辛沉的心情很复杂,一来他觉得自己为妖狼族的存亡做了这么大的贡献,也算是还清了他欠辛二娘的恩情。换句话说,他终于可以撒手不管,撂挑子不干了;二来呢,他不知该如何面对燕泽……先前他有心让燕泽代替他做妖狼族的妖王,可是这下好,其他三族的少主都知道了燕泽先前干的那些个损人不利己的破事儿,再让他当妖王,他们铁定第一个跳出来反对。 辛沉坐在燕泽房里,对着燕泽发呆。他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燕泽的呢?大概是东方他们来找他,提到请柬一事时,燕泽率先有意将话题移到平川的那次;又或是燕泽尾随他进了九尾垌,误入妄城的那次;亦或是……唉,反正遭人疑心的地方未免太多,辛沉都懒得一一回忆。 然而,相信看不见的东西才是真正的相信,有些人永远学不会信任别人,辛沉却天生深谙此道。直觉告诉他,燕泽本性不坏,否则他完全可以凭借一己之力挑起内乱颠覆妖狼族,而不是为了族内的平衡与自己谈条件,更不会几次三番为了妖狼族出生入死。大概他只是暂时被什么蒙蔽了双眼,尚在挣扎与徘徊,他需要点时间。 辛沉给了他时间与信任,结果并没有辜负他。他不想去了解燕泽背负的深仇大恨,也不想知道他之前到底做了什么,他只知道燕泽已经受到了世间最残忍的惩罚,意中人受自己连累而死,大概没有比这更锥心的了。 据陆域所言,燕泽的伤势大体上已经全好了。可是却迟迟不醒,大抵是不肯醒吧……辛沉叹了口气,起身回屋。 还未踏出门槛,耳边忽地一阵嘈杂,眼前的事物也模糊了起来,他堪堪扶住门框,想缓一缓,可能是刚刚起身起得急了。 可是想缓没缓成,噗通一声倒地。 半晌,他又自己爬起来,慢条斯理地掸掸灰尘,整理衣襟,再走回床榻附近,俯身端详起沉睡的燕泽。 唇边一丝狞笑浮现,“泽儿,背叛为师的下场,你日后慢慢便会知道的。” 第43章 邪祟祸乱3 - 渣攻居然暗恋我[重生] - 夏汭生 辛沉觉得从脚趾到头皮都酥酥麻麻,像是万千蠕虫在身上蠕动,燥痒难耐。但很快,这种酥麻转变为万千蚂蚁啃噬的疼痛,那种细微却难以忽视的刺痛感,令他想咬断自己舌头。 几乎是卯足全身气力睁开了眼,眼前的景象令他有些茫然。白花花的空间里一片虚无,正中一颗巨大的圆形球状物,通体闪耀着柔和的蓝光。 辛沉觉得全身很轻很轻,轻得仿佛能飘起来?事实上,他真的是漂浮了起来。 辛沉新奇地蹬蹬脚,身体变往那颗球状物靠近,那淡蓝色的光芒给他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下意识地想伸出手触摸它,却发现自己的手几近透明。辛沉用右手拍打左手,并没有传来正常的拍打声,他看到自己的右手直直地穿过了自己左手…… 本相……又死了?辛沉脑海中首当其冲地蹦出这个念头。 随后他开始认真思考起他到底做了什么,怎么就莫名其妙地又撒手人寰了……翻过来倒过去想了一遍,自己刚刚想从燕泽屋里出来,然后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到底厥过去没?好像是厥过去了。厥过去之后呢? 唔…… “少主,东方少主与姬少主前来探望,说是有事商议。” 扶风的声音?辛沉猛地抬头。 “让他们先候着吧,我稍后就来reads();。” 这声音……辛沉心中警铃大作,毛骨悚然,自己在一旁听自己的声音,那种诡异感……啧啧啧……妙不可言。 “醒了?”身后突然传来陌生的男子声音。 辛沉很不想转身,他现在大概猜出了个所以然,能把别人的身子运用得这么得心应手的,把夺舍这件事做的干净利落的,还能有谁?本相就说嘛……堂堂妖神哪儿能那么轻易就被剿灭了? 辛沉不转身没关系,人家可以自己飘到你面前来。 “怎么?接受不了我还没死的事实?”那邪祟盛气凌人地现身在辛沉面前。 “你……你你你……”辛沉你了半天,瞠目结舌说不出一句话来。胸中怒火滔天,岂有此理!抢了本相的宿主就罢了,连灵魂也化作与自己一般模样,看着面前浑身冒着黑气的另一个自己,连动作神情都一模一样,辛沉就气不打一处来。 “别误会,我不是非要与你一样,只不过我一进入别人身体,就会自动与那具身体的灵魂保持一致。此非吾所能控制。”邪祟抱臂环胸,一脸本大爷能跟你长得一样是你毕生荣幸的高傲神情。 无论谁,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权,都不会心平气和。辛沉却是个例外,他席地坐下,淡定地道:“阁下意欲何为?” 邪祟挑眉:“我以为你会二话不说先扑上来与我打一顿?” “我打不过你。”辛沉很有自知之明,大方地承认自己修为很弱武艺很废的弱点。怎么说呢,人无完人嘛。 邪祟十分赞同地点点头,笑道:“辛相果然是深明事理之人。既然知道,这具身体我志在必得,劳烦辛相自己上路如何?也免了我动起手来闹得大家都不愉快?”说着,笑容退去,眼中凶光毕露。 “阁下也不必诓我了。你要是能杀的了我,想必早就动手了,还用得着等我醒来,这般苦口婆心地劝说?”辛沉翻了个白眼,没什么兴致地道。 邪祟一下子被看穿,脸色变了又变,冷哼一声道:“敬酒不吃吃罚酒?我有的是手段让你生不如死,到时候,你别求着我赐你一死!” 辛沉撇撇嘴,闭目养神。 他现在确定,这邪祟占据得了他的身体,却没办法杀死这具身体的本来魂主,至于为什么杀不死呢?辛沉没想明白,这大概是其一大弱点。听他刚刚的意思,如果是原魂主生无可恋,自己了结生命倒是可以的。 所以,接下来的日子,这邪祟元灵应该会想尽一切方法来折磨自己,直到自己想一死了之以求解脱为止…… 辛沉耷拉下脑袋,前途昏暗啊……怎么偏偏附上本相啊…… 邪祟元灵不愧为邪祟元灵,好说歹说也活了万年,真想假扮一个人,真能扮得叫人看不出来。若不是事关自己生死大事,辛沉真想在一旁拍手叫好,好!演得真是惟妙惟肖! 扶风那个愣头青不必说,三言两语就能叫他乖乖听令。 大堂里,东方君羡跟姬广丹正翘着二郎腿闲聊天,见辛沉来了,连忙起身施礼。 “二位兄长请坐,莫要拘礼,小弟不敢当。”“辛沉”笑道。 “离……咳咳,贤弟,我是来向你致歉的。”东方君羡坐下后,尴尬地挠挠头,“那日对抗妖神之际,我……” “辛沉”听到妖神二字,喝茶的动作明显顿了一下,随后镇定下来,微笑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我不该听信那妖物的胡言乱语,对你疑心所向reads();!”东方君羡一口气说完,咕噜噜,一大杯茶灌下肚,又接着道,“你与我们无亲无故,一路以来却对我与广丹多加照拂,这番情谊东方往后必定铭记于心!” “东方兄此言差矣,那般情景之下,有所疑心在所难免,贤弟未能早些据实以告,有所隐瞒,也有我的不是。”“辛沉”谦卑地道。 编……真能编……真正的辛沉在体内悠哉地躺着,掏着耳朵不满地叫嚣。 不过,邪祟还真没编,接下来他把辛沉如何误入了辛离陌的身体,如何当上了狼族少主,个中情由说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与事实相差无几,顺便还给燕泽求了个情。辛沉在心里感慨,就是他本人来说,也就差不多这样了,这邪祟还真不是个善茬。 东方君羡与姬广丹一席话听完,沉默了良久。 “辛弟,相逢即是缘分,离陌的死也是他个人的造化,与你无关。我姬广丹,今日就认下你这个兄弟,往后,还把你与离陌一样相待,你也继续替离陌当这妖狼族的少主。你看,可好?”姬广丹站起身,少有地收起一贯常有的慵懒媚态,正色道。 “我也是,只把你当成离陌就好!”东方君羡附议。 “如此,便是皆大欢喜,能与二位兄长相识,得二位垂青,乃辛某平生所幸!”“辛沉”看似激动地站起来,以茶代酒,敬了东方君羡与姬广丹一杯。 三人相谈甚欢。 辛沉:“……” 看来这两位仁兄不太了解本相…… 东方君羡与姬广丹临走前,特地邀请辛沉去参加他们二人的封王大典,“辛沉”一口应下。 他应下的时候,辛沉明显感应到邪祟情绪的波动,他似乎很……兴奋?看来,封王大典不会进行得很太平了。辛沉叹了口气,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有点身心俱疲。 燕泽依旧沉睡不醒。接下来,辛沉只能寄希望于陆域能一眼认出来,面前的“辛沉”不是真正的辛沉。辛沉对他还是很有信心的,毕竟,他们乃竹马之交,对彼此再熟识不过了。 所以当陆域仙带飘飘,出尘绝艳地出现在眼前时,辛沉在心底迫切地呐喊:殊方啊殊方,不要相信眼睛看到的,用心去感受!这不是本相!本相会拿这么柔情缱绻的眼神望着你吗?本相会如此浓情蜜意地唤你的字吗?本相……本相会…… 辛沉懊恼地蹲下来,用手捂住眼,这邪祟元灵当真会抓住人性的弱点,一针见血,立竿见影。 陆域目瞪口呆地睁大了双眼,不知所措地盯着眼前放大的那张俊脸,那双微眯的淡金色双瞳含笑,阖上,唇瓣上传来温热和酥麻的触感,令他身心颤抖。他脑中一片空白,心不可抑制地狂跳起来,忘了思考,也不想思考,只是本能地想抱住梦寐以求的男子,紧些,再紧些。脑海中涌现出疯狂的念头,怀中人只属于自己一人,他人休想染指半寸。 “你要我吗?”那个吻浅尝辄止,并未深入。 陆域痴迷的眼神令人心惊,仿佛是受了什么致命的蛊惑,他呆呆傻傻地点头。 “那你帮我一起完成一件事可好?事成后我们便远走高飞,做一对快活的神仙眷侣,不对,只羡鸳鸯不羡仙,我们倒是可以做一对逍遥自在的野鸳鸯。殊方,你可愿意?” “辛沉”修长的指尖抵在陆域胸口,盘绕着陆域垂下的青丝,万千言语化为绕指柔,他轻轻浅浅地道。 “好。”几乎不假思索,陆域应道。 第44章 邪祟祸乱4 - 渣攻居然暗恋我[重生] - 夏汭生 “呃……” 辛沉断断续续地□□着,尽力蜷缩起身子,把头深深地扎进臂弯里,赤着的足尖用力地绷直。薄如柳叶的利刃在骨肉上叫嚣着,他能听到刀锋刮擦骨头的声响,刺耳又阴森。 他神志不清地胡言乱语,韫轩、赫连璧、古狱使、皇上,乱喊一气,夹杂着复杂的情感。 这是第几日他数不清了,那只邪祟平日里除了跟陆域眉来眼去,你侬我侬,就是日夜变着戏法地折磨他。一番摸索后,把他心里最恐惧的隐秘挖出来,再把其所想化为所感。 邪祟不停地在耳边絮叨着凌迟之刑,让他不可抑止地一遍遍回忆起那种钻心的疼痛,紧接着这种疼痛就化为真实的体感。现在的他虽未亲身经历,却尤胜白晃晃的刀子真的落在身上。 真是可笑……辛沉自嘲地笑了两声,凄凉笑声里掺杂着破碎的喘息,一介虚无缥缈的残魂罢了,居然也能感受到类似肉身被损的痛觉。这种精神折磨法,确实高明。 疼痛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这种疼痛似乎看不到尽头。没有人意识到壳子里易了主,此辛沉非彼辛沉,没有人意识到他在受尽煎熬,没有人前来营救他。而他自己……辛沉感知到自己的魂魄日渐凋零,魂色淡到几欲看不见,意识模糊的时间愈来愈长。 朦胧间,他忽地佩服起燕泽来,起码燕泽还能凭借自己的意识强行与邪祟斗上一斗,挣得自己身体的掌控权一时半会儿,但他却是彻头彻尾的动弹不得。 无力跟绝望才是他在着漫无止境的疼痛里,最害怕的东西。他现在有些不确定自己还能撑多久,可能下一瞬,可能一炷香的时间,可能明天。 “辛相真是让我刮目相看。”邪祟狂妄的声音响在耳际,“凭你如此残破不堪的魂灵居然能挺到今日,在下佩服。”这声音听多了,便也不那么排斥了,毕竟这是辛沉唯一能与之交流的声音。 经过几日身心遭创的折磨,辛沉放下了读书人的清高和矜持,痛极时把个邪祟里里外外,加上其不存在的祖宗都□□了一遍,极尽污秽之语,不雅之词轮番上阵reads();。 这成了辛沉这些日子里唯一的乐趣,在人前时刻要顾及礼仪廉耻,在这里则完全没必要,想怎么骂怎么骂,怎么痛快怎么来,骂道词穷时,便绞尽脑汁儿地想一会儿,想到了就接上上一句继续骂。 “你个混沌魍魉的蠢物,休想得逞。”辛沉啐了一口,动作牵动了全身都在撕心裂肺地疼,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额角青筋暴起。 邪祟不怒反笑,眸里闪过讥诮,“你就抓紧时机略逞口舌之快吧,最快今晚,最慢两天后,你的魂灵就会被你绝望的情绪吞噬,最后一并成为我的食物。” 狞笑两声,他伸出舌头舔了舔,似在回味,“世上最美味的最值得细细品尝的情绪就是绝望了。” 辛沉深吸一口气,眯起眼睛,他的视力每日都在以可怕的速度下降,“你要借助陆域的力量,做什么?”他有气无力地质问道。 “怎么,现在才想起要关心一下?难为毓华灵君对你一往情深,你心心念念地却全是旁人。啧啧啧,我在旁看着都替他不值。”邪祟阴阳怪调的语气,仿佛真的是在替陆域抱不平。 辛沉抿着唇不说话,邪祟走近一步,居高临下地俯视他,“放心,眼下我不会对他怎么样,好歹他是个仙,动了他等于跟天庭对抗。此时我羽翼还未丰满,不宜轻举妄动。不过……” 邪祟蹲下.身,望进辛沉呆滞的眸中,忽地觉得无趣起来,“我可以引诱他堕仙,堕仙被除仙籍,皆偏执成性,极易听从蛊惑,届时有他从旁协助,何愁我不问鼎妖神?” “呵呵呵呵……”辛沉压抑的低笑从喉咙深处溢出来,裹挟着癫狂,他抬起头,原本宛如蒙了一层灰色阴翳的眸子顿时澈亮,“你想把殊方当兵器使?暂不说他会不会堕仙,即使真堕了仙,他也不会如你所愿。” “哼,结果如何,反正你也看不到那日,你就……”邪祟凑过头,附在辛沉耳边,一字一顿道,“乖乖地去死吧。” ========================================= 傍晚,一抹雪白色的身影大摇大摆地走进雪狼堡,周围的人对其都视若无睹。白色身影小心地避开来往的小妖,径直走向陌上轩。 西箴君每日这个点都会使用障眼法偷偷溜进来,只为看那人一眼,一眼就走,绝不贪恋片刻。 他看着辛沉与毓华灵君朝夕相处,形影不离,久了倒真生出些琴瑟和鸣、举案齐眉之感。他看着辛沉时常面上挂着温柔如水的笑意,以往眼中时常闪过的促狭与戏谑全无踪迹。他看着般配的二人把平淡的日子过得情趣盎然,生动可爱…… 心口会钝痛,却并不哀伤,只要那人平安喜乐就好。 只是今日,西箴君并没有稍作停留就走,辛沉身上一个细节令他颇为在意。 那就是,今日他未佩玉。 周礼云:古之君子必佩玉,君子无故,玉不去身。辛沉曾是一朝宰相,虽不屑繁文缛节,但于佩玉一项从不曾怠慢。他认为,玉之美,有如君子之德,佩玉乃彰显高风亮节之表率。还曾经因为寻不到自己常配的那块玉而误了早朝,被赫连璧罚俸半月。 哪怕是重生一回,西箴君也从未有哪一日见辛沉不佩玉。 只这一点,西箴君心里就总像是进了一颗砂砾,不停地摩擦着心璧,膈应得慌。目光随着辛沉的身影飘远,他悄然跟上。 院子长廊的拐角处,突然蹿出一只黄白相间的狸花猫,唬了辛沉跟他身后的西箴君一跳reads();。 看清是一只猫,辛沉缓了口气,俯身一把抱起狸花猫扔出了长廊。 拍拍手站起身,背后忽然传来一句冰冷的声音,和……逼人的杀气。 “辛沉”警觉转身,西箴君现了身,阴寒的目光逼视他。 大宣朝的宰相有个隐秘的弱点,那就是,他畏猫如虎。 “你不是他。”西箴君开口,第一句话就直逼要害。 “你是谁?”他走近一步,带着满身凌厉的压迫气息。 “他在哪里?” 未等面前人回答,西箴君手中一寸长的冰刃顿现,快如闪电地抵着对方脖子,一手揪住他的衣襟逼问道。 “你杀了我,就等于杀了他。”颈间的冰刃散发着骇人的寒气,冒牌辛沉丝毫不见慌张,反而挑衅地勾起唇角,露出一抹邪肆的笑。 西箴君手中冰刃向前移了几分,黑眸里恍若隐了风暴,黑云压城,风雨欲来。冰刃割破了白皙的肌肤,留下淡淡的血迹,再进一步,就能割断气管。 “区区一个靠吸食怨气成活的邪祟,也敢威胁我?”剑眉轻扬,西箴君傲慢地睥睨着咫尺的人。 “真君,这具身体已经是强弩之末,再重伤一回神仙也救不了。不巧,您担心的辛沉此刻正魂灵微弱,失了宿主,必魂飞魄散无疑。”邪祟的话没有丝毫刻意的隐瞒。 他说的是事实。 他只是没说,造成辛沉魂灵脆弱不堪的罪魁祸首,是自己罢了。 西箴君哼了一声,猛地撤开手。 被重重地推了一把,“辛沉”从地上爬起来,恬不知耻地干笑道:“真君,你我都乃天地精气汇聚而成,说到根儿上,你生来就是永世镇守天庭极西的命格,我生来就是人人喊打的命格,倒也能算是同病相怜。” “谁与你同病相怜?吾乃天地灵气所生,你是至怨至恨的污浊气所聚,怎可相提并论?”西箴君不屑地冷嗤一声。 “是是是,我污浊,我肮脏,我卑劣,但是你别忘了,我现在一个念头,辛沉就能从此灰飞烟灭!”邪祟的情绪有些激动,一双淡金色双瞳渐渐被全白覆盖。任谁被不屑一顾地轻视时,都会激动。 与邪祟一体同心的辛沉察觉到他的异样,挣扎着竖起耳朵,想探听看看是谁惹得邪祟动了怒。 “你敢!”两个字冲进耳膜,说不出的熟悉,却又觉得陌生。 “你敢伤浮深一毫,我便伤你一万。你敢让他灰飞烟灭,我叫你生生世世不得好死!” 这么一句狠话,将辛沉一个激灵惊醒。 赫连璧? 辛沉反应过来为何你敢这两个字令他恁地觉得耳熟了。前世里,这两个字从赫连璧嘴里说出来没有一千遍,也有一万遍了。直听得他耳朵里起老茧。 短暂愣神之后,辛沉抑制不住地雀跃起来,赫连璧发现这不是真的自己了!他当即就想狂呼,本相在这里!无奈他脱力的很,连眨下眼睛都觉得累得慌,实在无法提起劲儿来呼救。 “辛沉知道你来了。”邪祟感受到体内另外一具灵魂的蠢蠢欲动,开口道,“怎么样真君?和我做个交易如何?” 第45章 邪祟祸乱5 - 渣攻居然暗恋我[重生] - 夏汭生 “什么条件,才能让你舍得从这具身体里出来?”西箴君阴沉的眸子攫住眼前人,略微下压的唇角昭示着,他在极力按捺着喷薄欲出的怒火。 这么说,这些天与陆域整日腻歪在一起的辛沉,都是这只兴风作浪的邪祟?西箴此时脑海中第一个念头就是,此事万万不能让陆域知晓,否则依殊方执拗的性格……他忆起上回毓华灵君仙气外泄,眉心的那道浅紫色印记……彼时这仙恐怕真就当不成了。 一见这事尚有转圜余地,邪祟拍拍衣袖后退一步,微扬起头,眉眼与其平齐,皮笑肉不笑地扯扯唇角。 “慢着,”西箴君抢先道,“此事你知我知,毓华灵君不可知。” “巧的很,真君此想法与鄙人不谋而合,真君放心,你知我知。”邪祟摆摆手,伸出左手,掌心向上。 西箴君凝眸看去。只见掌心上慢慢撑开一条黑洞洞的小口,黑气溢散出来,自小口里慢慢爬出一只通体漆黑的百足蠕虫,虫子出来后乖觉地缩成一团。 场面甚是恶心,西箴君看得眉头直皱。 邪祟视若珍宝般,小心翼翼地伸出右手,拇指与中指拈起蠕虫,揉搓了一番,变成了黑乎乎的药丸状。 递给西箴君reads();。 “服下它便好。”邪祟弯起眼睛,里头精光闪过,仿佛一只静待猎物自己跳进捕猎范围的黑豹,“七七四十九天后,我再将它取出来。到时,辛相自当原封不动地归还。” 别吃!辛沉在心里焦急地呐喊,天知道这腌臜畜生暗地里打得什么震天响的如意算盘?先问清楚他给的是什么再吃啊,诶诶诶? 西箴君二话不多说,接过黑丹仰直脖子,一口吞了进去。 “哈哈哈,真君胆识超群,”邪祟抚掌而笑,眸里得意的光彩丝毫不加以掩饰,他放低嗓音,忍笑道,“此非毒物,真君且放一万个心,再说,寻常毒物对于百毒不侵的西箴君而言,皆如隔靴搔痒。” 不是毒物,是什么?辛沉心头划过不祥的预感。 西箴君此刻已经感受到体内的异样,丹田处有什么东西在游走,而自己……自己的仙气…… “没错。”邪祟弯起的眼睛几乎看不见,奸笑起来,“此虫乃吾元灵深处的戾气所化。我给他取了个好听又霸气的名字,你猜叫什么?” 他拍拍西箴君的肩膀,自问自答,“叫噬仙蛊。” 噬仙蛊,顾名思义,日渐吸食仙气的蛊物。 辛沉大惊,他自醒来后接收到大量的信息。首先,赫连璧是个仙,似乎还是个天地灵气所生的仙,听上去就仙阶不低,难怪他恢复记忆后,再次出现时本事见长。当然,眼下这不是重要的事,重要的是一个生来就是仙的人,吞了噬仙蛊会怎么样? 是会堕为*凡胎的凡人?还是……辛沉心头一凛,就这么坐化了? “好。”辛沉听到赫连璧未起丝毫波澜的声音响起,“七七四十九日后,你当信守诺言,归还浮深。我每日会来一次,届时你要让辛沉与我说说话,让我确保他还活着。” “还有,”西箴君转身背对他,淡淡地道,“奉劝你一句,别耍花样,本君就算仙气尽失,照样杀得了你。” “哦?在下拭目以待。”邪祟做出一个请的姿势,望着他仙姿卓群飘然而去。 赫连璧一走,辛沉身上尖锐刺骨的疼痛顿时消弭于无形。 “你听见了?”邪祟在内府现了元灵,小人得志的嘴脸晃的辛沉眼疼。 辛沉恨恨地剜了它一眼,思量着怎么样才能赶在四十九天之前,趁早夺回自己的宿主。赫连璧这么大一个人情,他还真不敢接。 “所以你的命可以再多留四十九日……”邪祟一时没憋住,噗的一声笑出来,“那狂妄自大的西箴,居然相信自己捱到四十九日后,还能有命来让我完璧归赵?” “也未免太小觑了我的噬仙蛊。”他笑得直不起腰来,一双瞳孔时黑时白,情绪震荡。 辛沉扶额,冷眼看着癫狂的邪祟,心下焦急。 西箴君回了孤绝山之后,便闭门不出,神情反常。 原本就冷的仙山上更冷了。 仙婢瞧着情况不大好,唤了雾绡仙子过来看一看。 雾绡仙子一靠近孤绝山,就发觉不对劲。孤绝山的仙气依赖主人的仙气而存,今日这仙气翻滚震荡,连带着周边的云雾都缭绕了许多。云层密布,直把孤绝山隐去大半。 定是西箴出了什么事……雾绡不得多想,飞冲向山顶reads();。仙婢一看是雾绡,寻常问话也未多言,径直放她进了里。 “真君在何处?”雾绡边疾走边问道。 “方才刚从房里出来,去了后山寒冰池。”那位仙婢,名唤夏菡,是个极聪明伶俐的仙子,常年也就她和另外一名仙婢守在孤绝山。 “寒冰池?”雾绡脚下一顿,罥烟娥眉轻蹙。怎的还进了寒冰池? 转入后山,雾绡屏退夏菡,只身转过紫檀嵌玉云纹地座屏,一股凛冽的寒气扑面而来。 她搓搓□□的手臂,望向万年寒冰中央,男子只着了一层单薄里衣、长发披散着端坐在冰面。 “受了重伤?”雾绡开门见山。 西箴君的元灵乃孤绝山上的冰雪精魄所化,于他人冰冷彻骨的万年寒冰,于他而言,就是疗伤补气的良药。 男子睁开眼,绛紫色的眼眸,暗波流转,面色异常青白,唇上毫无血色,看上去虚弱异常。 “嗯。”西箴颔首。 “可有大碍?”雾绡不敢靠近寒冰池一步,只远远站着询问。 “仙气在流失,”西箴在仙界唯一的老友便是雾绡,对她向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我控制不住。” 雾绡大惊失色,急道:“仙气怎会平白无故流失?你就是仙气凝聚而成,仙气没了,你就没了啊!” “嗯。”西箴淡淡地应了声,表示自己知晓。 “嗯?”雾绡言辞有些激烈,怒目嗔视,“你知道你没了是什么意思吗?一旦你羽化了,孤绝山失了仙气,就是一座寻常山脉,魔界一群人早就虎视眈眈已久,彼时定然趁机突破结界,攻上天庭!” 西箴君阖上眼,沉默不语。 雾绡诉说完厉害关系,盯着冰面上的男子,心底又泛起一丝心疼。她众多仙友中,这一位最是让她不省心,尤其是去了趟凡间历了次劫后,更是了不得。 “你等着,我去太上老君那儿多求些仙丹来。”雾绡叹了口气,转身欲走。 “多谢。”背后的男子蹦出两个字。 雾绡窈窕的腰背一僵,心里顿时五味杂陈,看来这伤不轻。西箴何时说过多谢二字?一向傲慢无礼惯了的人,言谢就是对他的折辱。 雾绡走后,西箴君支撑不住扑倒在冰面上,他确实小觑了这噬仙蛊的威力。 丹田处传来阵阵的钝痛,仙气在大把大把地流失,即使寒冰池在源源不断地为他补充灵力,也完全抵不住这样的消耗。 仙气不是外泄,而是在体内平白消失,应该是被那只漆黑蠕虫吞食了吧……西箴皱眉。 无论如何,他要挺过四十九日,让邪祟从辛沉体内出来再说。到时,是生是死,听天由命。 ========================================================== 陌上轩,陆域一如往常为辛沉铺好被褥,欲转身离去。 一双手从背后轻轻环住他,绕到胸前捉住他的衣襟。 “殊方,今日便留下罢?” 第46章 邪祟祸乱6 - 渣攻居然暗恋我[重生] - 夏汭生 陌上轩,陆域为辛沉铺好被褥,欲转身离去。 一双手从背后轻轻环住他,绕到胸前捉住他的衣襟。 “殊方,今日便留下罢?” 那人的下巴抵在他的肩窝,温热的鼻息扑在颈项间,引起肌肤阵阵□□的战栗。陆域的身体有片刻的僵硬,随后缓和下来。 他捉住那双温凉的手,在那人的臂弯里转过身,回抱住他,脸颊轻蹭着那人墨缎般未绾未系的长发。 “辛沉”的手顺势落到陆域腰间,若即若离地触碰,似有若无地揉捏,敏感地察觉到掌下的腰部肌肉变得紧绷。 “浮深,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陆域喑哑的嗓音响起,他严丝合缝地拥紧了“辛沉”,在他耳边道。 听到这令人不得不浮想联翩的对话,辛沉在内府里无语凝噎。本相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在做什么……真的……它不受本相的控制…… 怀中人勾起陆域腰封上系着的冰蓝云纹束带,抬起头,唇边一抹邪气的笑令陆域心神荡漾。指尖一个用力,束带松松系着的蝴蝶结解了开。 腰封应声落地,上面坠着的玉佩触地,发出一声轻响。 陆域外衣的衣襟大开,露出洁白的亵衣。亵衣的衣料乃冰蚕丝,触手滑腻温凉,“辛沉”将脸颊贴上,在那副结实的胸膛上蹭了蹭,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荒淫无耻之徒!这等搔首弄姿、伤风败俗!辛沉跳脚。急火攻心中还在认真思考着万一他以后夺回身子,该如何面对殊方? 陆域眸色一暗,弯腰,打横抱起“辛沉”,轻放到榻上reads();。 脱下外衣,他俯身压上,深深地望进那双淡金色的双眸。那双眸子里敛着潋滟的水光,含情脉脉,让他一下子陷了进去。 他手臂半撑,细细描摹着这张脸,指腹依次从眉骨,滑到鼻梁,再轻轻按上那双薄唇,食指在略微泛白的唇瓣上来回逡巡摩擦。 眼前这个静待采撷的俊美男子,这就是他朝思暮想,魂牵梦萦的浮深?他有些飘飘然,仿佛身处云端,脚尖触不到实地,生出些虚幻之感。他以为他一场苦恋终将酿成苦果,他几乎从未幻想过有朝一日,能与浮深如此亲密,他只是想陪在他身边,不管以何名义。 然而,即使是陪伴这个念头,不久前亦成为一厢情愿的妄想。思及那日自己心魔不稳,仙气外泄,险些伤着浮深,他就觉得后怕。还有,那根通灵绳…… 指下的力道重了些,指甲磕碰到牙齿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辛沉”皱眉。陆域的神志瞬间拉回,眼里闪过慌张。“辛沉”毫不介意地浅浅一笑,伸出舌头,轻舔了一下那根不知轻重的指头。 湿滑的触感让所有气血轰地涌进大脑,在里面炸裂开。他呼吸一滞,盯着身下人的目光瞬间染上浓烈的侵虐意味,低头狠狠地吻上那张半张的口。 辛沉在内府竖着耳朵,胆战心惊地聆听着外面衣料的摩挲声,渍渍的唇舌交融声,还有低低的沉闷的引人遐想的呻.吟声,心慌慌,脸红红……完了完了完了,这邪祟居心叵测,害本相不浅啊!这以后要本相怎么解释?哦,殊方兄,其实那夜与你欢度*之人实非吾本人,而是一只邪祟…… 辛沉:“……” 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正当他捶胸顿足之际,一道刺眼的白光闪过,辛沉下意识闭上眼睛,等缓过劲儿,再一睁,可了不得。 邪祟不知何时交还了身体的掌控权,辛沉的魂灵归位。归位了自然皆大欢喜,可这时机……委实忒尴尬了一些。 碧罗绡帐,重重帷幔,入眼一片香艳。男子赤.裸紧实、充满了阳刚之美的*蓄势待发,长发铺散开,落于两侧,与身下辛沉的发纠缠成结,男子将他的双手举过头顶,十指相扣,埋首在他胸前。 辛沉意识一恢复,胸前的酥麻和肌肤暴露在空气中的凉意就给了他一记重锤,敲得他想直接昏死过去,还有腰间抵着的那根炙热……大有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架势。 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他屈膝重重一顶,再飞起一脚,将身上喘息的人踹下了床…… 陆域一脸茫然地自地上爬起身,木然地望着辛沉一脸铁青地穿衣。亵衣、中衣、直到外衣,陆域上前,一把拉住他的手,有些手足无措,刚欲张口询问,自己的衣裳被兜头砸了过来。 “出去。”辛沉沉着张脸,语气不善。 “浮深……”陆域捧着衣服,轻唤出声,他不知道自己方才哪里做的不好,惹恼了须臾前还热情如火的辛沉,脑子里一团乱麻。 辛沉看着竟有些楚楚可怜的陆域,一时不知该说什么,重重叹了口气,“你先把衣服穿上。” 陆域意犹未尽地抿抿唇,认命地套上衣衫,刚想热切地拉过辛沉的手,被他先一步冷淡地收回。 “殊方,我有一事想问你。”辛沉在陆域穿戴完毕后,才敢正眼瞧他。 “何事。”陆域温柔宠溺的语气令辛沉心生愧疚。 “你可知赫连璧是哪位神仙?”辛沉硬着头皮问道reads();。 只这一句,便如晴天霹雳,直直地劈在陆域心尖上,他僵硬地转过脖子,不敢置信地道:“你说赫连璧?”你为何在这个时候、这个场合,提起他? 辛沉挠挠头,一心记挂着赫连璧天大的人情,急道:“若他真是你的仙僚,你可知他住在何处?如何才能去得?” 陆域见他语气焦急,面上关切之情不似做伪,怒火中烧,腾地一下站起身,居高临下地攫住辛沉的下巴,冷声反问道:“你要去寻他?” 下颚骨被钳制得生疼,辛沉甩头,却没能挣脱,“殊方,今夜的事容我日后再慢慢与你解释,先……” “呵呵呵……解释?解释什么?”陆域眉眼复杂地忘了他一眼,一把甩开他,猖獗地笑了起来,“我毓华灵君心悦你,满心欢喜想与你行那*之事,结果被辛相踹下了床。何须解释?” 辛沉摸摸被捏疼的下巴,解释道:“不怪你,是我……不对,这这具身体先勾引的你……”他抬头望向陆域,被陆域的样子吓了个正着,剩下的半句话被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殊方!”辛沉惊呼。 此刻的陆域看上去略有些骇人,眉心暗紫色的堕仙印闪着幽光向光洁的额头蔓延,直冲到发际。眸里隐着血光,唇色由浅红慢慢转暗,暗成墨色,仿若中了剧毒一般,俊雅的面容因痛苦而扭曲,体内两股截然相反的真气暴走,对弈搏斗。 有了上次的教训,辛沉不敢离他太近,可又不能走远,只能不远不近地站着干着急。 他现在彻底理解了邪祟的用意,他想用这种方法来激怒陆域,诱他堕仙,而罪魁祸首,万事的由头就是自己。 邪祟算得精准,知晓他夺回身体的掌控权后,定然会打断正在进行中的事。而白日他刚刚给赫连璧下了噬仙蛊,辛沉心心念念的必然都是赫连璧。一言不慎,只要辛沉流露出一丝对赫连璧的缱绻情思,都会导致目前这个结果。 “赫连璧赫连璧赫连璧,你始终放在心里都是他。你把我放在何处?”陆域叫嚣着,伸手想抓住辛沉,却被自己另一只手制住。 “浮深,你快走。”陆域忽而又道。 辛沉看出来他极尽痛苦,站定了,不肯退后一毫。 “殊方,如今这世上,你于我乃最重要之人,我自然把你放在心上。”他劝慰道。 那两股真气一白一红,肉眼可见地在陆域周身游走,陆域浑身冒着腾腾的蒸汽,源源不断的热气散发出来,连带着房间里都热了几分。辛沉站了一会儿,发现那两股真气渐渐偃旗息鼓,陆域的脸色也逐步平静下来。 心中大喜,难道是化险为夷了?他上前一步。想探看一番。 刚迈出步子,忽地红光暴涨,硬生生将他逼退几步。 盛大的红光中,陆域紧闭的双眼慢慢张开,现出一双暗红的眸子,一身淡蓝色衣裳自下而上尽数化为暗红,黑发红瞳,眉心至发际一条拉长的紫色堕仙印,这是永久的,不再会消失。 望着那双透着哀伤与执拗的红瞳,辛沉的心在狠狠地抽痛。陆域啊陆域,我欠你的债太多,生生世世恐怕都还不清。 他慢慢走向堕仙后的毓华灵君,拍拍他的肩膀,默默地拥他入怀。陆域面无表情,任他抱着。辛沉别过脸,暗自咬牙发誓,我辛沉此生绝不负殊方…… 誓还没发完,他的魂灵瞬间被抽离,身子就向前瘫倒下去。 47 邪祟祸乱7 - 渣攻居然暗恋我[重生] - 夏汭生 等辛沉再次回复神志时,外面已是翌日的傍晚时分。邪祟刚刚用过晚饭在闲庭散步,陆域不知去了哪里。 他整整失去意识了一天,这段时间里他完全没有感知,没有思想,五官封闭,心神凝滞,仿佛不存在于天地之间。完全不会想着要醒来,完全没有梦境,自己只是一片空白的虚无。 可能所谓的魂飞魄散,就是如此。他伸出手,望着自己半透明的魂色,轻蔑一笑。所有的活物都畏死,害怕身体的腐烂,害怕思想的消亡,害怕自己存在过的痕迹随着时间的流逝变浅变淡,直到消弭,荡然无存。思考死亡这个话题思考的久了,会怀疑,自己这一生究竟为何而活?反正终究化为一抔黄土,到底如此痛苦痴缠为哪般? 真正的死,死后不再能感受到世间百态。有人会反驳,不是还有转世一说吗?然而转世的自己还是自己吗?过了奈何桥,喝了孟婆那碗黄汤水,辛沉觉得,这就算是彻底的另外一个人了,因为他没了记忆。记忆这东西说来玄得很,一个人的情感、思想、性格,大概都有赖于记忆。你欢喜一个人,因着你记得你们曾共同经历过的那些事,因为你是通过那些事才逐步心悦一个人。同样,恨嗔痴,所有的感情皆是如此。 所以当古不语说他失去了记忆,辛沉便只能把他当成另外一个人。倒不是他大度,这与他笃信的原则有关,你跟一个什么都忘却了的人谈什么怨与恨?这就跟阿黄昨日咬了你一口,可它第二天忘了,又屁颠屁颠地来寻你玩,你却单方面记恨着,非要也咬它一口才作数有什么区别? 后来古不语忽地又想起来了,辛沉就二话不说赏了他一剑。说实话,他当时不知道古不语是神仙,那一剑会不会让他一命呜呼他还真不清楚。是生是死,都是他的造化。他们之间的陈年旧账随着这一剑捅出的窟窿也就两清了。虽然辛沉想了想,自己还是亏的,毕竟他比那人挨的刀多一些,但谁教他辛沉宰相肚里能撑船?不与他计较这些。 既然帐两清了,古不语现在为了救他,吞下了什么噬仙蛊,这账上就又添了一笔。这次不是血债,是人情。 辛沉不想欠这个情。所以他要尽力劝说古不语趁早把蛊物拿出来,否则真等到四十九天后,恐性命堪忧。 刚醒一会儿,说曹操曹操到,西箴君如约而至。邪祟换了辛沉出来,因为当初交易时,答应了西箴君,每日有一炷香的时间,让他与辛沉见面。 甫一见到古不语,辛沉心里一惊,眼皮跳了跳,才一天的时间,怎的脸色就如此苍白? “你没事吧?”他出声,发现自己声若蚊呐,低的几欲听不见。 古不语挑眉,侧过头耳朵对着他,撇开的目光里藏着戏谑。 “我说你没事吧?”辛沉放开嗓子,声音略有些颤抖。 古不语转过头,含笑望着他,静默地摇摇头。 “我怎知你是真的浮深,还是邪祟假扮的?”他道。 辛沉一愣,走去太师椅坐下,端起茶杯,青花瓷茶盖儿轻拨了下浮在水面的碧绿龙井,撇撇嘴角,“你前世的那副皮囊,左屁股蛋儿上有个红色的胎记。唔……什么形状来着?” 他抿了口茶,眯起眼睛。 “六角雪花。”古不语轻笑出声,在他对面坐下,自斟了一杯,放下,茶杯里氤氲出来的雾气模糊了他大半张脸,令他冰寒的面上有了一丝暖意。 “现在这胎记也有,还在同一个位置。”他道。 “唔……看来你不管换多少个皮囊,这胎记是不会变的了。以后只需凭着胎记认你,倒也方便。”辛沉眼里闪过促狭。 “怕是不方便吧……逢人便道,你脱下裤子让我看上一眼?”古不语揶揄。 “还真是。你说你长个胎记,非长在旁人看不得的地方……”言及到此,辛沉忽地闭上嘴,眼观鼻鼻观心。 “是啊,旁人看不得的地方,辛相倒是看见了。”古不语喝了口茶,咂咂嘴,“你这儿的茶,味道永远差上那么一点。” 辛沉摸摸鼻子干笑两声,翻了个白眼,“你一向挑剔得很,于茶这一项,更是严苛。看得上眼的也就那几个,以往这茶罐子都是走哪儿带哪儿,生怕别个不知道你万金之躯,娇贵得很。” 这些话都是古不语前世当皇帝那会儿没机会听到的,这不说出来不知道,原来浮深对他怨念颇多。 “自己那么有钱,还动不动就罚我月俸充国库。本相家徒四壁,身无长物,就靠着那点饷银度日,举步维艰。你还动不动就罚,动不动就罚,动不动……”辛沉这憋了大半辈子的苦水一吐就停不下来。 “你延误上朝,变卖御赐之物,难道不该罚?”古不语啪嗒一下掷下茶盖儿,“再说,知晓你缺银子,每日下了早朝,我便唤你进御书房吃点心,再让御厨做些拿手菜让你揣着走,这一天的吃食就都有了。你还要银子作甚,想花在何处?” “置办新衣?” “每逢打春入冬,我都御赐给宰相府那么些绸缎棉衣,不够你穿?” “打赏下人?” “你何时打赏过下人?何人不知你抠?” “我就是想喝点小酒……” “喝酒误事,戒了为好。” 辛沉:“……” “现在来说说,”古不语胳膊肘撑在茶几上,托腮,眼里亮得惊人,遮掩了原本苍白的脸色,“你如何知晓我臀上的胎记的?” 合着自己努力扯了半天的话,还是躲不开胎记……辛沉盯着自己的脚尖,装傻充愣。 “莫不是偷看了我沐浴吧?”古不语打趣。 辛沉猛地抬起头,望进一双似笑非笑的墨黑眸子,这才反应过来自己遭了调戏,“你早就知道了?”他眼睛瞪得溜圆。 “那宫里的一切风吹草动,有什么能逃得过我的耳目?”古不语耸耸肩,面上一抹得意之色甚是碍眼。 辛沉颇觉尴尬,移动半边屁股,换了个坐姿,掩面道:“那是无心之失。” “是有意还是无心,不好说。” “啧,有意偷窥龙体?本相又不是傻的,给我一万个胆子也是不敢的。只不过是无意中撞见了,瞥了一眼罢了。你宣我到寝殿候着,我前殿没看着你,便转去了后殿。谁知宫女太监一个都不见,我还寻思着,你莫不是又寻本相开心呢吧?谁知转过屏风,后面……”辛沉急了,耳根染上可疑的绯红,看上去极为撩人。 “我沐浴一向屏退众人,不是寻你开心。”古不语浅笑,“只不过那日我算错了时辰,你早来了半刻钟头。” “嗯,那日我是从陆域府上来的。近一些。”辛沉撇头不看他。 一炷香的时间就快到了,古不语喝下最后一口茶,起身欲走,被辛沉唤住。 “你别管我的死活了,将那个什么蛊弄出来吧。嗯?” 古不语站定,轻声喟叹,“你让我如何不管你?” “我不愿承你的情。” “你只当这是我还的债。” “你的债,那一剑就算是抵了。” 忆起那一剑,古不语心口的洞似乎还未填上,飕飕的灌着冷风。 “你就算救得我一命,我们也再无重新来过的可能。”辛沉的语气越来越冷,透着些决绝的味道。 古不语转身,脊背略微有些弯曲。 一手按上隐隐作痛的丹田,西箴君淡淡地道:“在我心里,我永远都是欠你的。救不救,是我的事,你无需操心。” “陆域因为我神仙也做不成了,我不希望你也……”背后传来的声音有些哽咽,不知是为了毓华灵君,还是为了西箴君。 “放心,我不会。”古不语直了直腰背,“明日再来看你。” 我何德何能……何德何能……辛沉眼眶微红,捏紧了手中茶杯,一饮而尽。不行,他一定要阻止赫连璧继续送死!要死也别因为救他而死!否则……否则……他弯腰把头埋到怀中,他恐怕无法独活。 啊,腰好痛。辛沉皱眉,那股细细密密的痛重又席卷全身,痛得他直淌泪。 166阅读网 48 邪祟祸乱8 - 渣攻居然暗恋我[重生] - 夏汭生 日子一天天过去,七七四十九天就这么溜走了四十天,辛沉的说服大业不见起色。 他眼看着古不语每日来时,面色比上一日都更憔悴苍白些,身形日渐消瘦,面颊凹陷进去,眉骨突出,棱角锋利,更添冷峻。 “你到底要本相如何才肯作罢?”辛沉跳脚。这些日子他冷漠威逼、劝说诱导,能用的法子都用了。古不语却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油盐不进,成天弥勒佛般但笑不语。 “还有七日。”他捧着自带的茶水,凝眸看向杯中荡漾的碧波。 “是啊,还有七日,还有七日你就无力回天了!”辛沉抱臂环胸,火烧眉毛般焦急地踱来踱去。 “浮深可是在担心我?” 辛沉停下晃的人心里直打鼓的步子,朝窗下那人看去。今日古不语未着胜雪白衣,而是一身紫衣华服鎏金簪,通体华贵,与前世里坐拥天下的赫连璧两厢重合。他捏着青花瓷茶杯斜眼看自己,嘴角噙着笑意。 这一幕,倒像是当年御书房内,赫连璧手执狼毫,眯眼看着丝毫不顾及形象,兀自吃喝的辛相,那抹笑意简直如出一辙。 “笑笑笑,不知在笑什么。”辛沉小声嘟囔,继续踱步。 “自然是觉得高兴才笑。”古不语放下杯子。 “高兴什么?眼下这副情况有何事值得高兴?”辛沉无奈摇头,这怕是被噬仙蛊吃了脑子,人傻了。 近日里那只邪祟出了奇的安静,每日吃喝逗趣,清闲无比,只偶尔与白申那老儿偷偷摸摸地见面闲聊。每次他去见白申,辛沉就没来由地觉得困,眼皮一沉,意识一涣散,再清醒过来,他们已经谈完了。一来二去,辛沉心里打鼓,这两人不会是在密谋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吧?邪祟的安静,给他一种充分的暴风雨前的宁静的不安感。 陆域自堕仙后便不知所踪,辛沉亦担心。他至今想不出邪祟要陆域堕仙是何目的,难道只是为了让他远离身边? 脑子里一团乱麻,理不出个所以然。正着急上火,一双冰冷的手环上自己的腰,脊背上贴上一副同样冰冷的胸膛。 辛沉腰身一紧,打了个寒颤,想挣脱,被那人施了力道的臂膀牢牢箍住。 “就一会儿。”背后传来略显疲惫的声音,“一炷香的时间就快到了。” 冷冽的气息喷在后颈,直往领口里钻,冻得辛沉牙齿打颤。 他摸了一把自己腰上的那双手,试了试温度,冰冷不似正常人。 “怎的这样冷?”他皱眉道。 “近来无法调节体温。”古不语低低的声音仿佛昏昏欲睡,“浮深,你真暖和。”他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无法调节体温?”辛沉抓住这句话的重点,心中一凛,连忙转身。“什么意思?那你一直就这么冷?身体能受得住吗?” “受得住。”古不语定定地望着正对他的那张脸,点头道,“我本就是冰雪精魄,冷一点何妨?” “就怕你这样被我抱着,受不住。” 辛沉低头凝眉,思考着他话里的真实性。 正想得出神,下巴被轻轻抬起,肌肤被触碰的地方,无一例外地感受着彻骨的寒冷。 视线被迫上移,望进一双深不见底的黑谭幽目,辛沉的心弦狠狠地颤了两下,余音萦绕在耳际,震得他脑中一片空白。 气氛一下子旖旎起来,辛沉有些难堪,想扭头,无奈下巴被人箍住。他有点恼羞成怒,抬手就欲拍开捏着自己下巴的那只爪子。 意图被看穿,古不语抢先捉住那只手,拉到身后置于自己后腰上。却也松开了辛沉的下巴。 “浮深……”那人轻唤。 辛沉全身抖了抖回应他,似乎预感到他要说什么。 一声叹息传来,满满的酸辛苦楚。 “我心悦你。”他道。 怀中的人埋着头,一动不动,像是被施了定身咒。 古不语希望他能说些什么,什么都好,嘲讽也好,怒骂也罢,至少有些反应。而不是像这样一言不发,只当没听见。 果然还是……他觉得有些冷,这对他来说简直是天大的笑话,冰雪精魄会感觉到冷,怕是说出来没人相信。但他就是觉得冷,这冷意自胸口生出,蔓延至躯干手脚,比整日坐在寒冰池的冰面上冷多了。 他慢慢放开辛沉,将自己的身子撤离,那点温热距离他越来越远。他听到自己身体深处有什么东西在断裂,发出嘶嘶的响声。唔……可能是噬仙蛊又开始活动了。可是…… 下一秒,身子被猛地拉近。 再下一秒,温热转到自己的唇上。 古不语睫毛轻颤,闭上眼睛。 这是一个细致的吻,并不热烈。古不语能感觉到辛沉的唇角在颤抖,他想安慰他,用自己的唇瓣熨上去,含住,轻舔,直到它平息下来。随后转至正中,轻轻叩开,深入。察觉到浮深下意识想退避,他伸出手抵住他的后脑勺,不让他后退半分。 浮深,既然你选择了回应,就请不要有丝毫的退却。 仿佛洞悉了古不语的想法,辛沉平静下来,接受了他的进入。享受着对方一遍遍地仔细临摹着自己的唇舌,舌尖温柔地被卷住、吮吸,酥麻的感觉传到全身,引起难耐的战栗。 这一切终止在辛沉失去意识。 古不语轻轻放开瘫软下来的身体,退后一步。 “恭喜真君得偿所愿。”邪祟抹了一把嘴唇,皮笑肉不笑道。 “同喜。你也快得到你想要的了。”古不语清冷的眸子中,热情转瞬即逝,看向同一副躯体的目光截然不同。 “啧啧啧,真君到底是真君,分得真清楚。”邪祟咧开嘴,“跟另外一位仙君完全不同。” “听说你设计诱使毓华灵君堕仙了?”西箴君挑眉。 “非也非也,我只是从中略微推波助澜了一番,毓华灵君心魔已久,堕仙是迟早的事,我不过是加快了点进程。” “堕仙即成魔,你想联合魔界?”西箴君蹙眉,周身寒意迸发。随即丹田一滞,真气反噬,喷出一口血。 “真君自身泥菩萨过江,应该没心思多管他人闲事吧?”邪祟嘲弄挖苦,看着西箴君直摇头,“还望真君多多保重身子,噬仙蛊不到七七四十九天炼化不成丹,您这要是提前仙逝了。辛沉活不成,丹也炼不成,两败俱伤,得不偿失啊。” 西箴君平静地自袖中掏出手帕,擦了擦唇边的血迹,冷哼一声道:“我自有分寸,无需你挂心。对了,警告你一句,别妄动天人二界的心思。就算你联合魔界,也是以卵击石。” “是以卵击石,还是旗鼓相当,还未可知……这万一旗鼓相当了,到底花落谁家呢?”邪祟冷笑起来,眸里白翳凝结。 “哼,自不量力。”西箴君倨傲地睨了他一眼,拂袖离去。 “是不是自不量力,让我们日后走着瞧。”他身后,邪祟周身黑气缭绕,他全白瞳孔里一点黑仁转了转,落在了几案上。 那张铁梨象翘头案上,一张赤红鎏金烫字的请帖异常惹眼。 东方君羡和姬广丹的封王大典么…… 166阅读网 49 邪祟祸乱9 - 渣攻居然暗恋我[重生] - 夏汭生 妖界近日局势动荡,小事没有,大事不断。先是虎狼蟒三族联合发表讣告,将三大妖王于平川遇险身亡的死讯广而告之,随后相继举办了声势浩大的葬礼。一个月后,虎族蟒族二位少主继任妖王,为彰显虎蟒两族自此结为兄弟友族,相亲相爱,同仇敌忾,两位少主的封王大典合二为一,同处同时举行。 对外是如此说,事实上,是姬广丹委实太懒,干脆想了这么个主意:合在一处办。美其名曰,少些铺张浪费,把蟒族的一干重要长老囫囵个儿全都拉来交给东方君羡,大典上的一些繁文缛节,要置办的琐碎物件也一并推给他,届时他出个人就行了,落得一身轻松。 大典选址选在虎族跟蟒族中间的神越广场。 这神越广场是妖界圣地,不属于任何一方妖族的领土范围,它是自由的,是所有妖共有的圣地。 传言狐妖族曾想将其占为己有,划为自己的势力范围,得手后没过多久,当时的狐王便意外暴毙身亡,没有任何征兆地就被雷电劈死了。接下来的几百年,狐族一蹶不振,瘟疫横行,内乱不断,灾祸一直持续至他们宣布割舍神越。一割舍,瘟疫内乱就一夜平息。这为本就神秘的神越广场更增添了一抹神圣不可亵渎的色彩。 所以当虎蟒两族的长老聚在一起,为大典在何地举行而吵得不可开交之际,东方君羡拍案竖眉,就定在神越。 无人反驳。 大典之日,群妖欣然赴宴。 “狐王——白往之,狼族少主——辛离陌,到——”随着虎族少年铿锵有力、中气十足的通报声,赤红地毯上其余妖众自动清出一条道。 俊美高挑的蟒族少年在前为他们带路,一路上二人备受瞩目。狐王白往之依旧一副高高在上、神秘莫测的模样,一身素衣,头戴斗笠,垂下面纱,遮得严严实实,令早就想一窥其真容的众妖失望连连。不久前狐王白往之的名声还像茅坑里的臭鸡蛋,一眨眼,便华丽变身为众妖敬仰的对象。说到底,四大妖王里死了三个,只有他还活着,独此一份,多少也能说明狐王确实有些真本事。 只是他们不知道,此狐王非真狐王,而是假扮狐王百年都扮成习惯了的白濯。就像他们同样不知道,此狼族少主非真狼族少主,不是辛离陌也不是辛沉,而是刚刚才被秘密镇压的邪祟元灵。 辛沉:小妖们,不要轻信你们眼睛所看到的啊…… “辛少主。”“白往之”率先与“辛沉”点头寒暄,两人一道在第一排落座。 “白兄弟,这狐王扮的不可谓不辛苦啊。”坐下后,“辛沉”低声调侃。 白濯无奈摇头,“形势所逼,情非得已。”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狐族的内部情况恐怕比狼族也好不到哪里去,辛沉在内府里点头,同是天涯沦落人。 邪祟没有接话,兴致勃勃地看向台上,腿在不由自主的抖动。辛沉今日一早便感应到邪祟精神状况的亢奋,简直就是激动难耐,却还要表面上装的云淡风轻。他越是这样,辛沉就越不安,这是要变天的节奏,邪祟终于忍不住要出手了。 此番两大妖王的封王大典,妖界稍微有些名望的人士几乎都倾巢而出。换句话说,此时若想出其不意,关门打狗,一招称霸妖界,不啻于是最好的时机。 大典由虎蟒二族各出一名本族最德高望重之人共同主持,典礼庄严而肃穆,场下寂静无声,众人屏息等待着最后赋予权杖的那一刻。 两位未来的妖王神色全然不同。东方君羡一身金玉皇袍,凛然正气,剑眉入鬓,器宇轩昂,远远望去,王者霸气扑面而来。而另一个……蟒族的弟兄们觉得有点丢面儿,他们当家的生就一副媚行诱相就算了,那副恕我直言,在座的都是垃圾的轻蔑神色又是什么意思?谁给的他这谜一般的自信? 姬广丹松松垮垮地站着,听着前面自家族里的老头子唠唠叨叨,刚想掏掏耳朵,突然紧张地绷直身子,竖瞳骤睁。 东方君羡朝他投来疑惑的目光。 “有动静。”姬广丹屏息,四周张望,作为冷血动物,感知危险的能力总是一流。 与他作同一反应的还有贵宾席上的狐王。白濯二话不说,玄冰剑出鞘。周身肃杀。 封王仪式被打断,众人皆不明所以地窃窃私语起来。 “啊呜——”忽地一声狼嚎,在空中炸开。 “这是……”东方君羡惊疑不定,下意识望向辛沉的方向。可是,座儿在人不在,哪儿还瞧得见辛沉身影。他心头一突。 “辛弟呢?妖狼族少主去哪儿了?” 此起彼伏的狼嚎响起,与此同时,日光忽地不见了,天色诡异地昏暗下来。众人下意识地聚到一处,出席大典不得佩戴兵器,除了狐王白往之地位特殊以外,其余人皆是赤手空拳。手边无可傍身的兵器,加重了众妖的不安。 “禀告虎王,四处遍寻不到辛少主。”手下人来报。 姬广丹与东方君羡四目相对,都在对方眼中看到怀疑。 “天地浮沉。” “古今纵横。” “妖神临世。” “雪狼佑之。” 四下传来整齐划一的口号声,此乃妖狼族密语,狼族里每一匹狼都知道的密语,这密语是什么意思,昭然若揭。 “妖神临世,雪狼佑之?”白濯低声重复了一遍,眯起双眸。 话音刚落,一位拄着造型怪异的拐杖的褐衣老头儿,身形敏捷地跳了出来,指着东方君羡跟姬广丹的面门大骂:“竖子小儿!为一己私欲,杀害自己亲爹不说,还想方设法阻止妖神临世!大不敬的不肖子,枉称妖!还妄想封王?简直痴心妄想!” 白申在妖界也算是个熟脸子,众人被他的一席话唬得一愣一愣的,杀害亲爹?妖神?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大胆白申,你信口胡诌些什么?老了老了还为老不尊!”姬广丹被人这么指着鼻子瞎冤枉,第一个跳脚。 “哼,我胡诌?若不是我们少主良心不安,私下告知与我。我今日与在座众位一样,都被蒙在鼓里,为虎作伥!”白申气得猛地一戳拐杖,地裂数丈,轰隆作响。 随着这一声巨响,刷刷刷的人影四下窜了出来,瞬间将整个广场包围起来。 “白申!休得信口雌黄!你说是辛少主告知于你,我且问你,辛少主现下人呢?”东方君羡按下暴跳如雷的姬广丹,喝道。 “本少主明人不做暗事,既然做了,便没有临阵逃脱的道理。”“辛沉”在大家的目瞪口呆之下,缓缓自人群后走了出来。 “你……!”东方君羡目眦欲裂,此刻的心情简直无法形容,前一阵子还称兄道弟,掏心掏肺的人,没有任何征兆地就兵戎相见了,背叛得要多彻底有多彻底,任谁也无法不怒发冲冠。 “血口喷人!”姬广丹气极,自台上跳下来,红绫出袖,朝“辛沉”面上袭去。 “还愣着干什么?!眼睁睁看着少主遭人欺凌吗?”白申一跺脚,妖狼们大吼一声,一拥而上。 一时间,三族的部众厮杀成一团。 不属于任何一族的其他众妖陈观望态度,两边不帮,席地而坐,坐山观虎斗。 这厢,白申率领意气风发的妖狼大军势如破竹。 那厢,姬广丹与东方君羡二人联手也不是“辛沉”的对手。 “噗……”姬广丹被撂飞出去几丈远,伏在地上哇出一口血,未等站起身,那抹杀气腾腾的身影又倏地来到眼前,朝着他的面门又是一拳。 只是这一拳没有使出全部力气,仿佛在半途撤了一半。那人摇晃两步,动作微滞。 “打老子脸……”姬广丹啐了一口,咬碎一口银牙,化身巨蟒,三两下缠住“辛沉”。 “说,你这么做意欲何为?”血盆大口喷着腥浊的热气,姬广丹质问。 被缠住的人意识有一瞬空白,清醒过来后发现自己落了下风,冷笑两声,双手合十,掌心黑雾缭绕。 随即劈手砍在厚重的蛇鳞上,血花四溅,露出环环白骨。 巨蟒震天撼地地嘶叫一声松了开,还未缓过气,又是一下。 如此迅疾地连来十来下,巨蟒挣扎着蠕动,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 “广丹!”东方君羡方才昏迷了一会儿,一睁眼就看到如此惨象,立马飞扑过来。 未及近身,一阵猛烈的罡风袭来,那风似乎在骨头上刮过,将他逼得连退数步。 “怎么?担心?”“辛沉”狞笑,一脚踩在巨蟒的七寸上,狠狠地碾着。 东方君羡的心口剧痛不已,只想他脚下的人是自己才好。 “你不是辛沉。”一直默默观战的白濯悠悠走了过来,白纱拂动,露出一双澄清的眼眸,他直直地盯着“辛沉”道,“你身上戾气太重。” “辛沉”阴恻侧地望着他,轻嗤,“是如何?不是又如何?” 白濯横剑身前,刚欲开口,气息一滞。 不祥的预感铺天盖地而来,他猛地抬头。 “辛沉”的身后,大把大把的黑云铺天盖地而来,嘈杂的兴奋的吼叫声愈来愈近,震耳欲聋。 “那是什么?”刚刚还在观战的众妖皆站起身,凝神张望。 空气凝滞了两秒。 “魔,是魔,是魔军。”不知是谁眼尖,大声叫了出来。那叫声沙哑惊恐,混杂着濒死的绝望,听的人心头一颤。 形势急转而下,内斗演变成妖魔大战,毫无准备的众妖方寸大乱。 白申此刻也顾不得多去杀两个虎族部下,愣愣地望着魔军为首的那位通体暗红的男子,莫名觉得眼熟。 “殊方,你来啦?”白申听到自家少主如此唤。 166阅读网 50 邪祟祸乱10 - 渣攻居然暗恋我[重生] - 夏汭生 辛沉抱元守一,正努力地在暗度陈仓的空档,听到陆域的字,不由暗惊,他怎么来了? 白濯眯眼看着那位红衣男子,月余之前,他们还曾并肩作战。彼时此人还是俊雅出尘的仙君,现下竟已堕入魔道,还成了魔军头领。 暗红的衣衫恍若泣血,在云端被风吹得猎猎作响,男子黑发红瞳,长眉入鬓,往日清隽的五官生出一股邪气,眉心的堕仙印被一根玄色绸带遮盖起来。他冷眼看着底下一众熟悉或陌生的面孔,顿觉讽刺。 “殊方。”那人轻唤,眼里是雀跃和期待。 陆域垂眸,与浮深一样的相貌,一样的音色。此刻看在眼里听在耳里却是那么造作恶心,自己当初竟一叶障目弥足深陷,笑话。 “他在哪里?”他略微发黑的嘴唇轻启,红瞳一瞬不瞬地盯着邪祟。 邪祟的脸色千变万化,最终叹了口气,负手道,“你帮我摆平眼前的乱局,收服妖界,我便告知与你。” “哼,做梦。”陆域居高临下,狭长的凤眸里闪过冷意,“我先灭了你元灵,再慢慢找也不迟!” 毓灵剑出鞘,戾气逼人,直直朝“辛沉”袭去。 白申老儿有些摸不清眼下状况,本以为陆公子是前来助阵,末了却与少主厮杀起来。战况激烈,他正犹豫着是不是要下令助少主一臂之力,被狐王抢先一步按下。 “你家少主被俯身了,”白濯面无表情地道,“此刻这副身体里的人是邪祟元灵。” “邪祟?”白申胡子颤了颤。 “就是你们尊崇的妖神。”白濯又补充了一句。 “妖神?!”白申老眼迸发出精光,“既是妖神殿下,更要护其周全!” 白濯看傻子一般看了白申一眼,一时竟不知该如何解释。这下总算明白了师父为何说,镇压邪祟一事只能暗中进行,不得声张。妖神的传说已久,深得人心,这名号一搬出来,就是一呼百应,拥趸无数。 “妖神临世!雪狼佑之!弟兄们,我族少主就是妖神!守护妖神,乃我族世代族训。妖狼听令,誓死护主!”白申一声令下,妖狼族部众一拥而上,与原本乖觉守在一旁的魔军陷入混战。 魔皆嗜血成性,一旦开了杀戒,天王老子都制不住。一时间哀鸿遍野,众魔原本听魔君命令,只作壁上观、不得轻举妄动,无奈被人先行挑衅,这下杀红了眼,不分好坏,无论阵营,逮着妖就杀。被殃及池鱼的其他妖众,眼看自己族人被不分青红皂白地屠戮,愤然加入厮杀。 妖魔大战就这么一触即发。 “灵君,辛沉还在这具身体里,你想玉石俱焚吗?”陆域堕仙成魔后,法力大增,邪祟一时得不了手,胶着之下,出言攻心。 “呵,玉石俱焚?”陆域攻势不减,“当年我能救他一次,亦能救他第二次。死的只有你!” 陆域挽起一个磅礴的剑花,劈头盖脸而来,邪祟飞速掠起,急急后退。忽而气息又是一滞,脚下不稳,跪倒在地,剑花扫过左臂,划出一道大口子,深可见骨。 陆域欲乘胜追击,毓灵剑感应到主人的杀气,剑身黑气萦绕,等着最后一击。 “慢着!”有白色身影凭空闪现,挡在邪祟跟前。 陆域血红的瞳眸上移,落在那张苍白如雪,隐约可见肤下血管的脸上,挑眉,“拦着我作甚?” “再等一会儿。”西箴君气息有些不稳,脚下虚浮。 “等什么?”陆域皱眉打量着他,觉出他的不对劲来,“你怎么了?” 迈腿凑近一步,发现对方仙气微弱,已经到了不细细感知察觉不出的地步,陆域拧眉瞅他,“你的仙力呢?” 西箴君笑了笑,连续眨了左眼三下。 这是当年赫连璧与陆域辛沉约定的暗号,朝堂之上,赫连璧眨左眼三下,左司马跟辛相就乖觉闭嘴;赫连璧眨右眼三下,左司马跟辛相就看情况各抒己见。 诸如此类的暗号不胜枚数。 陆域面色阴沉,剑身的黑气隐去。 “我的……我的力量呢?我的力量哪里去了?”西箴君背后,邪祟忽地哀嚎出声。 陆域左跨一步,抬眼看去。只见邪祟捧着自己的双手满脸不敢置信,瞳孔蓦地全白,中心那瓜子仁儿一般大小的瞳仁不安地乱转。 他一遍一遍地做着推掌结印的姿势,气场毫无波动,忽而腾地跳起来,拔腿就跑。 没跑几步,就仿佛被人定住,全身颤动起来。 陆域还臂,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西箴君咳嗽了两声,陆域下意识看向他,是他的错觉吗?怎么感觉赫连璧的脸色更白了? “你!你何时……”邪祟抱着头在地上打滚,咬牙切齿道。 “放开我……让我出去!放开我!”他惊恐地大叫,五官皱到一起,异常狰狞。周围打斗的妖魔都不知不觉停了下来,呆愣地瞅着这一幕。 “啊——啊——啊——”惨叫声此起彼伏,叫得众人皆是面上一凛。 “少主!妖神殿下!”白申欲冲过去,被陆域一击掌风掀翻在地。 有异样的声响自那副躯壳里传出,嘎嘣嘎嘣,似是咀嚼的声音,又像是什么东西出现裂缝,渐渐破碎的声音,听得人毛骨悚然。 哀嚎声渐渐低微下去,众人眼睁睁看着辛少主一头如墨黑发自上而下,逐渐变成全白,黑云退去,阳光射在白发上,泛起银光。 他慢慢的自地上爬起身,他人皆是后退一步。 唯有二人岿然不动。 “浮深……”西箴君的呼唤低低地压在了喉咙里。 那人转身,径直走向了一旁的陆域,停在他面前。 陆域嘴唇翕动,盯着那双深邃的眼睛半晌说不出一个字。 辛沉伸出手,慢慢捉住他握剑的那只手,陆域轻颤,“害你堕仙,我的错。”辛沉眼里盛满了哀戚,看向陆域的眼神里满是疼惜——只是疼惜。刺痛了陆域的神经。 “往后,你去哪里我去哪里,必不离不弃。”辛沉淡淡的语气,似乎在说着与自己全然不相干的事。 陆域没有应下,只是扭头看向一旁的西箴君。他能感知到,西箴君的仙气更弱了,细若游丝。 辛沉顺着陆域的目光看过去,左臂的伤口狠狠地抽痛了一下。他佯装淡定地踱到他面前,客气道:“多谢真君救命之恩,这仙丹用完了,劳烦仙君再取出来吧?” 西箴君含笑望着他,不言不语。 辛沉心里打鼓,催促:“快取出来,这命也救了,仙丹于我便是无用之物。” “仙丹?你说什么仙丹?”陆域捕捉到这两个字眼,脑中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 “就是……就是……”辛沉一听陆域的语气,预感不好,连忙颠三倒四地将前后原委解释了一遍。 原来当日西箴君吞了噬仙蛊,只为暂时稳住邪祟,不让其起了疑心对辛沉暗下杀手,不惜以身养蛊。养到四十天,西箴君趁着与辛沉一炷香的短暂会面中,将已经半炼化成丹的噬仙蛊自口内渡给辛沉,并将其锁在辛沉的魂灵深处。 为了不打草惊蛇,这一切都是西箴君与辛沉二人在掌心上写字商议所得。当时辛沉再三确认,此举对西箴君是否有害。 西箴君一笔一划地写下两个字:无妨。 噬仙蛊上凝结了西箴君的万年仙力,世间可遇而不可求。只要将其在身体里运行上一天一夜,吸收哪怕十分之一的仙力,便可法力大增,无论多残破的魂魄都能自行修复。 这也就是为什么邪祟对此物尤为执着。 只是辛沉不知道的是。 噬仙蛊吸食的仙气一旦释放出来,便如同泼出去的水,再无收回的可能。这等同于西箴君将自身全部仙力渡给了辛沉。 陆域脸上晦暗不明,瞬息万变,他一把抓起西箴君的腕子,感知了一番,惊道:“真气也被吸食殆尽了?” “噬仙蛊仙力真气一道吸,拦不住。”西箴君挣脱开他的手,垂首摆弄起衣袖,“无妨。” “无妨?”陆域的语调一下子尖锐起来,难以置信地看向他,“你快撑不久了吧?” 撑不久?三个字砸得辛沉脑袋空空。 “殊方,你这是什么意思?”他抓紧了陆域的手,听到自己的声音仿佛秋风狂卷的落叶,止不住地颤抖。 辛沉哀求的目光让陆域觉得忽地解脱了。不管是前生,还是今世,又或是往后,他陆域,他毓华灵君,他魔君,永远不可能得到这个名唤辛沉的男子的心,这就是现实,他无能为力。 以往,他还能自欺欺人,那人曾经那样伤害过辛沉,是个薄情寡性之人,他对辛沉的那点爱意简直可笑,抵不上自己的万分之一。这世上,只有自己,才是最爱浮深的那一个。可是现在,就连这个信念,他都无法确定了。 他没能第一时间认出之前的辛沉乃由邪祟假扮的冒牌货,他在魔界大开杀戒的时候浑然不知辛沉在饱受苦难,就连最终他得知自己被欺骗,还是西箴君亲自找到他解释清楚来龙去脉。 陆域苦笑,当时西箴君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诸如要照顾好浮深云云。当时觉得纳闷,现在想来那番话想必也是他变相的临终遗言。 这个男人啊……陆域摇头,真是抢尽风头。 与他相比……陆域看到辛沉左眼里的一滴泪滚落,却不敢伸手去替他擦拭。 与他相比,自己对浮深的爱,恐怕只是区区爱而不得的执念罢了。 166阅读网 51 曲终人散1 - 渣攻居然暗恋我[重生] - 夏汭生 一行人休整片刻便结伴就近找了个客栈,客栈老板是个老猫妖,一辈子安分守己没见过大阵仗,这一下子接待了四大妖族的少主,受宠若惊,嘘寒问暖时声音抖,端茶倒水时手抖。这里面随便哪个主儿都能一只手捏死他,生怕一个服侍不到位,就一命呜呼了。 辛沉一行七人,包揽了这个小客栈的所有上房,各自就寝。 夜间,辛沉不放心燕泽的伤势,起身下榻,想去他房里探探病情如何,人是不是醒了。 刚轻轻阖上房门转身,就听到隔壁间一声巨大的声响,像是窗扉被撞破的动静。这一声把沉睡的人都惊醒了,除了燕泽房里,都亮起了灯。 隔壁间……貌似是古不语的房? “大半夜的,什么动静?”东方君羡一身中衣,哈欠连天地打开门,迎面撞上门前的辛沉,愣了愣,看辛沉一脸严肃,瞌睡去了大半,“怎的了?出了什么事?” 辛沉不发一语,一把推开隔壁古不语的房门,房里没人,洞开的窗扉被摔出一个人形窟窿,飕飕地灌着冷风。辛沉连忙走过去,趴在窗台上向下望去。 这后窗底下就是客栈的后院,院里两人对峙。 辛沉刚好看到古不语一身白衣胜雪,自地上慢慢爬起来,嘴角一抹嫣红。他擦了擦血迹,抬眸看向对面一身肃杀的陆域。 还未直起身,陆域闪身,又是一记重拳锤在他腹部。这次他踉跄了两步,没倒下。 接下来就是单方面的斗殴,陆域没用法力,赤手空拳一顿狂揍,古不语蜷缩起身子,一声不吭。 “哎呦喂,这是咋了?怎么还打起来了?”姬广丹听到热闹的拳脚声凑过脑袋,啧啧两声,打趣道,“这是旧爱跟新欢之间争风吃醋?” 辛沉目光沉沉地盯着那一抹白衣,在泥地上摔来滚去,沾了灰,襟前的血渍有些刺目。 “你就这么放任他们这么打下去?”姬广丹实在看不过眼了,那位古公子白日里叱咤风云,现在只一味挨打,真是古怪。 说着,便跃身想去劝架,被辛沉一把拉住。 “别掺和。”辛沉沉声眯眼,带着点警告的意味。 姬广丹一条腿都已经荡在了窗外,摸摸鼻子又讪讪地收回来,毕竟……别人家的私事,也不好过多干涉。 陆域骑在古不语身上,双手揪住他的衣襟将他上半身提溜起来,一双眼打得通红,俊雅的面上有些狰狞,他嘲讽道:“你不是远古真君吗?堂堂西箴君被区区一个小仙揍成这样,怎么不还手?啊?” 说着又是一拳,传来牙齿的磕碰声。 古不语扭过头,啐了一口血,满牙齿的鲜血,他抓住揪住自己衣襟的那只手,收紧手指,指关节微微泛红,尽力望进那双发狂的眼里,一字一句道:“当年是我的错,殊方……” 话没说完,陆域一把撂下他,站起身。 锃地一声,毓灵剑出鞘,泛着泠泠冷光的剑尖直指古不语,“闭嘴!你不配唤我的字!” 古不语握住长剑剑刃,借着长剑的力站起身来,陆域一点点抽回毓灵剑,剑身留下长长的血条,他把剑抵在古不语的胸口。 辛沉抓着窗柩的手指蜷曲起来。 “不管当初你有何情由,最不该不信他的人就是你。”陆域的嗓音似在寒水里泡了一遍,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尤为冷情。 随后手腕微动,剑尖挽出一个剑花,衣衫的撕裂声伴随着皮肉划开的声音响在空中,一道剑痕赫然出现在古不语胸膛上。 明着观看暗着偷看的各房客人皆倒吸一口凉气。 古不语略微皱眉。 “怎么,这就痛了?这点痛跟他所受的千刀万剐相比,算个屁!”陆域冷哼一声,剑尖下移,在大腿上又是一剑。 伤口不至于深到一击毙命,却也毫不留情地能看到森然白骨。古不语额头上渗出冷汗。 剑影重重,剑花乱舞,血溅了一地,剑身在月华下反射的寒光纷纷杂杂地映在窗户纸上,看官们缩了缩脖子,数不清划了多少剑,场面太过血腥。 “离陌,你真的不去劝劝?”东方君羡一把掰过辛沉的肩,急道,“再这么下去,非出人命不可!” 白日里他们还在并肩作战,恍恍惚惚地就反目成仇了,不了解他们之间恩怨的人都一头雾水。 辛沉的心在颤抖,眼前的场景让他想起那场疼到骨髓里、烙在灵魂上的记忆,腰背又在隐隐作痛,他深吸了一口气,抱着头蹲下。不去看后院里一场时隔三百年的泄愤。 他没办法去阻止陆域,这是赫连璧应得的。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心里真实的想法,看到陆域一剑一剑划下去,他是爽快的,仿佛压在心里的巨石腾地落地,所有压抑的委屈和愤恨都一股脑儿地涌出来,淹没了他。 他在心底阴暗地叫嚣着、狞笑着:去他娘的相忘于江湖,去他娘的分道扬镳,老死不相往来,去他娘的假装大度不在乎!赫连璧,这是你欠我的、欠陆域的,让你也尝尝当年我的痛楚,让你也好好儿地刻骨铭心一回! 辛沉蹲在地上抖动起肩膀,似在哭泣。姬广丹与东方君羡相视无言,双双叹了口气。姬广丹弯下腰,拍了拍他的肩膀,绞尽脑汁地想说出些安慰的话。 可话到嘴边,辛沉抬起头,一双淡金色的瞳眸闪闪发亮,嘴角噙着笑,姬广丹心里咯噔一声,硬生生把话憋了回去。 辛沉长舒了一口气,拍拍手揉了揉脸,猛地站起身,从窗户跃了下去。 后院里,古不语此刻已经成了血人,一身白衣褴褛,倔强地保持着站立的姿势。额头上一条伤口,鲜血顺着眉毛眼睑流下来,模糊了视线,一片红彤彤中,他隐约看到一抹月白色身影跃下,慢慢走到他面前。 “浮……”他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想去触摸那人的脸颊。话到嘴边却咽了下去,陆域说得对,他不配跟以前一样如此唤他们的字。 “记起来了?”面前的人用熟悉的嗓音说着话,话里似乎带着笑意,古不语都能想象出他是以一种怎样似笑非笑的眼神在看着自己。 古不语想拂去眼帘上的鲜血好看清面前那张脸,手伸到一半,顿在了半空。 胸口一阵骇人的凉意袭来,比他终年冰雪的孤绝山还要凉,凉到心脏深处。 不远处的陆域,满脸的煞气忽地烟消云散,眉心那一抹浅紫色的印记也随之褪去,他诧异地望着辛沉。 从辛沉夺过自己毓灵剑的那一刻,他就处于迷茫的状态。 等剑身噗嗤一声没入赫连璧的心口时,他才如梦方醒。 “既然记起来了,这一剑,你便躲不掉。”辛沉附在他耳边,开口道。 古不语嘴角的血不受控制地流出来,他笑了笑,紧紧攥着剑柄上的那只手往自己这边扯,剑身也随着越没越深,刺过后心,贯穿了身体。 他虚虚拥住辛沉,头抵着他的肩膀,口齿已经不太清晰,断断续续咳着血道:“帝王无情,君臣有别。如今我已非九五之尊,你也不是一代名相,我们……我们从头来过,可好?嗯?” 血染上辛沉的衣裳,大片大片晕染开,宛如盛开在黄泉路旁开到荼蘼的曼陀罗花。古不语神志不清间恍若身处在他站了三百多年的那片彼岸花田,白色的彼岸花在他脚边缓慢绽放,诉说着它听闻过的过路人的记忆。 辛沉没有丝毫留恋地一把拔出毓灵剑,鲜血喷涌而出,溅了他满头满脸,他抹了一把脸,拖着剑转身。 “不了,若你还有命在,望天涯海角,与君永不相见。” 身后噗通一声,传来古不语倒地的声音,辛沉没有回头,隔空把剑扔给陆域,道了声夜深了,早些歇息,便回了房。 陆域眸光复杂地望了一眼不知死活的西箴君,长剑入鞘,转身上楼。 忽地一声响雷,下起了暴雨,自胸口那个洞里漫出的血水顺着雨水的冲刷,在周身散开,漾了满院。 52 曲终人散2 - 渣攻居然暗恋我[重生] - 夏汭生 翌日清晨,辛沉往外望去,原先古不语倒下的位置空空如也,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只留下一地被血渗透的泥土。 陆域推开房门,看到那抹挺直的背影临窗而立,心底莫名抽痛。 “下楼用早膳吧。”陆域轻声开口,小心翼翼的语气。 辛沉转身,含笑点头,与他一道下楼。并肩而行时,陆域瞥见他眼底晕着的淡淡青灰色,知道他与自己一样,一宿未眠。 两人下了楼,发现昨日还热闹非凡的大堂里冷清得可怕,一个人影也不见。 姬广丹自客栈外跑进来,迎面撞上他们,一把拉住辛沉胳膊道:“诶?你说奇不奇怪,客栈里的人呢?我里里外外扫了一遍,掌柜小二伙夫一个不见,整个客栈里就我们几人。” “难不成被昨晚那场厮杀吓破胆,连夜逃路了?” “不对啊,怎么连掌柜的也不见人影?还做不做营生了?” 姬广丹摸着下巴,竹筒倒豆子一般,自顾自嘀咕。 辛沉与陆域两相对视,同时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警惕。 三人上楼,一间间推开客栈里的房门查看,果真除了他们,谁都不在。 “燕长老也不见了。”白濯自燕泽房里出来,神情严肃。 辛沉脸色变了变,大步跨进燕泽房内,窗扉大开,被衾已冷,不见人影。燕泽不会不辞而别,况且,他还身负重伤,能走去哪里? “你们都跟我来。”东方君羡匆匆上楼,眉眼里皆是惊惧,他撇下一句话,就转头在前带路。 众人你瞅瞅我,我瞅瞅你,紧张的情绪在蔓延。 跟着东方君羡下了楼,拐弯进了客栈后院,停在一口井前。他指了指那口井里,面色说不出的古怪。 众人一一凑过头去看了一眼,除了白濯,皆刷地一下面如菜色。辛沉庆幸,幸亏早膳还没用,不然得吐一地。 “唔……这些人都是被夺去内丹,吸干精气而亡。”白濯趴在井口,面不改色地道。 姬广丹捂着鼻子跳出老远,“吸.精?这不是你们狐狸的看家本领吗?” 白濯站起身,抽抽面皮,忿忿不平道:“任何妖都能干的勾当为何总是扣在我狐族的头上?真是岂有此理。” “还不是因为你们狐族的这种事出得最多……”姬广丹嗫嚅。 白濯冷冷瞥了他一眼,“况且,这分明是邪祟元灵所为,更是与我狐族不相干。” “元灵?”一闻此言,陆域也凑过去仔细研究了一番。 “妖物吸取精气,死者面部蜡黄干瘪,而这井里的死者除了干瘪,面部痛苦狰狞,周身萦绕着黑气,确是元灵所为。” 辛沉听得一头雾水,七凑八凑凑出个结论,那就是,这个客栈里除了他们的其他所有活物一夜之间都被什么元灵灭口了,然后被抛尸到了这口枯井里。 那么……燕泽呢? 辛沉问出最关心的问题,换来众人一阵沉默。 “我现在比较好奇的是,为何我们几人安然无恙?”白濯道。 又是一阵沉默。 陆域抱臂走了两圈,说出心中猜测:“会不会是因为,你们四人身边皆有神器护体?而燕长老没有,所以……” “你也没有神器,怎么也好端端地站在这儿?”东方君羡举例推翻了他的猜想。 陆域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因为他是神仙,有仙气护体,哪儿还需要什么神器?”辛沉一语道破。 白濯点头,他在雪狼堡第一次与这位仙君交战时,就已经知晓他的身份。 东方君羡、姬广丹极有默契的同时后退一步,用审视是目光上下打量陆域。 “他居然是个仙?”姬广丹神色戒备,他从小可是没少听过仙道收妖的故事,以至于他总有种神仙是妖族天敌的错觉。 “无需紧张,我对你们没有成见。”陆域安抚道。 东方君羡与姬广丹表示深深的怀疑。 “等等,”白濯想到什么,突然开口,拉回了正题,“那邪祟元灵若是畏惧神器,那它莫不就是……” “妖神?”众人异口同声。 妖神神器专为封印妖神而生,对别人来说,没有畏惧的道理。 “妖神是邪祟?”姬广丹满脸不可置信,“邪祟乃吸收众生邪念幻化而成,经万年才形成元灵,一旦形成便为祸四方,乃恶中之恶,怎可冠以妖神称谓?” 陆域沉吟一声,解释道:“传说第一代妖神,一统了妖界,带领群妖攻占三界,所向披靡,妖界一度达到繁荣昌盛的巅峰时期。那时候不比现在,群妖嗜杀成性,无任何规矩约束,仙魔两道不得已联手合力镇压,两败俱伤。因为那是妖界鼎盛时期,妖神的传说便一直在众妖间流传下来。” “据你这么说,妖神这么厉害,那燕长老岂不是……”辛沉看向他,他直觉陆域猜的十有□□是对的,燕泽此番估计凶多吉少。 这么一想。他蓦地难过起来,燕泽是妖界唯一一个知道他的真实身份还肯替他隐瞒的人,那人棋艺高超,是个旗鼓相当不可多得的棋友,性格也好,能力也强,他真心把他当朋友……真是越想越难过。 众人还没从妖神是邪祟这个巨大冲击中回过神来,都有些木然。 “现在下结论还太早,先把这些尸体弄上来,看看里面有没有他吧。”东方君羡率先回过神,提议道。 姬广丹抗议无效后,开始了挪尸大业。 等他们齐心协力把所有尸体搬出井底,整齐地排了一院子后,辛沉觉得他这一天可以不用吃饭了。 心惊胆战地比对了一番,没有一个疑似燕泽的尸身,辛沉松了口气,没找到尸体,也就是说起码还有一丝生还的可能。 正当他们饥肠辘辘寻思着去客栈厨房,随便捣鼓些吃食时,辛沉察觉到袖中藏雪有些异样,连忙放下手中柴火,掏出妖神鞭察看。 妖神鞭银白的鞭身在微微抖动,且抖动的幅度越来越大,暗红色的鞭把一下一下敲打着辛沉的胸膛,仿佛在昭示着什么东西的到来。 辛沉面色一凛,抓起妖神鞭就去召集众人。 等所有人聚集在客栈外,不出所料,不光是藏雪。玄冰剑的剑身不停地发出锋鸣,落雷刀刀背上的九环疯狂作响,焚电戟的月牙刃上,刺眼的红光忽明忽暗。 来了! 众人背对着围成一个圈,万分小心地等待着。辛沉觉得自己脑中的一根神经绷得几欲断裂,他觉得肚中空空,后悔刚刚没啃个凉馒头。 “阁下既然来了,还请现身相见吧!”东方君羡沉声喝到。 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随后气流疯狂地搅动起来,白晃晃的日光突然暗沉下来,一副风雨欲来的模样。不男不女忽男忽女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 “你们倒是比你们那些窝囊废的老爹强一些,居然敢公然叫嚣?有意思,到底是初生牛犊……” 无论谁,被骂亲爹都得跳脚,辛沉只是没想到,第一个跳脚的居然是姬广丹。 “废话少说,你迟迟不现身,别是不敢吧?!”姬广丹阴阳怪气道。 “哦?你那风流成性的父亲还不准别人说?你忘了他是怎么对待你们母子的?你的母亲是怎么死的你也忘得一干二净了吧?”那诡谲多变的声音突然成了柔和的女声,还带着啜泣的哭腔,“丹儿,我好恨哪,有生之年,你千万不能原谅你的父亲,都是他害的……都是他……” 正当辛沉还在纳闷儿这个突然转换的温情戏码是怎么回事,东方君羡一巴掌抽向姬广丹,姬广丹被抽得一个趔趄,“广丹你醒醒!这不是你娘,你娘早死了!” 再看姬广丹,木然暗沉的眸子里被这一抽重新焕发了光彩。他啐了一口,骂道:“邪祟!只会使些下三滥的招数,居然模仿我娘的声音,我呸!” “哈哈哈哈……”柔和的女声又狂野了起来,“你自己最清楚,这话是不是你娘临终亲口所言。我只是转述罢了,你娘的一份怨气还在我这儿,可怜见的,至今仍未平息。” “姬兄莫动气,”辛沉按下暴怒的姬广丹,低声道,“此乃阵前攻心之计,他想不用武力将我们一网打尽。恰好说明,他的实力远在我们联手之下,他在害怕。” “辛相,物极必反,聪明反被聪明误,自以为是的人往往都是第一个死的。”那个声音道。 一听辛相二字,辛沉脸色陡地沉了下来,东方他们还不知自己不是辛离陌,若是此刻拆穿,阵前互相猜疑,大大不利。 “哈哈哈哈……怎么?怕了?在我面前,你们是藏不住任何情绪的。” 伴随着狂妄的笑声,头顶的黑云愈积愈浓,愈压愈低,狂风卷着落叶抽打在脸上,辛沉抬手拈去吹到头发里夹着的一片黄叶,眼角余光扫过客栈大门。 一抹淡青色人影闪过。 燕泽?辛沉一激动,二话不说抬起妖神鞭隔空一抽,鞭声平地乍响,一股强劲的妖力扫过,那抹淡青色身影所隐身的门板应声而倒。 “燕长老!”辛沉唤道,那抹瘦削的背影他再熟悉不过了,太好了,他还活着! 众人的目光也都跟着聚集到那抹淡青,辛沉大喜过望,奔过去招手道:“那里危险!快到我们身边来。” 等燕泽慢慢转过身,辛沉唇边的笑意瞬间凝固,脚下一滞。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浮深!危险!”陆域惊呼,飞扑过去想拉回辛沉,却是晚了一步,只撕下了一片衣袖。 出其不意地被一股强大的吸力吸走,等回过神来,辛沉的脖子已经被捏在了“燕泽”手中。 这种被人捏住命门的感觉真不爽,辛沉拼命拿脚尖够着地面,面部充血,他吃力地顺着胳膊望向对方。脸还是燕泽那张儒雅的脸,只是那双白色的瞳眸太过瘆人,全白的眼球上只一点芝麻大小的黑仁,转动起来让辛沉头皮发麻。 “没想到泽儿还交到了你这样的真心朋友……”那人用燕泽的音色讽刺道,嘴角的一丝狞笑,镶在这张脸上格格不入。 “你不是燕泽,你是……谁?”辛沉憋出一句话,双脚被提离地面。 “怎么?不认识你们心心念念要找出来的妖神?”若是他愿意,稍一使劲儿,手中脆弱的脖颈就会发出一声清脆的折断声。但是他不想这么快就结束,他享受折磨的过程,每一次看到手上的猎物垂死挣扎时流露出恐惧的神情,他都能得到意外的快感。 “咯咯咯……”然而手中快断气的人儿并没能如他所愿,相反,他自喉咙里憋出一段诡异的笑声,“就你?区区一介邪祟也配称神?” 眼神里的轻蔑与不屑大大刺激了“燕泽”,掐在脖子上的手力道猛增。突然一道凌厉的剑气朝着面门袭来,“燕泽”略一偏头,后退一步,不得已松开了辛沉。 毓灵剑铛地一声没入门板,陆域一把捞过辛沉,亦后退一步。 “毓华灵君。”那人恭敬道。 “识相的,劝你乖乖束手就擒。”陆域冷声道。 “灵君此言差矣,吾乃天地邪念所生,不死不灭。可每次当我好不容易修成元灵,总有些不识好歹的东西冒出来,合力镇压我,你可知永不得临世的苦楚?”那人白色的瞳眸盯着陆域,笑道,“说到底,此事与灵君并无多大的干系,你大可带着自己的意中人远走高飞,何必趟这趟浑水?” “邪祟人人得而诛之,这趟浑水我趟定了!”陆域不愿与他多说,催动剑诀。毓灵剑晃动了两下,拔出门板飞刺向“燕泽”。 “殊方,莫伤到燕长老。”辛沉缓过气来,捏捏喉咙,哑声道。 闻言,毓灵剑剑势一顿,剑锋微偏,擦着“燕泽”面颊而过,随后掉转剑身,虎视眈眈地指着他。 “燕泽”耸肩,擦了擦面上的一道小口子,阴恻侧地笑起来,“没想到你自身难保还惦记着泽儿,倒也有情有义。你恐怕不知,泽儿是我这个邪祟一手养大的,是我的得力干将。亲手杀了狼王的是他,送请柬的人也是他,把你们引来平川的亦是他。这样,你还护着他吗?” 这一番话,所有人都一字不漏地听得清清楚楚。 辛沉沉默。 “哦。你早就察觉到了,只是你不是真正的妖狼少主,狼王死于谁手与你何干?你并不在意这些。相反,你还要感谢他,若不是他意外弄死了辛离陌,你还不一定能得到如此完美的宿主。” “休得口出妄言!”辛沉打断他,脸上的血色退了,变得异常苍白。 “我是不是妄言,你自己最清楚。”“燕泽”朝他笑了笑,指了指赶来的东方君羡和姬广丹。 “离陌,他说的,是真是假?”东方君羡一脸匪夷所思,眼里是赤.裸.裸的怀疑,那怀疑刺痛了辛沉的眼。 “东方兄,此事稍后再议,眼下我们先联手对外,其他……”辛沉冷静地规劝道,他心里再明白不过,那人所说的一切都是为了挑拨离间,人心不齐,好坐收渔翁之利。 然而东方君羡并没有给他解释的机会,落雷就这么架上了辛沉的脖子。 “你干什么?”陆域的目光有如实质,阴沉开口,毓灵剑调头,悬在半空中毫不犹豫地直指东方君羡的眉心。 两厢对峙。 “东方兄,别激动,”辛沉真诚地望进东方君羡的眼里,调解道,“信我一次,个中误会日后我定会给你个交代。你想想,这一路来,我可曾有过半分想害各位的心思?” “君羡,”姬广丹按下东方君羡的妖神刀,“不管他是不是离陌,他无心害我们是真的。”姬广丹想起收服焚电时,此人与古公子舍身相救,一番情意不似做伪。 纠缠不清的四人完全忘了自己身处何地,“燕泽”抓住时机,猛地袭向背对他的东方君羡。四人里,他只要除掉一个,天下便再也没有可以阻挡他的人了! “东方兄,当心背后!”辛沉第一时间发现,急道。 眼看邪祟就快得手之际,又是一把长剑飞来。 只是这把剑对他来说,威力比毓灵剑大得多了,剑身在他的脖颈上划出一道口子,他感到大把的寒气瞬间自伤口灌入体内,体内真气俱被凝结。 这感觉似曾相识,老朋友,玄冰剑。 “燕泽”愤恨抬头,玄冰剑转了一圈回到手上,白濯手拿剑鞘,冷眼与他对视。 他方才竟然丝毫没注意到此人,在仔细瞧瞧,恍然大悟,这人的身上竟无半分杂念,一片澄澈,贪嗔痴恨一样不沾,怪不得他留心不到他。 “私事先放一边,该干正事了。”白濯面无表情地出声,犹如当头棒喝,敲醒了众人。 现在正主不再缥缈不定,而是锁定在燕泽体内,他们一行五人各自散开,自五个方位行包抄之势,将“燕泽”围在其中。 “邪祟还处于元灵期,未修得真身,法力尚弱,大家不必过于紧张。”陆域鼓舞士气。 “先将其逼出燕泽身体,再灭其元灵。”辛沉抢先道。 “燕泽亦非无罪之人,该动手时,一道解决。何必分开?”白濯淡然出声。 辛沉就怕如此,可眼下不是替燕泽说情的时候,只好暂且应下,只盼望着打起来的时候,他能趁乱将妖神元灵扯出来,以免误伤到燕泽。 接下来就是一场以多欺少的混战,四件神器轮番上阵,配合得□□无缝,一道闪电劈完就是一道惊雷,辛沉再一鞭子缠上牵制住,白濯跳起来就欲一剑封喉。 紧要关头,辛沉松了妖神鞭,“燕泽”一个翻身欲逃之夭夭,被毓灵剑截住去路。 陆域举剑一步步前进,“燕泽”一步步后退。 “滚出燕泽的身体。”辛沉冲上前,咬牙切齿地威胁道。 “如果我说不呢?你要连我同泽儿一并杀了吗?”邪祟邪气地勾起唇角,本想扬起一个得意的笑,扬到一半顿住了。 “辛相,杀……杀了我,反正我已了无生意,还望你成全。” “泽儿,你又不听话了,上次你反抗为师死的是你的情郎,这次你想谁死?” “辛相,杀了他,此人留不得。” “啧啧啧,当年你父母被狼王残忍杀害,是谁将你养大授你一身本领?真是令为师寒心。” “燕泽”的面孔扭曲起来,看起来十分挣扎痛苦,瞳眸忽白忽黑,一秒一个脸色,仿若变脸。 谁都能看出来,这是燕泽的意识在与邪祟元灵争夺身体,众人默默在心里为燕泽呐喊助威。 “燕泽,燕泽,我是辛沉。妖狼一族还需要你,你要是一亡,族内必起纷争,你已经杀了狼王报仇雪恨,这事便算了了。但妖狼族于你有恩,你不能眼睁睁看着它走向灭亡。”辛沉想来想去,能唤起燕泽一点求生意志的只有他对妖狼族的责任心了。 这话似乎正中红心,燕泽占据意识的时间变长了,“辛相,妖神不死不灭,只能将其打散封印,封印需要四件神器的器魂联合镇压,镇压完毕,器魂随着妖神一起沉睡。” 似乎是怕意识再次被夺走,燕泽想把要叮嘱的话一口气说完,喘了口气忙不迭继续道,“祭出器魂只需要你们一滴血,和一段祭咒。” 燕泽极快地把祭咒说完,抱着头痛苦呻.吟起来,眼睛一翻又失去了意识。 辛沉摇了两下没反应,等燕泽重新睁开眼,一片白瞳,他反手就是一掌,将辛沉拍飞出去。 “快!困住他!”白濯一声疾呼,大家一拥而上。 被燕泽把底子日子抖落了个干净,那邪祟显然被逼到绝路,怒吼一声竟自己脱得燕泽的身体,浮到半空中。 一件暗灰色的斗篷空荡荡的,里面一片混沌,散发出股股黑气。元灵一离开,燕泽随即瘫软到地上,陷入昏迷。 天地一下子昏暗下来,那男不男女不女的嘈杂声音自斗篷里传出,“一群无知小儿!找死!” “列阵,祭血。”白濯临危不乱的声线有安定人心的独特作用。 四人立刻围坐成一团,陆域在外作掩护。 四人各自将神器摆放在正中,咬破手指将血滴在神器上。 “念祭咒。”白濯道。 四人同时阖上眼帘,念出方才燕泽临时教给的咒语。这个咒语并不复杂,却极其拗口,一个不留神就念错。辛沉错完姬广丹错,焦急不已。 那厢邪祟与陆域厮杀得惊天动地。光拼法力,陆域处于劣势,几次三番被对方强劲的邪风震得口吐鲜血,但是陆域有毓灵剑护体,兵器上胜他一筹,暂时能抵挡一些时候。 一炷香的时间过后,暗灰斗篷里猛地气流涌动,一团浓密的黑气铺天盖地向陆域袭来,陆域斜过剑身阻挡,被震飞几丈远。 “噗……”落地后,陆域以剑撑地,喷出一口乌黑的血,那团黑气是煞气,带毒性,能侵入体内,腐烂肺腑。 他强行运气,又是哇的一口血,体内筋骨差点疼得他厥过去。 “浮深……快逃……”他一把将毓灵剑掷出去,失了主人灵力的仙剑与俗世寻常名剑无异,毓灵剑穿过斗篷下空荡荡的黑气,铛地一声落到地上。 眼看着那件斗篷丝毫不作停留,扑向打坐的四人,陆域目眦欲裂、青筋暴起,身体却动弹不得。 祭咒要准确无误地念三遍,念到最后一遍快收尾的时候,辛沉几乎能感觉到背后有阴气在贴近,额角渗出冷汗。 就在邪祟的黑气几乎如触手般盘绕上四人,一道强劲的紫光掠过,暗灰斗篷被强行震离。 古不语一身白衣胜雪,腰带袍底皆绣着繁复的深紫色花纹,凭空出现在辛沉身后,他指诀微动,四人周身结起淡紫色结界。 他无言地站在那儿,定定地盯着邪祟元灵,不进攻亦不退让一步,无形的威压兜头压下,暗灰斗篷下两簇闪烁的黑色火焰忽明忽暗,似乎在猜测着这个半路冒出来的人是何来历。 “这位仙家,井水不犯河水,何以断人生路?”阴不阴阳不阳的声音响起,他无从感知到眼前此人任何的情感,与那个一尘不染的白濯不同,白濯是感情少得可怜,此人不是。不知这人道行几何,他竟丝毫无从探测他的情绪,是个棘手人物。 古不语心情不佳,无心多话,只一味冷冷盯着他,似要把他戳穿出一个洞。 来不及了!眼看祭咒就要完成,暗灰斗篷上下颤了颤,打算拼个鱼死网破。 “当心他的煞气。”陆域唇边黑血未干,强撑着神识提醒道。 古不语侧头看向他,略微皱了皱眉头,再回过头时,眸底闪过杀意。未等对方先出招,他一挥衣袖,一根冰柱平地而起,瞬间冰封了那团蠢蠢欲动的黑气。 “放开我!”声嘶力竭的一声怒吼,邪祟元灵被冻在冰柱中。 “此乃孤绝山万年寒冰,日照七七四十天才化一毫。”古不语丢下一句话便转身走向陆域。 半蹲下.身子扶起重伤的人,古不语出手如闪电刷刷两下,封住陆域身上两处仙家灵力汇聚的大穴。 “不用你管我。”陆域面上冷若冰霜,重重哼了一声。 古不语毫无反应,着手向他灌输仙力助他逼出黑血。 一股冷冽的灵力霸道无阻地自后背向四肢百骸狂奔而去,陆域咳嗽两声,大片大片的黑血被咳出。 “你仙力日渐衰竭,体内两股不同的力量冲撞对抗,此乃堕仙的前兆,你该知晓吧?”古不语眉心微皱。 “呵呵,知晓又如何?与你何干?”陆域轻嗤。 “失了仙格,堕入魔道,死后将永受轮回道碾磨之苦。不过,做神仙确实没什么有趣之处,我也没什么资格规劝你。”古不语撤回掌,淡淡道。 这时,辛沉四人的祭咒总算念完,蓝、白、红、金四道光柱平地而起,直冲云霄。 冻住元灵的万年寒冰发出一声轻响,表面出现一丝裂缝,古不语微眯起双眼,寒冰果然困不住这天地怨气所生的邪祟。 一缕黑气自那道裂缝中渗了出来,一缕两缕,结成团,寒冰能冻住的只剩下那一件暗灰斗篷。 四道光柱平息后,原先的神器便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四只庞然大物。分别是之前领教过的人头蛇身、半面虎,再加上九尾火狐、绿眼大尾巴狼,齐活了。 以上是辛沉在心底暗搓搓地给各个器魂起的绰号。 器魂冲出古不语的结界,将邪祟元灵团团围住,嘶吼声一片。 接下来的场面略有些混乱,四位器魂几乎像是追着球玩耍一般,把那团黑气追着跑,等玩儿够了,便一人一口将其吞噬殆尽。 辛沉吞了口唾沫。在心里小声嘀咕,区区邪祟根本就不值一提,真正可怕是他们这些善变难驯的器魂老友,一不小心就叛主了,收服他们比封印妖神难多了。 四大器魂火速完成了使命,各自走回到各自主人的身边,东方君羡跟姬广丹一下子有些接受不了前天还凶悍异常的器魂,此刻竟如此温顺,一时间面色尴尬,手足无措起来。 辛沉与他们截然相反,倒觉得款款走来的那头威风凛凛的银狼甚是亲切,忍不住伸手想去摸一摸。 他是这么想的,也就真这么做了。 甫一触到有些扎手的狼毛,轻柔的女声便传入脑海,辛沉一惊,发现周围人都无异常,只有他能听见。 那道女声道:“多谢。” 这声音恁的耳熟,辛二娘? 辛沉诧异地望向那头银狼,只见它闪着墨绿幽光的眼睛微微弯起,似是在笑。 辛沉挑了挑眉,甩出一抹痞笑,“不用谢,本相一向深谙投之以桃,报之以李的礼数。应该的,应该的。” 银狼垂首,舔了舔辛沉的掌心。 就在所有人都放松警惕的空档,银狼嘴角一缕淡到看不见的黑气漏出,神不知鬼不觉地顺着辛沉的手爬过去,一路向上,没入了辛沉眉心。 器魂最终告别完,原地化为神器,那些神器失了光泽,就重新变回了普通的兵器。 辛沉将藏雪拢入袖内,心情大好。这才想起陆域来,连忙扑过去查看。 陆域摆摆手,示意他自己无碍,只是脸色苍白得吓人。辛沉扶起他,再背起昏迷不醒的燕泽,下意识四顾,没看到那抹白色身影。 一行人身心俱疲,在平川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便各自马不停蹄地回了各家。 重回雪狼堡,辛沉的心情很复杂,一来他觉得自己为妖狼族的存亡做了这么大的贡献,也算是还清了他欠辛二娘的恩情。换句话说,他终于可以撒手不管,撂挑子不干了;二来呢,他不知该如何面对燕泽……先前他有心让燕泽代替他做妖狼族的妖王,可是这下好,其他三族的少主都知道了燕泽先前干的那些个损人不利己的破事儿,再让他当妖王,他们铁定第一个跳出来反对。 辛沉坐在燕泽房里,对着燕泽发呆。他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燕泽的呢?大概是东方他们来找他,提到请柬一事时,燕泽率先有意将话题移到平川的那次;又或是燕泽尾随他进了九尾垌,误入妄城的那次;亦或是……唉,反正遭人疑心的地方未免太多,辛沉都懒得一一回忆。 然而,相信看不见的东西才是真正的相信,有些人永远学不会信任别人,辛沉却天生深谙此道。直觉告诉他,燕泽本性不坏,否则他完全可以凭借一己之力挑起内乱颠覆妖狼族,而不是为了族内的平衡与自己谈条件,更不会几次三番为了妖狼族出生入死。大概他只是暂时被什么蒙蔽了双眼,尚在挣扎与徘徊,他需要点时间。 辛沉给了他时间与信任,结果并没有辜负他。他不想去了解燕泽背负的深仇大恨,也不想知道他之前到底做了什么,他只知道燕泽已经受到了世间最残忍的惩罚,意中人受自己连累而死,大概没有比这更锥心的了。 据陆域所言,燕泽的伤势大体上已经全好了。可是却迟迟不醒,大抵是不肯醒吧……辛沉叹了口气,起身回屋。 还未踏出门槛,耳边忽地一阵嘈杂,眼前的事物也模糊了起来,他堪堪扶住门框,想缓一缓,可能是刚刚起身起得急了。 可是想缓没缓成,噗通一声倒地。 半晌,他又自己爬起来,慢条斯理地掸掸灰尘,整理衣襟,再走回床榻附近,俯身端详起沉睡的燕泽。 唇边一丝狞笑浮现,“泽儿,背叛为师的下场,你日后慢慢便会知道的。” 53 曲终人散3 - 渣攻居然暗恋我[重生] - 夏汭生 辛沉觉得从脚趾到头皮都酥酥麻麻,像是万千蠕虫在身上蠕动,燥痒难耐。但很快,这种酥麻转变为万千蚂蚁啃噬的疼痛,那种细微却难以忽视的刺痛感,令他想咬断自己舌头。 几乎是卯足全身气力睁开了眼,眼前的景象令他有些茫然。白花花的空间里一片虚无,正中一颗巨大的圆形球状物,通体闪耀着柔和的蓝光。 辛沉觉得全身很轻很轻,轻得仿佛能飘起来?事实上,他真的是漂浮了起来。 辛沉新奇地蹬蹬脚,身体变往那颗球状物靠近,那淡蓝色的光芒给他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下意识地想伸出手触摸它,却发现自己的手几近透明。辛沉用右手拍打左手,并没有传来正常的拍打声,他看到自己的右手直直地穿过了自己左手…… 本相……又死了?辛沉脑海中首当其冲地蹦出这个念头。 随后他开始认真思考起他到底做了什么,怎么就莫名其妙地又撒手人寰了……翻过来倒过去想了一遍,自己刚刚想从燕泽屋里出来,然后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到底厥过去没?好像是厥过去了。厥过去之后呢? 唔…… “少主,东方少主与姬少主前来探望,说是有事商议。” 扶风的声音?辛沉猛地抬头。 “让他们先候着吧,我稍后就来。” 这声音……辛沉心中警铃大作,毛骨悚然,自己在一旁听自己的声音,那种诡异感……啧啧啧……妙不可言。 “醒了?”身后突然传来陌生的男子声音。 辛沉很不想转身,他现在大概猜出了个所以然,能把别人的身子运用得这么得心应手的,把夺舍这件事做的干净利落的,还能有谁?本相就说嘛……堂堂妖神哪儿能那么轻易就被剿灭了? 辛沉不转身没关系,人家可以自己飘到你面前来。 “怎么?接受不了我还没死的事实?”那邪祟盛气凌人地现身在辛沉面前。 “你……你你你……”辛沉你了半天,瞠目结舌说不出一句话来。胸中怒火滔天,岂有此理!抢了本相的宿主就罢了,连灵魂也化作与自己一般模样,看着面前浑身冒着黑气的另一个自己,连动作神情都一模一样,辛沉就气不打一处来。 “别误会,我不是非要与你一样,只不过我一进入别人身体,就会自动与那具身体的灵魂保持一致。此非吾所能控制。”邪祟抱臂环胸,一脸本大爷能跟你长得一样是你毕生荣幸的高傲神情。 无论谁,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权,都不会心平气和。辛沉却是个例外,他席地坐下,淡定地道:“阁下意欲何为?” 邪祟挑眉:“我以为你会二话不说先扑上来与我打一顿?” “我打不过你。”辛沉很有自知之明,大方地承认自己修为很弱武艺很废的弱点。怎么说呢,人无完人嘛。 邪祟十分赞同地点点头,笑道:“辛相果然是深明事理之人。既然知道,这具身体我志在必得,劳烦辛相自己上路如何?也免了我动起手来闹得大家都不愉快?”说着,笑容退去,眼中凶光毕露。 “阁下也不必诓我了。你要是能杀的了我,想必早就动手了,还用得着等我醒来,这般苦口婆心地劝说?”辛沉翻了个白眼,没什么兴致地道。 邪祟一下子被看穿,脸色变了又变,冷哼一声道:“敬酒不吃吃罚酒?我有的是手段让你生不如死,到时候,你别求着我赐你一死!” 辛沉撇撇嘴,闭目养神。 他现在确定,这邪祟占据得了他的身体,却没办法杀死这具身体的本来魂主,至于为什么杀不死呢?辛沉没想明白,这大概是其一大弱点。听他刚刚的意思,如果是原魂主生无可恋,自己了结生命倒是可以的。 所以,接下来的日子,这邪祟元灵应该会想尽一切方法来折磨自己,直到自己想一死了之以求解脱为止…… 辛沉耷拉下脑袋,前途昏暗啊……怎么偏偏附上本相啊…… 邪祟元灵不愧为邪祟元灵,好说歹说也活了万年,真想假扮一个人,真能扮得叫人看不出来。若不是事关自己生死大事,辛沉真想在一旁拍手叫好,好!演得真是惟妙惟肖! 扶风那个愣头青不必说,三言两语就能叫他乖乖听令。 大堂里,东方君羡跟姬广丹正翘着二郎腿闲聊天,见辛沉来了,连忙起身施礼。 “二位兄长请坐,莫要拘礼,小弟不敢当。”“辛沉”笑道。 “离……咳咳,贤弟,我是来向你致歉的。”东方君羡坐下后,尴尬地挠挠头,“那日对抗妖神之际,我……” “辛沉”听到妖神二字,喝茶的动作明显顿了一下,随后镇定下来,微笑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我不该听信那妖物的胡言乱语,对你疑心所向!”东方君羡一口气说完,咕噜噜,一大杯茶灌下肚,又接着道,“你与我们无亲无故,一路以来却对我与广丹多加照拂,这番情谊东方往后必定铭记于心!” “东方兄此言差矣,那般情景之下,有所疑心在所难免,贤弟未能早些据实以告,有所隐瞒,也有我的不是。”“辛沉”谦卑地道。 编……真能编……真正的辛沉在体内悠哉地躺着,掏着耳朵不满地叫嚣。 不过,邪祟还真没编,接下来他把辛沉如何误入了辛离陌的身体,如何当上了狼族少主,个中情由说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与事实相差无几,顺便还给燕泽求了个情。辛沉在心里感慨,就是他本人来说,也就差不多这样了,这邪祟还真不是个善茬。 东方君羡与姬广丹一席话听完,沉默了良久。 “辛弟,相逢即是缘分,离陌的死也是他个人的造化,与你无关。我姬广丹,今日就认下你这个兄弟,往后,还把你与离陌一样相待,你也继续替离陌当这妖狼族的少主。你看,可好?”姬广丹站起身,少有地收起一贯常有的慵懒媚态,正色道。 “我也是,只把你当成离陌就好!”东方君羡附议。 “如此,便是皆大欢喜,能与二位兄长相识,得二位垂青,乃辛某平生所幸!”“辛沉”看似激动地站起来,以茶代酒,敬了东方君羡与姬广丹一杯。 三人相谈甚欢。 辛沉:“……” 看来这两位仁兄不太了解本相…… 东方君羡与姬广丹临走前,特地邀请辛沉去参加他们二人的封王大典,“辛沉”一口应下。 他应下的时候,辛沉明显感应到邪祟情绪的波动,他似乎很……兴奋?看来,封王大典不会进行得很太平了。辛沉叹了口气,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有点身心俱疲。 燕泽依旧沉睡不醒。接下来,辛沉只能寄希望于陆域能一眼认出来,面前的“辛沉”不是真正的辛沉。辛沉对他还是很有信心的,毕竟,他们乃竹马之交,对彼此再熟识不过了。 所以当陆域仙带飘飘,出尘绝艳地出现在眼前时,辛沉在心底迫切地呐喊:殊方啊殊方,不要相信眼睛看到的,用心去感受!这不是本相!本相会拿这么柔情缱绻的眼神望着你吗?本相会如此浓情蜜意地唤你的字吗?本相……本相会…… 辛沉懊恼地蹲下来,用手捂住眼,这邪祟元灵当真会抓住人性的弱点,一针见血,立竿见影。 陆域目瞪口呆地睁大了双眼,不知所措地盯着眼前放大的那张俊脸,那双微眯的淡金色双瞳含笑,阖上,唇瓣上传来温热和酥麻的触感,令他身心颤抖。他脑中一片空白,心不可抑制地狂跳起来,忘了思考,也不想思考,只是本能地想抱住梦寐以求的男子,紧些,再紧些。脑海中涌现出疯狂的念头,怀中人只属于自己一人,他人休想染指半寸。 “你要我吗?”那个吻浅尝辄止,并未深入。 陆域痴迷的眼神令人心惊,仿佛是受了什么致命的蛊惑,他呆呆傻傻地点头。 “那你帮我一起完成一件事可好?事成后我们便远走高飞,做一对快活的神仙眷侣,不对,只羡鸳鸯不羡仙,我们倒是可以做一对逍遥自在的野鸳鸯。殊方,你可愿意?” “辛沉”修长的指尖抵在陆域胸口,盘绕着陆域垂下的青丝,万千言语化为绕指柔,他轻轻浅浅地道。 “好。”几乎不假思索,陆域应道。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